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豬。”


    一張大豬臉唰地落下,再聽他無奈的唉聲歎氣,本來很嚴肅的捉奸畫麵,這話一出來,殷惟郢繃不住笑了。


    淚落到上勾的嘴角,女冠想捂又捂不住,眉眼都彎了腰,小別勝新婚,真真切切的情緒流露,好像喝了苦藥又吃下塊蜜餞,裏頭還勾兌香醋。


    不是,我為什麽要笑,不是……


    殷惟郢本不想笑,捉奸當前,露出廬山真麵目,合該劈頭蓋臉一通訓斥,柔腸間話音都到喉間了,又全都被笑聲給逼了迴去,她竭力運氣,氣沉丹田,才勉強壓下笑聲。


    而她的夫君托著張豬臉,朝前湊了湊道:


    “看清楚了嗎?”


    “什、什麽…看清什麽?”殷惟郢好不容易板起臉問。


    陳易鄭重道:“我是豬。”


    殷惟郢再也憋不住,捂嘴捧腹:“哈哈哈哈哈哈……”


    歡快的笑聲把怔愣的陸英也拉迴了魂,她轉頭瞧了瞧陳易,後者恰好擰頭過來,甕聲甕氣道:


    “陸師姐,你說對了,我是豬。”


    陸英本來沒笑,但哪裏想到陳易還哼出鼻音:“哼哼。”


    “哈哈哈……”


    陸英捧腹大笑,剛笑了兩聲,麵上就刺來一道生冷目光,殷惟郢盯著她看,意思約莫是:他隻有我能笑。


    陸英也察覺失態,捂住了嘴,按捺住笑意。


    廂房內給笑聲鬧過,什麽暗藏殺機、什麽暗流湧動,哪怕窗外刀光劍影微晃,廂房裏燭光滾團滾團,洋洋灑灑的歡樂快活。


    二女一男都笑了開來,就把原來沉悶傷心的捉奸氣氛,攪得一個煙消雲散。


    陳易鬆了口氣,搖頭失笑。


    吃一墊長一智,這是他自上次被小狐狸捉奸後,想出來的法子。


    哪怕他跟陸英真沒什麽,可女人看的往往不是事實,而是情緒。


    如果一個男人能在捉奸的時候把女人逗笑,那麽他就可以多出幾次軌。


    殷惟郢笑聲漸歇,打翻的醋壇子都不冒氣味了,這才意識到中了陳易的詭計,可她瞧著那張豬臉,就提不起氣來。


    總覺自己應該很生氣,但就是生不了氣……


    陳易把豬臉摘下,這時才開口解釋道:


    “鸞皇,剛才我以為你是礪鋒閣的刺客,想來打探我們虛實,所以才跟我師姐…假扮夫妻。”


    陳易把“師姐”二字強調得很重,殷惟郢眼眸微亮,心間鬱氣悄然消散。


    原來她誤會他了?


    他沒有去尋別的仙姑……


    想來也是,他何其癡迷於她的滋味,早已眷戀如斯,更被拿捏手心而不自知,殷惟郢偏尋過往的許多細節,轉眼便覓得千萬明證。


    不過出於女人的懷疑心,殷惟郢還是求證地朝陸英看了一眼。


    陸英點了點頭道:“他確算作我師弟。”


    這本就無甚可以隱瞞,陳易自周依棠處習來寅劍山的劍法,本就是江湖上的不記名弟子,而且多日相處,二人混熟了,她也接納了這便宜師弟。


    若說什麽真該隱瞞的,那就是他編排出來的神雕俠侶故事。


    得益於景王府的宣傳,陸英都知道這王女是陳易真正的妻子。


    當然,四人拜堂,東宮姑娘給人狸貓換太子的事,局外人陸英是完全一無所知。


    陳易脫下豬臉麵具,許久未見的殷惟郢直直落入眼簾,像是登上高山一覽雲海絕景,千言萬語都停在喉間,他的目光凝而又凝、望而又望,唇嗡許久,隻能失笑一聲。


    他這時才直直打量她,可在這之前,殷惟郢已看他看了千百迴……


    看了好久。


    久到好似不是久別重逢,久到她此刻不為思緒所左右,能腹誹陳易的癡迷。


    陳易迴過神來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這時才問她為什麽在這裏,隻因提前問了,殷惟郢也沒心情迴答。


