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將近兩千人在墨西哥為《泰坦尼克號》劇組工作，但當比爾·莫坎尼克走近兩百多英尺長的攝影基地的時候，那裏聽起來竟然很安靜。多麽神奇啊，導演甚至都不在這裏，而攝影棚竟然聽起來安靜的過分，連演員們站在布景內說的台詞都能傳出很遠，除了導演對片場幾率要求極其嚴格，並且積威很重，重到哪怕他本人不也不會有人想輕易犯規外，沒有第二個解釋。“有人對我說詹姆斯花錢的手段和暴躁的脾氣經常能把片場變成地獄，看來這不是一句虛話。”喬恩·蘭道笑的很尷尬。比爾·莫坎尼克站在布景外看了一會兒拍攝，然後給出命令：“詹姆斯的房間在哪裏，我要和他談談話。”喬恩·蘭道問道：“有什麽事情非和吉米說不可嗎？他現在正為電影苦惱著，昨天的晚飯都沒吃，不是必須他到場的話，你也可以跟我說的。”“你能管詹姆斯·卡梅隆讓他不再大手大腳的花錢嗎？”福克斯的ceo反問道。喬恩·蘭道又尷尬了。他當然管不住。“今天早上我看到了《泰坦尼克號》的財務報表，你們已經超支了，喬恩，電影拍了還不到一半，卻已經花了八千萬美元！你知道我看到這個數字的時候有多驚訝嗎？”比爾·莫坎尼克質問《泰坦尼克號》的製片人：“詹姆斯到底想往這部電影裏砸多少錢，他想把一億四千萬在拍攝的時候就花光嗎？那後期製作費用呢？還有宣傳費用？發行費用？製片廠不會再多拿一美元出來了，一美分也不行。”喬恩·蘭道搓搓手：“所以你特地從洛杉磯飛過來，就是為了說預算的事？”“還有一些其他的事，不過重點是預算。”比爾·莫坎尼克眯著眼睛問：“劇組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所以你不喜歡看到我出現在這裏？”“當然沒有。”喬恩·蘭道幹笑著說：“劇組一片風平浪靜，呃，風平浪靜，拍攝也很順利。”“最好是這樣。”比爾·莫坎尼克臉上難得的出現了一絲無奈：“一億四千萬美元，很可能還不夠——別撇嘴，喬恩，我們都知道詹姆斯燒錢的那個德行，如果他不超支一兩次，他就不叫詹姆斯·卡梅隆——史無前例的大投資，是我力排眾議，說服董事會通過詹姆斯的提案的，也是我擔任ceo以來第一部商業巨製。你知道嗎，如果《泰坦尼克號》完了，不僅你完了、詹姆斯完了，很可能我也要完了。” “我懂了。”喬恩·蘭道歎息了一聲，率先打開導演室的門：“請進去吧，比爾，不過呃，吉米這兩天心情不太好，我希望你能對他寬容一點，別吵起來。”“隻要他不向我追加預算。”二十世紀福克斯的年輕ceo整了整衣領，走了進去。比爾·莫坎尼克以為喬恩·蘭道所說的卡梅隆在工作，指的是對著一堆報表和劇本寫寫畫畫，沒想到卻是將導演室改成了小型的放映室，坐在裏麵看電影。走進昏暗的房間，坐在最前排的卡梅隆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傳來的動靜，比爾·莫坎尼克本來想打招唿，但他很快就發現銀幕上正在播放的是《泰坦尼克號》已經拍攝完成的電影片段，於是他坐在最後一排，觀看起來。‘如果我看出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一定得叫詹姆斯修改。’比爾·莫坎尼克想：‘這是他的電影沒錯，可花的卻是我找來的錢，我決不允許出現任何追求藝術性而忽略商業性的行為。賠錢的電影誰會拍？保本，賺錢，這是一部電影首先要做到的，然後才是其他。’