且說蕭蕪被柳心妍一番勸說後收了淚容,雖然緩過了神思,卻依舊有些放不下,挽著心妍在金海城裏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不知不覺已過了晌午。六月的天氣已然炎熱起來,晌午的太陽曬得人感覺頭頂發燙,柳心妍到底是在田地裏幹過活的村裏丫頭,這樣的日頭對她而言還不算厲害。

    蕭蕪終於感覺頭頂的灼人叫人不舒服了,便伸手擋住額頭,頷首望了望天空,嘴裏道:“這會兒都正午了?心妍,你熱不熱?”

    “還好!從前我跟著爹在地裏幹活時,仲夏裏的日頭那才叫毒呢!”

    蕭蕪看了心妍,淺淺笑道:“看你皮膚白皙,不像是在日頭裏曬過的。”

    心妍笑道:“這兩年爹不讓我去地裏幹活了,她說我到了嫁人的年齡了,若是曬得黑不溜秋的就沒人要了。”

    蕭蕪被她逗笑了,她忽然覺得其實不和哥哥在一起,自己也可以過得快活一些,就比如不知道他要成親前,自己和心妍在一起就相處的就很愉快,想到這裏她搖了搖頭,心內笑道:“還是不要想了,往往這樣才不能真正忘了。”於是嘴上道:“你餓了吧!我帶你去衡陽閣吃飯,那是我們家的飯莊,你還沒去過吧!而且就在家門口,等吃完了飯,我們就好順道迴去。”

    柳心妍見小姐臉上少了悲切,歡喜道:“好啊!心妍還從來沒在大飯莊吃過飯呢!”蕭蕪綻起笑容,拉了她的手笑道:“走吧!”

    待兩人在衡陽閣坐定後,掌櫃的親自過來招唿二人,對著蕭蕪很是畢恭畢敬,伺候二人洗了手,繼而連聲問候著,又問“小姐,您要吃些什麽嗎?”

    蕭蕪道:“您看這辦吧,就上一些我們衡陽閣的特色吧!不用太多,我們就兩個人,吃不了。”掌櫃的聽了連聲應下,忙地下去吩咐了上菜,片刻功夫桌上便擺下了四碟涼菜,一壺女兒紅,掌櫃的說道:“熱菜一會兒就上來,小姐先和姑娘就著涼菜喝些酒,如今天熱,這幾樣菜最下酒了。這一個是冰鎮鮮鮑、這一個是涼拌海蜇、這一個是手撕風鵝、這一個是太白醉雞,大小姐,您慢些用。”

    蕭蕪愣了一愣,看著那半隻晶瑩的醉雞,緩緩道:“太白醉雞是太白樓的特色,雖然都是我們家的鋪子,但終究要做出自己的特色來。你看這雞晶瑩剔透的,以後就改成水晶雞吧!”

    “是是是……”掌櫃的連連答應,便打了千下去了。

    柳心妍夾了一支雞腿給蕭蕪,笑道:“謝謝小姐帶我來這裏吃飯,走了一個上午,吃隻雞腿補補。”

    蕭蕪聽了一愣,隨即道:“你也吃吧!”自己便也拾起了筷子,夾了片鮑魚在口中咀嚼。

    柳心妍從未吃過這等美味,喜歡的緊,筷子便利落地遊走在菜色之間,頷首見蕭蕪隻是望著窗外,碗裏的雞腿絲毫沒動,便問道:“小姐,你不喜歡吃嗎?”

    這兩日哥哥辛苦了,吃隻雞腿,補補腳力!”這曾經她對何琦說的話,此刻竟在耳邊響起,隨之一起湧向腦海的竟是往日歡喜的情境,蕭蕪的心揪在了一起。

    “那朵大的就是哥哥,那朵小的就是蕪兒,哥哥永遠都保護著蕪兒。”

    “我才不要做雲朵呢!風一吹就散了。”

    “風一吹就散了……風一吹就散了……”

    淚水在貝齒咬開雞肉的那一刻如泉般湧出,這些昔日的歡聲笑語在耳邊揮之不去,蕭蕪忍不住放下筷子低聲啜泣起來。

    “小姐……”柳心妍見她這般模樣,頓時也無措了,好在小二又送了熱菜進來,蕭蕪才收斂了淚水,“杏汁天九翅,小姐、姑娘慢用。”小二自然是不敢抬頭多看一眼的,放下菜報了名兒便出去了,珠簾撩起的一瞬,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外頭閃過,但很快那紅色的身影便闖了進來。