    “重陽觀江心真人做東開宴,我應邀而來,他還說有位貴客要引見給我們……”殷惟郢頓了頓道:“你應該聽說過劍池秘境的事。”


    “我來這裏,三成就是為了劍池秘境而來,隻因陸師姐與它有所緣法。”


    聽他為別的仙姑忙前忙後,殷惟郢蹙眉道:“另外七成呢?”


    陳易等的就是這個,道:“為太華神女而來,不知你有無門路?”


    殷惟郢滯了下,話音落耳,百轉千迴,小別勝新婚果真不一樣,從前他多麽趾高氣昂,說采補就采補,如今反倒溫柔多了.女冠暗自感歎。


    她的想法並沒有錯,一路以來,陳易確實很想她,哪怕捉奸的那時,想向以往樣戲謔以對,可又一時說不出口,歸根結底,還是思念。


    思念到陳易竟有些不忍讓她翻白眼。


    不過女冠是得一寸進一尺的性子,若是小狐狸就會好好把握這思念,她就全然不同了,眼下得意洋洋,麵上卻噙著淡薄的笑,好一副仙師氣韻:


    “你我有所緣法,天下就不會有無門之路。”


    陳易深吸一口氣,


    按捺住想狠狠讓她翻白眼的想法。


    他環視四周,迴想起殷惟郢先前以迷魂蝶的姿容出現,眼眸裏掠過光彩。


    像是心有靈犀,殷惟郢敏銳地察覺到陳易的異動。


    陳易開口問道:“你是怎麽以那副模樣出現的,又是怎麽過來的?”


    他一問,殷惟郢便聽出了些端倪。


    陸英則茫然未知,但她見陳易似在策劃,便不住出聲道:


    “你想做什麽嗎?”


    陳易慢慢道:“還記得我說…先安全迴去,再過來借機行事嗎?”


    陸英怎會不記得,她點了點頭。


    “計劃有變啊…”


    陳易伸了個懶腰,


    “今天心情好,擇日不如撞日。”


    ……………


    殺手不是每時每刻都在戒備。


    刀口舔血,懸著腦袋幹買命賣命的行當,話本中將刺客殺手描述得如何悍不畏死,好似他們全然不知“安全”兩字如何去寫。


    但恰恰相反,殺手是世上最需要安全的人。


    從暗處探出的刀多了,就愈是想找無刀的暗處,然後發泄似的盡情享樂。


    黃老大扯著他兄弟走過拐角,激動道:


    “我這尋的美人,以前還真不知她有這麽動人,別說老大我吃獨食,今夜就帶你領略下。”


    “老大,我真對女人沒興趣。”


    “就是沒興趣才要給你掰正!”黃老大提高嗓音道:“老惦記你老大我,老子睡覺不敢側著睡。”


    黃老二嘻嘻而笑,還是好好跟著黃老大,哪怕沒啥興趣,也不想打消了人家興趣。


    二人鬼鬼祟祟轉過幾個拐角,黃老大摸進了一間廂房,推開門,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小聲道:“我把她叫醒,你別吵啊。”


    夜色黝黑,近乎伸手不見五指,黃老二便是夜視能耐強,可左看右看,都瞧不見半個美人影子。


    黃老二站門邊上,耐心等了好一會。


    有老大的囑咐,他沒有出聲。


    夜色寂靜,待床榻上傳來些許動靜,他這才抬頭一看。


    “老大,你的美人呢?”黃老二皺了皺眉疑惑道。


    “就在這兒,柔弱無骨,腰肢細嫩啊……”


    黃老大慢慢掀開簾子,單手點起了燭光。


    燭光微亮,黃老二放眼望去,僵在原地。


    滿臉口水的大黑狗吐著舌頭,受寵若驚地看著兩人……


    “汪…”


    黃老大豬哥似地舔了舔那狗臉,道:“來,咱兄弟一起享受。”


    黃老二張了張嘴,定在原地,好半天才道:


    “狗日的老大你要日狗,你比我還重口啊!”