……泰坦尼克號正式起航，從英國南安普頓港口駛往紐約，這是它的處女航。因為影片還未進行後期製作的原因，室外景色難免有些簡陋，大塊大塊的綠幕充當著海洋的角色，身為半個專業電影人士的比爾·莫坎尼克看了難免有些出戲——比爾·莫坎尼克是從名校mba、製片廠董事首席秘書、製片廠高管、ceo這樣一步步做起的，他對怎樣管理一家電影公司、怎麽盈利了解很深，對怎麽拍電影知道的就不多了，看電影的時候，他更多的是用經營者或普通觀眾的眼光來看，而不是製作者的——不過當畫麵進入室內後，比爾·莫坎尼克立刻有點入戲了，因為泰坦尼克號的室內戲實在是做的很精致，每一樣家具、道具、服裝和擺設都很講究。特別是頭等艙起居室，裝修特別豪華，陽光充沛，座椅舒適，巨大的空間裏擺放著數盆綠色植物，充滿海洋風情。銀幕上，一個穿著白色條紋襯衫、同色馬甲，非常具有三十年代經濟大蕭條前上流社會傲慢浪蕩氣質的男士，一手拎著香檳一手拿著酒杯悠閑的走進了起居室，他踱步的氣質正如身邊穿著製服的侍應生所說“這是您的私人甲板，霍克利先生。”那樣，充滿了領地宣告的派頭。侍應生恭敬地請示道：“您還有什麽吩咐嗎？”卡爾閑適的給自己倒了杯香檳，另一隻手隨意揮了揮：“沒有。”“告退。”侍應生走了出去。隔壁房間傳來露絲和女仆說話的聲音，她們在談論露絲收藏的畫。“小姐，需要把它們都取出來嗎？”“是的，這房間需要些色彩點綴。”露絲用著迷的表情端詳著一副德加的畫作《舞女》，這幅畫色彩絢爛，但人物線條抽象怪異，不太符合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審美：“瞧它們，多麽精彩。”“天哪，又是那些塗鴉。”卡爾從起居室走進會客廳，看著露絲背對著他欣賞畫作的身影，不屑道：“你就愛買那些玩意兒，簡直是燒錢。”卡爾·霍克利倚在門邊，手裏拿著香檳淺淺的喝了一口，他的頭發梳的油光發亮，服飾得體優雅，姿態悠閑從容，英俊逼人的也如同一幅油畫。‘相貌和家世上多麽珠聯璧合的一對年輕人，精神上又是多麽的沒有共鳴。’曾經看過《泰坦尼克號》劇本的比爾·莫坎尼克看這樣初次剪輯版本的影片片段，照樣看的津津有味，還時不時的發表些感想：‘可以給這對未婚夫妻也各做一幅畫，把他們此時此刻的神情動作收入其中，男的就叫《傲慢》，女的就叫《偏見》。當然，這對傲慢與偏見的結局可不如簡·奧斯汀筆下那對好。’銀幕上的故事發展也正如比爾·莫坎尼克所料那樣，無論卡爾這幅油畫多麽光鮮亮麗，露絲都始終帶有“偏見”，對他半分興趣都沒有，她甚至始終背對著卡爾，看都不看他一眼，注意全集中在手裏的畢加索上，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高貴，但語氣卻實在稱不上和氣友好：“你的品味遠不如我，卡爾，對藝術品更是毫無鑒賞力，這些畫令人沉醉，簡直如同夢境一般。”會客室裏的所有仆人一下子變得非常忙碌，每個人都低頭搬東西，哪怕隻是搬運一個小巧的首飾盒，女主當著所有仆人的麵給了男主人沒臉？上帝，他們可沒有看見這一幕。‘仆人們在這一瞬間的集體移開目光很讚，非常有默契的畫麵。’比爾·莫坎尼克想，‘詹姆斯調度指揮演員們的功力還是那麽厲害。’“畫家叫什麽名字？”女仆及時發出疑問，像是真的對畫畫的人感興趣，又或是想化解會客室裏濃稠的尷尬。“好像是叫畢加索。”露絲迴答。“好像是叫畢加索？嗤，無名小卒，他混不出名堂的——”卡爾端著酒杯從門口走向露絲，他的臉上仍然掛著嘲弄的表情。