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若疏一臉認真的模樣落在了女冠眼裏。


    她傻傻地信了,殷惟郢心裏暗笑不已。


    先讓這東宮去恨陳易,接著再略施小計,讓她跟靠山太後也結怨。


    連番算計,盡數得手,殷惟郢壓抑住笑意,麵上仍舊雲淡風輕。


    她連陳易都算計得了,更何況是你這小小的東宮若疏?


    而佛堂內的交戰,自然不是如殷惟郢所說,雙方連出什麽私房絕技。


    已得轉輪法王傳承的安後,佛光興盛,種種法術齊出,不可謂不棘手。


    陳易在連番轟炸之下輾轉騰挪,同時也出了不少道門的法術。


    那什麽小孩把尿,其實是移形換影,陳易身影折躍到半空之中,霎時來到太後身後,而原地隻留殘影。


    而觀音坐蓮就更不必說,是太後結出觀音說法印,梵音重重,將陳易震得接連退開。


    二人的交鋒並沒有一邊倒,這超乎了安後的預料,也超乎了陳易的預料。


    哪怕陳易顧忌重重,並未使出全力。


    但總得有個終結的時候。


    陳易再度出劍,這一迴劍鋒淩冽,狂風湧動,寅劍山的活人劍下,那些散落佛堂各處的劍痕,竟團聚而起,攏成劍罡。


    安後接連推掌,佛光奔湧而去,但陳易周身縈繞起了重重符籙,雷霆炸鳴、火光濺射,將席卷而來的佛光攪得粉碎。


    劍罡成型,隨後陳易推劍而出,身形緩慢,好似這劍根本就不會中,但安後察覺出氣機已然鎖定已身,雙掌齊出無畏印。


    金身法相以掌拍劍,劍鋒與掌鋒相撞,劍氣霎時崢嶸畢露,佛堂的地麵被攪得近乎坍塌,碎塊木屑紛飛,塵囂四起。


    磅礴劍氣衝霄而去,安後輕喝一聲,金身法相不顧崩碎地直撞劍罡,一點點與劍罡一同煙消雲散。


    溢出來一縷劍氣激射而來,安後戲謔一笑,伸手一抓,佛光庇護下將劍氣生生扭曲,反砸向陳易。


    陳易側身一旋,身影在躲避的同時縱身躍起,一劍直刺而出。


    金身法相崩碎,安後瞳孔微縮,險而又險的側身避開長劍,劍鋒紮在牆壁之上,肆虐的劍氣瞬間炸得牆壁崩裂。


    陳易猛地一掌探去。


    安後緊抓著錦盒,手臂往後一縮,如遊蛇般扭轉,要遊了開去。


    陳易一掌落空,雙目緊盯著錦盒,又是一抓。


    安後退後一步,接著,鳳眸抖震。


    這一抓…是沒有抓到錦盒。


    陳易驚得瞬間收力。


    而兩股氣機於無聲間,已從身後鎖定住了陳易。


    似乎隻待鳳袍女子一聲令下,陳易就要被佛堂裏藏好的喜鵲閣雙姝一劍封喉。


    沉吟半晌後,安後臉色忽地一變,溫聲嗔怪道:


    “多大了,還沒斷奶麽?”


    陳易呆愣了下,一時不知要說什麽,隻覺頭皮發麻。


    像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安後將錦盒放到了陳易手中,轉過身去。


    “看來你遠不止是五品。”她道。


    陳易迴過神來後道:“我也想不到,娘娘短短時間,竟有如此能耐。”


    “佛道與武夫修行不一樣,佛道頭頂之上要麽是佛陀、要麽是神仙,願力、氣運、功德、請神上身,可以假借他人外力,而且講究一朝頓悟。”


    安後的嗓音平緩,全無一絲一毫的敵意,


    “你娶妻離京後,一路小心,想來此後西晉京城中不乏像本宮這般的人。”


    話音落耳,陳易聽出些別樣的意味。


    她反複提及西晉,這語氣似是把握全局的既定,他一定會聽她安排行事。


    這番話與其說是關心,倒不如說是控製。


    安後察覺到陳易眸光異樣,反笑道:


    “你不想聽本宮安排,但本宮已做了最大的讓步,此後再無步可讓。


    離京,可以。娶東宮若疏,滅西晉陳氏滿門,到了西晉,自有人幫你。”


    陳易反問道:


    “我憑什麽聽你安排?”


    連大虞先帝他都殺了,他本就是個無君之人,所謂天家威嚴、天恩浩蕩,他從不在乎。


    安後似是知他是天生逆臣,眯了鳳眸道:


    “道理,本宮已經講過了,你既然可聽塗山氏的話,又為何不可聽本宮的話?”