    黃老大愣了下,他老二從不會騙他,這時他仔細一摸,再定睛一看,


    哪是什麽黑狗,


    分明就是個肌膚細嫩的黑美人!


    他怒聲道:“老二你個沒安好心的,想壞我興致!你才日狗的東西!”


    “汪……”


    “美人乖,別被那醃臢玩意嚇著了。”


    黃老大正說著話呢,身後忽地很久都沒反應。


    他正疑惑著呢,聽到一點腳步聲,還有什麽咚地落地聲,像是個圓滾滾的玩意。


    “咋了嘛,給你罵兩句不高興……噗!”


    黃老大剛迴過頭,一道寒光探來,捅穿他咽喉,身軀直抖,鮮血噴濺而出,正想反擊時,頭顱就滾落到地上,看見自己無頭的軀殼。


    血光模糊間,幻象散去,他瞧見了細長的黑狗逃命似跳出他懷抱。


    老二真沒說錯…


    差點就真日狗了……


    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隨後他就死了。


    兩個圓滾滾的頭顱墜地,都雙目圓睜,死不瞑目,黃氏兄弟就這樣死了,死在了清風館,死在了他們以為最安全的地方。


    陳易隨手震刀,血液嗡地迸濺出去,他縱身竄躍,瞬間落到房梁之上,衣角還沾點迸飛的血。


    之前想著迴來再殺,是因沒摸清這清風館內的情況,更擔心陸英的安危。


    可眼下不一樣了。


    殷惟郢以幻術製服了迷魂蝶,自己在她的幻術掩護下一路潛行,將那迷魂蝶搜魂鎖魄。


    這迷魂蝶是趙彥的義女,是這清風館二把手,腦子裏自然藏著整個清風館的全景地圖。


    十六處暗道,三十七處大小陷阱,哪些不過是仆役婢女,哪些則是在籍的刺客殺手,迷魂蝶知道得清清楚楚。


    而陳易從她的記憶裏,發現了一件最有利的事,而這一個大虞境內的分舵,由於遠離總部,裏麵並無安排什麽阻礙道術的陣法。


    陸英則被殷惟郢帶走,領去一眾道士的席間。


    以上種種就意味著,他可以開殺了。


    清風館分三層,大堂燈火通明,戲班子還在唱戲,台下卻無人,因今夜清風館給眾道人包了場,而唱戲這事,無論有人沒人,一開台就得唱完。


    唱的《寶劍記》,恰唱到林衝夜奔。


    “專心投水滸,迴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顧不得忠和孝。”


    旦角迴劍轉身望窗外,


    夜色沉得像一把鞘裏的刀!


    半窗明月似出鞘時的寒芒迢迢。


    他不禁微微停住,隨後才唱道:


    “涼夜迢迢,涼夜迢迢,投宿休將他門戶敲。”


    咚咚…


    “是誰啊?”


    清風館的一處廂房響起敲門聲,打磨匕首的礪鋒閣殺手猶豫過後,還是開了房門,寒風撲麵卷他發梢,眼前聳著黑影,他正想伸手一抓,冷不丁就撞見一抹寒光。


    風涼徹骨,


    刀光乍起,直貫而出,攪碎心窩,


    血熱得滾燙。


    那人捅著屍體往門內一推,順手闔上房門,輕車熟路地越過地上絲線,敲開暗門,身影沒入裏頭。


    他滑溜地一鑽,就滾到了廚房裏。


    暗門裏滾出團黑影,穿著白圍裙的廚役們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尖叫,黑影閃身一躍,蜻蜓點水般點在灶台上,又是一縱,騰空直出,人又離了原來的地,廚役們眼前隻剩渾濁的風線。