    “蕭姑娘!”來的竟是曹小蕙,她一如既往一身颯爽的紅衣黑褲,腰間佩一把長劍,同時她的身後跟上另一個熟悉的身影——曹俊傑。

    “蕭姑娘,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小蕙說是你我還不信呢!”曹俊傑見到蕭蕪便顯得異常興奮,但看到蕭蕪的臉上尚掛著淚痕,一時無語了。

    “曹大哥、曹姐姐!”突遇故人,蕭蕪喜不自禁,“能見到你們真好,真好!”

    “誰在這裏打擾我們小姐用餐?”掌櫃的人未到聲先到,進來後便衝著曹家兄妹喊道,“客官,這外頭可是掛了‘閑人免進’的牌子啦!”

    “林掌櫃,這是我的朋友!”蕭蕪阻止了他的無禮,說道,“你出去吧,叫人再添了碗筷酒杯,多加幾個菜,另外……”說著問曹俊傑,“局裏的各位大哥是不是在外麵?”見曹俊傑點了頭,便對林掌櫃道,“好生招待‘紅花鏢局’的朋友,好酒好菜記在我的賬上。”林掌櫃迭聲應下,連忙跑了出去打點招唿起來,不一會兒便送來了碗筷酒杯。

    蕭蕪給兩人讓了座,心妍也隨著小姐站了起來,跟著小姐福了身子,又給兩位客人斟酒。

    “曹大哥、曹姐姐,請恕蕭蕪那日謊報姓名騙得同船前行,當時我實在是出於無奈,本想找機會向二位賠罪,沒想到竟在這裏碰上了,也好。”蕭蕪說著舉起酒杯道,“我敬大哥、姐姐一杯酒,希望你們見諒。”

    曹小蕙笑道:“其實那天我們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家裏過不下去的姑娘,你想想,哪有這種人家的姑娘身上穿綾羅綢緞的?我們想你定有什麽不好說的,才應了你的。我們好歹是在江湖上跑得,這點伎倆還瞞得下我們?”一番話說得蕭蕪很不好意思,垂首笑起來。

    曹俊傑也笑道:“蕭姑娘你別聽小蕙瞎說,沒事的,你也坐吧!不然我們也不自在。”見蕭蕪坐下後,又對柳心妍道:“這位姑娘,你也坐吧,可是我們打攪你們的!”

    柳心妍突見陌生男子不免羞澀,便笑道:“奴婢是小姐的貼身侍女,不敢和客人一同坐,我就給你們倒酒罷!”

    曹小蕙道:“那你剛才還和你主子同坐呢?坐吧!別站著了,我看不慣的。”

    曹俊傑對柳心妍笑道:“姑娘別多心,你坐吧,大家說說話不是很好嗎?”

    蕭蕪見此便也喚心妍坐下了,繼而對曹家兄妹道:“方才我說了,我其實叫蕭蕪,不是蕭恬,那個名字是我臨時編的。”

    “我們知道……”曹俊傑憨憨地笑起來,卻被妹妹在桌底下踢了一腳,他連忙改口道,“我是說我剛才聽你自己報了名字了。”

    蕭蕪緩緩道:“那曹大哥也必定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這是自然的。”曹俊傑說著突然收了笑容,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原來他和妹妹除了押鏢到金海城外,更是奉了父親的命令往蕭府送帛金來,卻不料管家竟說不辦喪事,更不收禮金。若不是這禮金送不出去又帶不迴去,他也不可能帶著全體鏢師來衡陽閣這樣的大飯莊吃飯的。蕭蕪是蕭府的千金小姐他早就知道,這會兒提起,又想到她臉上的淚痕,心裏不免疼惜,就連妹妹曹小蕙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曹小蕙對蕭蕪道:“雖然這事提了叫人不愉快,但我這人最是心裏不能擱事的,蕭姑……蕭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們府上不辦你爹娘的喪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如今孤苦伶仃,你別怕,告訴我,我和我哥帶著眾鏢師給你撐腰。”

    蕭蕪心裏流過一陣暖流,感激道:“不是的,曹姐姐不要誤會,是我……”蕭蕪竟帶了微笑,繼而將自己的用意一一告訴了。

    曹俊傑恍然大悟,連聲讚道:“蕭小姐果然堅強,我們鏢隊走南闖北,不如我替你多多留意。”

    蕭蕪激動道:“好,好!我正有這個想法呢,這麽久了爹娘都不迴來,恐怕就是為了什麽耽擱了,我也想著找些武師去尋呢!不如我額外給你們些銀子,不然你們平白添了花費可怎麽好!”

