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江湖人士趕往迎香園,元豐樓這有數百年曆史的戲樓僅剩些許人手,已近人去樓空。


    陰影裏,一老者摸了出來,立在牆根處,另有人立於歇山頂的屋簷上,雖居高臨下,卻低垂頭顱,麵目無限尊敬。


    那女子腰間懸著喜鵲閣的腰牌,正是之前從身死的喜鵲閣諜子身上搜來的。


    “如何了?”老者問道。


    “那些江湖人都被引去迎香園了。”那女子垂首迴應:“師傅,如你所說,那黃景跟喜鵲閣根本就互不信任。”


    老者摸了摸牆壁,油乎乎一片,他一邊似在確認,一邊迴道:“江湖…不就生來跟官府作對的,再大的恨,都比不上官府。你說,哪個大俠的鄉縣裏,沒幾個該被取下頭顱的狗官?”


    那女子微微頷首道:“我以為這些東虞人會外禦其侮。”


    老者冷笑聲道:“便是我們大晉都整日朝爭,更遑論東虞?”


    說著,他眸裏露出幾分複雜顏色,迴首望著這龐大的元豐樓,目光極近,近的越不過高牆,卻思緒極遠,遠得囊括了山河顏色。


    老者按了按腦袋道:“有這些情報,帶迴去…便足以平息朝爭,一致對外,臨行前國相百般囑咐,不敢忘啊。”


    女子默然。


    晉國朝爭愈發嚴重,完顏家與陳家彼此可謂勢同水火,哪怕當今聖上實乃有為勤政之君,亦不過是勉強轉圜,此等形勢下,監巡院也深受其害,由此割裂開來。


    多麵鬼一年前曾因朝爭而乞骸骨,如今再度出山,全因國相完顏宗祿的舉薦提拔,也正是因他的存在,他們才能一路自蕭關而下,躲避重重緝捕,與喜鵲閣、黃景、唐澤等人在山同城內周旋日久。


    老者眺望了下迎香園的方向,嚐試追捕他們一行人的一眾勢力裏,喜鵲閣在山同城的根基最淺,故此行蹤也最為暴露,如今想來黃景已包圍了迎香園。


    “那個管事…先對他動手,再故意放跑。”老者說道。


    女子稍作猶豫道:“那他在我們手上的小兒子該如何處置?”


    “殺了,不要留。”


    “是。”


    老者繼續吩咐道:“放把火,鬧大些,看到我們的人盡量都處理掉。”


    女子麵色微凝,猶豫後問道:“若是如此,隻怕師傅你要做誘餌,身處險境……”


    “我不怕死,人總為什麽而活,國相請我出山,我就得為他而活,”


    老者搓了搓掌心的繭子,蒼顏展笑道: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不消多時。


    火苗竄上這座巍峨磅礴的戲樓,曾做修繕的朱漆慢慢剝落,露出數百年的古老模樣,高懸的牌匾火中扭曲,驚唿尖叫的喊聲湧起,人們走水走水地喊著,卻又不過一盤散沙,熊熊大火頃刻囊括了整棟高樓,黑煙拉長入天,不知身藏何處的孤煙劍遙遙望見,他懷抱著女嬰昂昂狼嚎。


    懷裏的嬰孩啼哭了起來。


    他連忙止住聲音,嗚嗚地低頭舔舐眼淚。


    ………


    森森殺氣間,微風搖刀柄晃,眾江湖人士義憤填膺,怒火中燒,卻聽到這樣一句話,滿街登時一靜。


    僅剩沙塵微滾。


    黃景麵色微變,情緒失泄,但又攏了迴來,直直盯著魏無缺狠聲道:????“魏座主,你再搞什麽花樣?!”


    魏無缺手按欄杆上,再度道:


    “我還沒派人去圍妙尚寺。”


    近乎一模一樣的話音落下,街上江湖人士才後知後覺地麵麵相覷,困惑爬心,盡數望向那幾位武功奇絕的高手,而那幾位又望向黃景。


    黃景亦是目光狐疑,似是不知魏無缺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方才一觸即發的四伏殺機仍未散去,六陽齋公憑著江湖經驗,冷笑道:


    “好一個魏座主,竟然想耍計詐我等!你當我們走江湖的都是吃白飯的嗎?!”


    話音擲地有聲,迎香園外又滿街生寒。


    黃景迴過神來,也是冷笑,側眸看了眼六陽齋公。


    他則大步向前,一步步震得塵土飛揚,刀鋒已出鞘三分,要直上高樓迎魏無缺而去。


    是要問劍,問個是非黑白!


    六陽齋公會意,鼓足中氣,朗聲大喊道:


    “你們這些官差卑鄙無恥,是非確鑿,竟還想誆騙我等江湖好漢,官府有官府的律,可我江湖也有江湖的規矩,今日黃樓主便問你魏無缺的劍,問個是非公道,你可敢接?……”


    話說到一半,街巷間傳來聲嘈雜急促的驚唿,攔腰截斷了他的話語:


    “走水了、元豐樓走水了!”


    黃景猛地停住腳步,瞳孔微縮。


    ………


    “走水!走水!”


    “去水鋪叫人救火、趕緊救火,別燒到其他地方!”


    “水鋪水不夠了,水不夠了!”


    元豐樓熊熊燃燒,火焰中巍峨的歇山頂給人一種需要仰望的氣勢,水不停的澆潑到四處的街巷上,像是層薄薄的城牆,但火勢仍然蔓延開來,空氣扭曲混沌,攪得這山同城的一隅近乎天翻地覆。


    刹那間許多黑影於黑煙中劃過,尖叫喧嘩劃過人們的頭頂,待黃景帶著一眾高手折返時,見到的是滿地狼藉,任誰都料想不到,那群西晉諜子竟會如此鋌而走險。


    “江心、江心真人死了、江心真人死了!”


    房柱掛著火舌倒塌下來,隻見一仆役冒煙跑出,發出撕心裂肺的唿喊,


    “好多人、好多人都沒跑出來!我老婆也…救救我老婆!”


    場麵混亂不堪,木屑掛火飛舞,柱子燃燒迸裂出砰砰的急促響聲,隨後又是轟隆的垮塌聲,寬近三十尺的藻井當空砸下,地麵兀然凹陷,高聳的戲台駭然垮塌,轟轟烈烈的火光映照著黃景的臉龐。


    燃燒的樓宇內還有許多慘叫。


    在這火勢熊熊的關頭,平日裏高來高去的江湖高手猶顯格外的不知所措,任眼裏烈火熊熊,卻是麵麵相覷,刀劍、拳腳、輕功…都可以衝入火場救人,他們好像都一時忘了,又或是從未做過,便隨著黃景定定站在原地,隻有極少數人反應過來要去運水。


    刀口舔血的肅殺在此刻並不管用,混亂的街景依舊混亂,茫茫多的平頭百姓從四麵八方而來,像是潮水般包圍了元豐樓,水不停不停地潑,直到有人跪下哀求,才終於有高手反應過來。


    霹靂熊君率先動了,他吼了一聲衝入火場,用僅剩一條斷臂撞開了垮塌的大門。


    接著才有零零散散的武夫隨之滅火救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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