    而下一刻那團黑影就風似地旋到掌勺麵前,後者眼睛瞪大,憑著本能用燒黑的鐵勺一砸。


    那人單手食指橫撥一過,鐵勺落空,接著就將刀鋒壓去。


    寒光一過,頭顱衝高而起,血濺如花。


    “嚇得俺汗津津身上似湯澆,急煎煎心內似火燒。”


    戲聲陣陣,他隨手扯開白圍裙,兜住還未落地的頭顱,隨意一擲,砸到暗格上,身影落地還沒半炷香,就又消失不見了。


    灶火還在燒,人血濺落鐵鍋裏,混著滾燙的蔥爆羊肉滋滋冒油花。


    “歎英雄氣怎消?懷揣著雪刃刀,懷揣著雪刃刀!”


    三三兩兩的殺手正玩牌聽曲,跟著輕哼曲調,見暗門裏探出刀光,卻還以為是同僚,僵了僵後相視一笑。


    可不曾想下一秒…


    寒風掠過,影如刀。


    陳易自二人間縱身一穿而過,精準的刀鋒教二人咽喉噴血,已至方才兩丈開外,僅剩最後一個殺手已驚得雙頰蒼白,刀剛拔一半,當空紅影蓋臉,那帶血的無雜念便又斬過去。


    冰冷的血線劃過,骨頭在刀鋒下薄得似紙,武藝間的差距大得可怕,又是暗襲,殺手還擊的念頭剛剛升起,人就倒地放起了走馬燈。


    先前兩人死得更快,走馬燈放過後,就盤算起了該投哪胎……


    利落,幹脆,而且極快,快到一切都在一刻鍾內,清風館才剛剛沸騰,血水外冒似滾燙的紅油火鍋。


    陳易振開刀上之血,終於稍微停了下來,望向了趙彥所在的廂房。


    休憩半息,他側耳聽了聽曲。


    “高俅啊!賊子!定把你奸臣掃!”


    …………


    另一處廂房內。


    薑尚立正襟危坐,麵前立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殘蛟趙彥。


    再度相見,隻不過這一迴薑尚立可沒有上迴那般瀟灑,姿儀擺得極正。


    在他身前不遠處,秦圖被兩個礪鋒閣殺手壓在地上,口齒不清的嗚咽。


    趙彥坐著太師椅,品著熏香,慢慢道:“你這小吏說的都是真話?”


    立下心魔大誓,薑尚立難以表態,指了指自己嘴巴。


    趙彥眼睛眯成縫隙,形勢波譎雲詭,讓他難以判斷薑尚立不說話,到底是出於要挾,還是另有圖謀。


    趙彥沉吟片刻道:“孤煙劍…不是他。”


    走過許多江湖,見多許多風雨,就更明白這時該拋磚引玉。


    果不其然,薑尚立眼皮撐開幾分。


    得了想要的迴應,趙彥繼續道:“你沒見過孤煙劍的真容,但我見過,而這所謂龍公子的來曆我更清楚,此人根本不姓龍,姓閔,是京城來的千戶。”


    薑尚立沒做表態,似有疑慮。


    趙彥道:“此人刀法精深,但孤煙劍根本就不懂刀法。”


    薑尚立眼睛微眯。


    趙彥指尖摩梭著杯沿,緩緩道:“我以派我幹女兒去采補他,若不成功,那便讓他安然離去,再做圖謀,前提是你這小吏說的是真話,那女道真是寅劍山弟子。”


    薑尚立微微頷首,認可了這番話語。


    趙彥踢了踢地上顫抖的秦圖,刺客們把他放開,秦圖幾乎連滾帶爬地溜到薑尚立身邊。


    趙彥又問道:“你還有什麽想法?”