    “因為你不是她。”


    安後笑了,大笑:“假的未必不能成真。”


    陳易並不迴話,與這鳳袍女子說再多的話,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定,安後仍是安後,哪怕她目光裏不是沒有溫情,隻是縱使再多的溫情,都要為她的布局讓步。


    所謂溫情不過一些點綴。


    見陳易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一般,安後柔起嗓音來道:“你娶東宮,不委屈她,也不委屈你,入西晉滅了陳氏滿門,瞞著她就是了,女人善忘啊,更何況她缺根筋,十年八年就忘光了,本來本宮是要陳氏一個不留的,但她本宮看得慣,留著也好。


    話已至此,本宮的意思你都應明白了,本宮知你想要逍遙自由,但世上又有多少能真逍遙。”


    陳易掃了她一眼,慢慢道:“到了江湖之上,可能就不如娘娘所願了,武林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你覺得武林上有人幫你?”安後像是聽到極大的笑話一般,悠悠道:“天家就是最大的武林盟主,你覺得,你能逍遙麽?”


    ……………………………????出了佛堂之後,陳易的麵色凝重了幾分。


    安後的想法並未改變。


    他對東宮若疏並非沒有好感,相反他還對這傻姑娘的印象不錯,但是娶了她之後,還要滅她滿門……


    陳易斷然做不到。


    如今既然安後知道他要出京,那麽要想按照自己的想法離京,或許就有點難了。


    雖然安後願意讓他出京,但陳易知道,一定束縛重重。


    隻怕到時一路往西晉走,而且路上有一眾高手看護監視,防止自己半路逃跑。


    直到…自己滅門西晉陳氏。


    就像一個被嚴加看管的死士,未達成任務,死士仍是死士。


    而死士,是用來死的。


    陳易冷冷一笑。


    讓步?


    先給你重重限製,再為你讓出幾步,便是所謂的讓步。


    不過按她的思路來看,理應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陳易氣血上湧,不知是情緒起伏,還是玉春膏發作。


    他的手臂爆起了青筋。


    一旁隨行的女官素心看到,走上前了幾步,出聲道:


    “娘娘之前吩咐過,千戶身中玉春膏,若是撐不住,可以尋哪位宮女瀉火,若是想,眾嬪妃也不是不行……”


    “免了。”陳易頓了頓道:“我有家室。”


    素心旋即不再多話,像是怕這龍精虎猛的公子發起瘋來,把自己也扯過去。


    到時隻怕太後還要拍手叫好。


    陳易麵色稍帶陰鬱,但也不見得盡是陰鬱,眉宇間還流露著無奈,素心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心裏猜測這陳千戶是不是要認命了。


    本來不過是一把用之即棄的刀,因緣際會之下,立下救駕之功,成了太後心裏的兒子,既賞侯位,又要賜婚,更要賜姓,施了這般大的恩典,想來再如何不滿,也該認命了。


    待把陳易送到元春堂時,素心開口道:“對了,千戶的婚事定在了元宵,是良辰吉日,到時娘娘會過來給千戶做高堂父母。”


    所謂高堂父母,便是指成婚三拜裏,二拜高堂的“高堂”,一般情況而言,高堂之上是雙方父母。


    而安後命素心轉告,便是要坐於高堂之上,親眼見證陳易的婚禮,同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讓陳易從儀式上認她為母。


    陳易不動聲色,安後已默認了他會答應下來,所以他順勢而為,此刻問道:“那…東宮若疏的父母……”


    素心迴道:“當然不會來,高堂之上隻有太後一人,不過宴請的賓客就不止了,會有幾位閣老、會有景王、也會些安家人。”


    “完婚之後呢?”


    “完婚七日之後,會有隊伍護送千戶出京,一路往西而去,千戶不必擔心。”素心一五一十道。


    陳易聽到這裏,不再多問。


    他在這問得越多,素心迴頭都會一一稟報給安後,而安後的提防就會更重。


    素心見他一時無話,便道:


    “千戶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陳易思索了片刻,而後道:


    “我想問下,太後娘娘…究竟叫什麽名字?”


    這問話細究下來就是大不逆!


    素心停在當場,一時不敢擅自作答,隻是道:


    “待我迴頭稟報娘娘,再作答複。”


    末了,這忠心耿耿的女官還勸誡一句:


    “娘娘為千戶用心良苦,還望千戶莫要有忤逆之心。”


    陳易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素心連忙快步折返。


    不一會她便迴到了滿地狼藉的佛堂裏,把與陳易的談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說到後麵,自然是著重強調了陳易最後的問題。


    “你是說…他問本宮名字了?”


    安後站在書案前,背對素心,緩緩問道。


    書案上鋪了宣紙。


    素心把頭垂得極低道:“娘娘,我懷疑他還有忤逆之心,想做什麽巫蠱咒詛之事。”


    安後搖頭道:“若他想做什麽巫蠱咒詛之事,絕不會當麵問你,而且本宮如今也無懼此事。”


    素心便疑惑道:“那麽他是…”


    安後久久沒有迴話,素心也久久沒有等來迴答。


    恪守本分的女官不會催促,可久久沒有迴答,她還是不免疑惑地抬起頭,當她看過去時,隻見那襲鳳袍在輕輕搖晃。


    “候人兮猗。”


    一滴滴眼淚落了下來,鳳袍女子又哭又笑道:


    “他要把我當娘了。”


    素心看見,書案上暈染出點點淚痕,好像是紙在流眼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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