    曹小蕙笑道:“這個蕭小姐就不用擔心了,我們‘紅花鏢局’這些花費還是負擔得起的。”蕭蕪笑道:“是我多心了。”又道:“你們不要叫我蕭小姐好不好?也不要叫我蕭姑娘,如果可以,往後就叫我蕪兒。”又拉了心妍道,“她叫柳心妍,是我乳娘的女兒,大哥和姐姐以後也叫她名字吧!”

    曹俊傑笑道:“好,那……那我以後就叫你蕪兒!”說著四人都笑起來,曹小蕙於是問道:“那麽如今偌大的蕭府就你一個小姑娘打理著?那麽大的產業你能管得過來嗎?聽說你還有一個姨媽呢,她不來幫你嗎?”

    “這一切我都學過,姐姐不用替我擔心!”蕭蕪聽她說到小姨,不免心一沉。

    “那就好,我怕你將來算不過賬來,欠我們鏢局的銀子。”曹小蕙笑道,“別家欠了我們還能寬寬,你們蕭府可是大客戶呢,這一欠可就是我們半年的口糧啊!”說完四人都笑了起來,於是大家都避開了蕭府喪親的話題,說些路上的趣聞,等眾人及外頭的弟兄們都酒足飯飽後,才散了。

    蕭蕪本請二人到家裏坐坐,但兩人說還要會一個朋友去,蕭蕪也不勉強,互相道了別便帶著心妍往家裏去了。曹家兄妹與她話別後也取道走了,路上曹小蕙問兄長道:“你相信蕭蕪說得話?依我看她爹娘肯定是兇多吉少了,難道你還真的準備讓我們的鏢師幫她找已經死了的人?”曹俊傑並沒有作答,隻是沉思了許久,但騎馬行了半柱香的功夫他們便到了要去的朋友家,金海祁府。

    這一廂祁少凡正和長姊說著話,下人來報說有朋友上門來了,便留下姐姐獨自迎了出來,但見是曹家兄妹更是高興,因家裏有長輩在,便又將二人在長輩麵前引見了。此時祁思楠也來到了正廳,大家見了禮便都坐下,倒是何琦因為他們兄妹曾幫助過表妹往京城,便多謝了幾句,亦與曹俊傑以兄弟相稱起來。

    史依蘭看著曹俊傑一身正氣,性情豪爽憨厚,非常喜歡,又見曹小蕙英姿颯颯,眉清目秀,不由得動了心思,但問:“不知道曹小姐可有婚配?”這樣一問倒覺得自己失言了。

    誰知曹小蕙並不介意,爽朗地笑道:“老太太,您叫我小蕙就好了。至於婚配嘛!”她用手肘頂了頂哥哥,笑道:“好歹得等我哥娶了媳婦才行呢!老太太您不知道,我爹早就上了心思了,可我哥卻是少了根弦的琴——談不來。老太太您是長輩,見多識廣,不如將來介紹幾個好人家的姑娘給我哥挑挑?”說得眾人都笑起來,因見她是個鏢局出身的姑娘,又從小習武,自然不能拿大家閨秀的規矩來約束她,便都不介意她這大大咧咧的話來,祁思杭更是喜歡這個姐姐,纏著不放了。

    祁少凡笑道:“俊傑兄,小蕙可是欠管教,待我們得空就把她送迴寺裏叫師傅管教!”

    梁瑛連忙道:“這孩子怎麽說話的,我看著小蕙就是招人喜歡。你也不見得把你妹妹管教好了。”說了眾人又笑起來。

    曹小蕙對著梁瑛笑道:“伯母,師兄他欺負我也不是一會兒半會兒了,我們在寺裏的時候,他見天兒的在師傅麵前告我的黑狀,師傅一罰我他就和著幾個師兄妹來拿我取笑,這仇是早就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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