    薑尚立清了清嗓子,他琢磨著心魔大誓的界限,慢慢道:“趙老板還記得我說過的…頂包之事?”


    摻著幾絲蒼白的眉下眼眶深陷,趙彥身子前傾:“還請講。”


    “既然此人武功高強,趁喜鵲閣尚在,倒不如一魚兩吃,就讓他來頂包那陳千戶。”


    “好一個一魚兩吃,話說迴來,他也是京城的千戶。”趙彥琢磨後,掠起興奮,“何其巧合,天助我也。”


    薑尚立直起身子,歎聲道:“柿子,要挑軟的捏啊。”


    “我讚成。”


    話音甫一落下,薑尚立和趙彥眼裏都炸開一抹精光!


    四平八穩的太師椅崩碎開裂紋,趙彥驟然起身,腰間刀鋒出鞘,埋鞘的唐橫刀冷鋒寒徹,割開昏暗的燭光,身旁三位刺客亦是隨之抽刀警戒。


    薑尚立卻要平淡得多,他動作不緊不慢,托起袖子朝門外拱一拱手。


    清冷月色下,門外有人巋然而立,身影被拉得極長。


    陳易雙手負後,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像尊神像,他沒有背劍,隻是腰間攜刀,趙彥眯起眼睛,疑心他手藏暗器,便將唐刀攥得更緊,橫立身前。


    唐橫刀身短,長兩尺,寬二指,刀鞘埋柄,薄且銳利,暗沉的銅環外露,氣度詭譎森寒,方便攜帶,入懷即可,亦能藏於袖口,為刺客殺手所愛。


    但也意味著近身搏殺,絲毫不占優勢。


    趙彥摸不準陳易背手在後藏著什麽。


    不過,清風館終歸是礪鋒閣的場子,殘蛟因陳易突兀出現的心思安定下來,語氣悠然道:


    “看來龍公子都聽到了?”


    陳易挑眉道:“聽到一些。”


    薑尚立唿吸略微急促,眸光陰晴不定,紐扣墜到茶湯的畫麵還曆曆在目。


    而小吏秦圖突逢驚變,這下尿都快嚇了出來,肅殺的氛圍下,急急忙忙地往後退去,心裏喊了一百來遍的看不見我。


    冷月寂靜,廂房不大不小,惹眼的青花瓷雕鳳花瓶陳列在地,蘭花成簇,枝葉懸著露珠,由小見大,這裏端的是片富麗堂皇。


    見陳易仍然未動,那三位刺客已有些沉不住氣,趙彥微一抬手,止住他們。


    他輕敲太師椅,不鹹不淡道:“既然龍公子都已聽到,那麽今夜是現在走,還是把命留下?”


    伴隨著指尖的敲擊,暗勁湧去,本就迸出密麻裂痕的太師椅再也支撐不住,垮地塌碎下來,化作一地碎木。


    下馬威。


    “當如此椅?”陳易好笑問道。


    “當如此椅。”殘蛟鼻孔大張,饕餮似地吞沒縷縷熏香,“今夜走,還是今夜死?”


    陳易麵無表情。


    趙彥掠起一道冷笑:“若非看在那寅劍山弟子份上,今夜我與薑縣令聯手,你斷無活路,今夜讓你走,是給龍公子你一條命,又或者說…給閔千戶一條命?”


    “她的命,”


    陳易慢慢道,


    “輪不到你來給。”


    趙彥略微疑惑,這人為什麽要用“他”,而不是“我”,是他腦子不好使,還是說難不成他們從頭到尾,就搞錯了人?


    眼下並非糾結的時候,趙彥如蛟龍盯食般盯著陳易,森冷道:


    “看來今日,你是要把命留在這裏了,清風館不缺就是棺材。


    你賭我礙於寅劍山不敢殺你,


    我拚著清風館不要,取你性命又如何?!”


    話音剛落,驚覺人死的尖叫刹那響起:


    “死了,都死了!”


