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裏,滿地死屍,牆上血跡斑斑,皆是劍過的痕跡。


    披頭散發的那人吐了口血。


    他慢慢收起劍,走過一條接一條的巷弄,最後在某處廟宇的側門前坐了下來。


    手咚咚敲開了門,裏麵冒出個女子,年方二八,見到這人渾身是血,啊的就要尖叫一聲,可他眼疾手快,裹布長劍就探去堵住了嘴。


    女子緩過神來問:“你怎地這般模樣迴來…快快進屋,不要給別人見到你,見到你就糟了。”


    那人把手裏的嬰娃盛了一盛。


    女子瞧了眼問:“死了?”


    他搖了搖頭。


    “沒死?”女子又問。


    他又是搖頭。


    “你不知道?”


    他點了點頭,把身子一挪,就到了寺廟裏,他靠牆席地而坐,捧起那布裹著的嬰娃,瞧了好久。


    他的指尖按在嬰娃的天靈蓋上,絲絲縷縷的真氣順著灌入其中。


    鼻耳處噴出滋溜水花。


    那人直直看著嬰娃,女子隨意一看,驚愣了下,那兇戾的眼裏竟冒出了期盼。


    “哇、哇…”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下傳來細微的哭聲,孱弱、無助,卻又是盎然生機。


    “吼、吼…”


    孤煙劍長大嘴巴,嗓音口齒不清,冷月拉長著這枯瘦身影。


    黏稠夜色下,渾身是血的他抱著險些溺死的嬰娃,


    一聲聲狼嚎。


    ……………


    ……………


    不覺間已是深夜五更。


    白裏透紅的肌膚從指縫裏溢出來,溫潤如羊脂玉,懷中女子已是有氣無力,吐氣聲細密地趴在身上,陳易盡量溫柔地摟住她。


    燭光剛滅,月色寂靜,映照著房裏男女偎依,殷惟郢已是昏沉,被折騰得沒一點力氣,羊絨衾被蓋著軟塌塌的臀兒,她苦悶難言,卻仍抬手指在他胸膛間畫圈。


    見陳易在看自己,殷惟郢卻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咕噥道:


    “…以後不要了。”


    相較於肉體上的一時疼痛,更叫人難耐的精神上的屈辱,雖說她在陳易這老是受欺負,可這一百迴翻白眼加起來,都不如這一迴泡茶。


    陳易擰了擰眉頭道:


    “是你不安分,我那時說了,若再有下次,就別怪我不客氣。”


    殷惟郢弱弱迴應道:“沒、沒下次了。”


    陳易既沒點頭也沒搖頭,不置可否。


    殷惟郢有沒有下次,此刻的她自然會說沒下次,可她從來都是個拎不清的女人,哪怕如今成婚了也同樣如此。說起來這迴罰她,與其說是給個教訓,但更多是借題發揮,一開始見她想坑害與自己走近的女子固然有幾分生氣,但左右不過是釀不成禍端的小打小鬧罷了,陳易湊近嗅了嗅她脖頸間的細微氣味,這一迴的滋味委實不錯。


    像是心有靈犀,見他親近,殷惟郢挪了挪,側著臉貼到他肩窩裏。


    陳易摟她在懷,柔聲問道:“還疼嗎?”


    “有些,”殷惟郢瞥了他一眼,“心上最疼。”


    “你還好意思。”陳易親了親她額頭。


    見他舉止溫柔,殷惟郢揚起臉怨道:“你答應過要哄我的…”


    陳易笑了笑,不急著接茬,而是道:“你看看你,想著害人害己,到最後還不是坑了自己。”


    “我…”殷惟郢心緒微亂,想辯解又不想辯解,便是辯解又有何益處呢,他不會聽進去,她不想糾結這個,感受著那兒隱約的微疼,又迴憶起細節,反而問道:


    “你…有沒有跟別人這樣做過?”


    陳易驚奇片刻,全然想不到大殷在這方麵竟敏銳如斯。


    都這副模樣了,還要吃醋,世上的確沒有不吃醋的女人,陳易暗歎一聲,目露迴憶之色,若真論起來,秦青洛才是這世的第一個。


    殷惟郢瞧見他錯開目光,不滿道:


    “我就知道…


    你的哪哪第一迴都不是我的,可我哪哪都是你的……”


    聽到這話語,陳易頓時心腸軟和下來,溫柔摩挲她的脊背道:


    “她沒你好,遠遠沒有,你也別這麽小氣,小氣的女人都會很瘦。”


    “為什麽會很瘦?”


    “因為光吃醋。”


    殷惟郢怔愣片刻,又氣又好笑,正想說什麽,陳易低頭吻了吻她。


    末了,陳易輕聲道:“你不要光吃醋。”


    殷惟郢見他溫柔,斂了斂聲線道:“若我非得光吃醋呢?”


    “哪怕你光吃醋,我也很喜歡。”


    到底是哄了她。


    殷惟郢心起漣漪,收斂了下心情問道:“那是誰?”


    陳易知道她在問什麽,“秦青洛。”


    那三字落耳,女冠長長舒一口氣。


    接著,殷惟郢還是尋求確認似問道:“除了秦青洛再無別人,沒有…聽雪吧?”


    陳易略是不解其意,他自然沒這樣待過小狐狸,她太脆弱了,怯生生的惹人憐,反倒讓自己不忍心,想到這裏,他點了點頭。


    殷惟郢見這一幕,貼得更緊了,如今事後,她隱隱約約覺察陳易更像借題發揮,與其說是真罰,倒不如說是想要那處,歸根結底,他還是眷戀太深,不然怎麽不這樣待殷聽雪,而是折騰自己。


    女冠瓊鼻微翹,


    想來他喜歡自己早勝過殷聽雪了。


    什麽女朋友什麽的,


    都太落後了。


    念及此處,她輕聲道:“說句…最喜歡我來聽聽?”


    她頗有些使喚的意味,陳易眉頭輕皺,好笑道:“我不想說。”


    “我…我都給你這樣了,那裏還疼著,”殷惟郢自然而然地把他手攬入懷裏,“你連說句話都不願意?”


    “…那…最喜歡你。”


    “有多喜歡?”


    “朝菌、蟪蛄。”


    “什麽…”殷惟郢一怔,旋即想到這是初見時她說過話。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喜歡到曾有個仙姑傻乎乎地拿這句話在我麵前擺譜,現在卻跟我成婚了當妻子,喜歡到她跟朝菌、蟪蛄一樣,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她。”


    殷惟郢登時掛滿緋紅,她抿唇垂頭,迴憶起那時相遇,不禁難堪得想鑽到地板去,心間卻又有暖流淌過,依依難舍,何其矛盾。


    她唿了好半天的氣,才終於丟下一句話,


    “…你明天給我做碗銀耳羹,這裏早備好銀耳了。”


    說完,她拉起被褥把腦袋蓋上了,悶頭就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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