露絲卻飛快的拿著畫走進了臥室，連個正臉都沒留給卡爾。“——相信我。”看著露絲的背影，卡爾的表情從傲慢變成尷尬，再到沮喪，最後他的目光掃過滿屋子的仆人，在惱火中找話題為自己掩飾：“幸好這些畫不貴，你愛買多少就買多少吧。”仰頭將滿滿一杯香檳灌進口中，卡爾氣惱的將酒瓶扔進冰桶裏，露出了個泄氣的表情。‘可憐的男人，縱使富可敵國，未婚妻卻始終不把他放在眼裏。’看到這裏，比爾·莫坎尼克忍不住想：‘想來這應該就是卡爾·霍克利，不，威廉·布蘭德利了。如此英俊，又如此氣質出眾，怪不得瓦萊麗隻是見了他一麵就變臉像是翻書一樣，絲毫不管她之前已經和比利·讚恩的經紀人達成了協議。’身為二十世紀福克斯的ceo，比爾·莫坎尼克一般並不會過問製片廠哪一部電影的選角問題，哪怕那是《泰坦尼克號》也一樣，不過威廉·布蘭德利這個名字卻給比爾·莫坎尼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比影片的男女主角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和凱特·溫絲萊特還要深，無非就是因為瓦萊麗在公司內部會議上前一天還和詹姆斯·卡梅隆嗆聲大吵你來我往鬥的非常厲害，第二天突然就握手言和了，據說原因就是這個名叫威廉·布蘭德利的演員和瓦萊麗共進了一頓晚餐。現在在銀幕上見到真人，比爾·莫坎尼克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如果威廉·布蘭德利是本色出演卡爾·霍克利，那如此容貌加如此氣質，難怪瓦萊麗會對他一見著迷，如果威廉·布蘭德利不是本色出演卡爾·霍克利，那如此容貌加如此演技，這個演員就更加了不起，他的前途必定廣大。隻是幾分鍾的影片片段而已，卡爾的英俊、富有、傲慢，露絲的美麗、浪漫、獨立以及深深的鐫刻在了比爾·莫坎尼克的腦海裏。‘卡爾和露絲之間是如此的火花四射又格格不入，如此矛盾的關係真的被詹姆斯拍出來了。’比爾·莫坎尼克像是剛剛吃了一粒定心丸那樣，感覺安心了許多：‘看來那已經花出去的八千萬，詹姆斯並沒有怎麽浪費，起碼從這個片段上看，《泰坦尼克號》應該不會是一部爛片。’第44章 來自福克斯ceo的支持放完了起居室的片段, 房間重迴黑暗, 比爾·莫坎尼克準備站起身和詹姆斯·卡梅隆去打個招唿, 但當他看到詹姆斯·卡梅隆擺弄著設備開始放第二個電影片段的時候, 立刻又坐了迴去——說起來, 他剛剛已經見過了威廉·布蘭德利的卡爾和凱特·溫絲萊特的露絲，毫無疑問他們都非常合格，但他還沒見到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扮演的傑克呢。幸運的是，詹姆斯·卡梅隆播放的這一個片段裏，傑克·道森很快就出現了。泰坦尼克號的甲班上, 金發的傑克正躺在長椅上看星星, 畫麵一轉, 來到了頭等艙的宴會廳, 那裏人頭攢動, 社會名流們彼此寒暄客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交談對象，卡爾在與生意夥伴們交談，布克特夫人在和貴婦人們聊天, 除了露絲, 她與周圍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用心體會的話，能感受到她情緒上巨大的孤獨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