    趙彥先是一疑,隨後一僵,雙目驟然瞪大,一根根血絲冒了出來。


    他嗅到陳易身上的血氣,見到那飄飄衣擺處,沾著漆黑滾圓的斑斑血痕。


    隻聽那人撓了撓下巴問道:“清風館…不缺棺材吧?”


    趙彥血液陡然凝固,刹那間暴怒道:“你找死!”


    話音一落,趙彥重腳一踏,氣機暴漲,刹那衝殺到陳易麵前,他眼中兇光綻現,猝然而出的橫刀兇悍出奇,刀光雪亮,旋著光朝脖頸直砍。


    陳易瞥了一眼,繡春刀自行出鞘,他倒握刀柄,劃開弧光,刀鋒撞上橫刀,震蕩開波紋氣浪,轟地如金石嘶鳴。


    短兵相撞,沛然氣勁順著炸裂開來,勁風滾滾,力量雄渾,震得廊道嗡動。


    二人都在同時退開,陳易止住身形,探手一拳直轟而去,趙彥雙腳猛然發力,木板踏碎,瞬間拉開了數丈距離,堪堪避開兇厲拳鋒。


    短短一招相接,方才還在暴怒的趙彥,直接被陳易一刀砍得冷靜下來。


    趙彥掃了眼刀上刻痕,目不斜視,緩緩道:


    “縣令爺,還不出手嗎?


    今夜之事被他聽見,你還有活路?”


    今夜的話都被聽到,那頂包之事就再無可能,趙彥把話徹底揭穿。


    方才目睹那一招交手的薑尚立,袖袍間抽出雙手,默不作聲地凝望陳易。


    他似在思索,又似在交流。


    陳易不理會他投來的視線,悠悠道:


    “要動手就快些,你們…一二三…五打一,優勢不在我。”


    薑尚立已聽出話間敵意,和和氣氣眼角倒吊而起,兇戾狠辣噴薄而出,冷冷道:


    “來一把劍。”


    一位刺客轉身取下兵器架上長劍,拋了過去。


    薑尚立單指一點,氣勁震在劍上,半空中便脫鞘而出,他旋即握劍,寒涼的劍鋒直指陳易。


    渾身氣勢蔚然而起,哪裏還有當裱糊匠的縣令氣息?


    他腳步一點,劍勢隨之遊走,廂房內罡風四起,幾乎一閃便踏到陳易身前,當頭一劍斬下。


    劍罡三尺,月色下折著青芒,像是將夜色都割開劍痕,陳易身形刹那如大龍倒轉,雙手握刀摧風斬雨,狠狠斬在劍身之上,二者相撞,兩人發梢翻飛,衣衫破裂,耳畔邊還有破風的嘶嘶嗚鳴。


    氣浪震蕩開來,門框承受不住餘波斷裂一截,嗡鳴間對折往下一垮,二人的身影幾乎同時相震退開,陳易落地之時,眸裏掠起些許異色。


    那一劍…


    寒芒淒厲,聲勢浩大,劍直斬而出…


    殺人劍。


    陳易對薑尚立的來路多了幾分確定,武功在四品境界,勝於這礪鋒閣的香主趙彥。


    薑尚立穩住身形,他晃了晃手中之劍,看見多了一道明顯的缺口後,再取新劍。


    而趙彥見到薑尚立與陳易方才交手近乎平分秋色,心中多了幾分從容安定,但他不敢怠慢,而是微一抬手,吩咐那三位刺客道:


    “你們…消磨他的氣機。”


    三位刺客眼眸裏閃過一絲驚愕惶恐,但很快都壓了下去,他們不敢抗命,提著刀劍逼近到陳易麵前。


    劍拔弩張,氣氛肅殺,陳易輕晃繡春刀,目光越過那三人,直直凝望著趙彥和薑尚立。


    恰在這時,清風館大堂之中,傳來一道通報的喊聲:


    “喜鵲閣,座主魏無缺登門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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