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在晉到底對孫承宗說了什麽?

    其他人離得較遠,自然無法聽清。見孫承宗聽罷臉色大變,一言不發,他們紛紛在心中胡亂猜測,卻無一人敢出言相問。

    但朱由檢就在二人的旁邊,卻正好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王在晉說的是:“愷陽兄,此語隻能說給你一人聽。邊軍作戰不行,臨陣脫逃倒是十分在行,殺一個兩個根本阻止不住;況且一旦大敗潰逃,連那些督戰的都帶頭逃跑!

    “你以為我力主築重城,真的隻是為了加強城防?非也!若軍無戰心,就是築再多的城,也是無濟於事!其實這道重城,明麵上是讓守軍覺得城池堅固,可以放心駐守;實則是將守軍置於死地,即使重城上的士卒又臨陣脫逃,也隻能死在舊城之前!惟有如此,他們才能一心一意地守城。而舍此之外,無論在哪裏築城,邊軍總有退路,那就必敗無疑矣!”

    這些話猶如大錘一般,狠狠地敲擊在了朱由檢的心頭。

    原來,大明的軍隊竟是這樣一群孬種,非得讓人迫到絕路,才肯拿起兵器抵抗!

    原來,遼東國土,就是在他們這樣的一再退讓之下,丟了個一幹二淨!

    王在晉雖然老謀深算,煞費苦心,可使出這種殘酷的計策,代價也未免太過高昂!

    但是說實話,王在晉的方案,朱由檢也不是很感冒。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若幹年後,清軍屢次入關進犯中原,根本就沒走山海關這條路,而是繞道薊州,甚至遠至宣化、大同。山海關就是修得再堅固,也是個馬奇諾防線,根本起不了拒敵的作用。

    況且,築了重城,守軍就真的沒有退路了?他們還有最後的絕招:投降!若幹年後,吳三桂就是這麽幹的!

    至於王在晉後麵說的“撫虜”之策,朱由檢就更沒有興趣聽了。其實他這個計劃與薊遼總督閻鳴泰的手段差不多,都是用大量的錢糧為誘餌,買通蒙古部落,讓蒙古人去進攻女真人,大明好坐收漁翁之利。唯一不同的是,王在晉要撫的是喀爾喀部,而閻鳴泰經營的重點是朵顏部。

    然而事實已經給了閻鳴泰一記響亮的耳光,朵顏部悍然叛亂,差點攻下遵化,已經宣告他的“大計”徹底破產。而王在晉仍要重蹈閻鳴泰的覆轍,那下場又能好到哪去?

    作為穿越過來的人,朱由檢心中非常清楚,蒙古人雖然也曾被女真人欺負過,但在麵對共同的大蛋糕中原之時,則完全是一丘之貉,一拍即合。現在,他們隻是陽奉陰違,光收錢不辦事。可若幹年後,清軍除了自己的八旗兵外,還組建了蒙古八旗、漢軍八旗。那時候,蒙古人就甘為女真人的鷹犬,亮出兇狠的獠牙,與清軍一起入關,瘋狂地燒殺搶掠。從蒙古人的角度來說,這自然要比與女真人死戰愜意得多!

    孫承宗聽完王在晉的策略,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許久不發一言。正在眾人麵麵相覷之時,他突然轉向朱由檢道:“殿下,您覺得這二位的方略如何?”

    見眾人齊刷刷地望著自己,朱由檢腦袋嗡地一聲,差點沒嚇得尿了褲子。

    在未穿越之前,這貨就是純屌絲一枚,啥露臉的事都沒幹過。像學校組織的演講、舞會,別人都是趨之若鶩,隻想著在台上風光一把。而朱由檢同學則避之不及,生怕上去丟人現眼。

    此時孫承宗突然要他發言。在這種極其嚴肅的場合,說的又是關係到千萬人生死的國家大事,這貨哪敢隨便張口?

    眾人見這位信王殿下張口結舌,大汗淋漓,明麵上雖不敢有所表示,心中卻無不發笑,暗忖這王爺果然是草包一個,除了吃飯睡覺玩女人,別的啥也不會。

    惟有戚美鳳焦急地望著朱由檢,用鼓勵的眼神示意他大膽發言。

    戚美鳳的目光,給了朱由檢莫大的力量。他略定了定神,心想自己現在可不是屌絲了,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就算說得驢唇不對馬嘴,也沒人敢笑話,又有什麽好怕的?在美女麵前,自己可不能栽了麵子!

    想到此處,這貨咳嗽了一聲,起身搖頭晃腦地道:“這個…啊!本王覺得吧,要想戰勝女真人,光靠守城恐怕不行。你守城守得再好,人家頂多不來攻城便是,難道還能把人家給守死?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現在女真人就是惦記上咱們了,光是這麽守著,咱們這麽大的地方,哪能守得過來?時間一長了,總有守不住的時候啊!”

    “殿下說得好!”滿桂突然大聲叫起好來,倒把朱由檢嚇了一跳。

    孫承宗瞪了滿桂一眼道:“殿下還未說完,你喧嘩什麽?殿下,既然您舉得守非上策,那又當如何平遼呢?”

    “俗話說,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咱們不能總等著人家來攻,應該主動去揍女真人!但是現在野戰,咱們不是女真人的對手,主要是騎兵和人家差得太遠。因此,必須先打造一支精銳的騎兵…”

    朱由檢還得意洋洋地說著,不經意中往下麵一看,卻見絕大多數人都麵帶譏諷的笑容,對自己所言根本不屑一顧。就連孫承宗、王在晉甚至是戚美鳳,也是連連搖頭,不以為然。他隻得訕訕地住了口,一屁股坐迴座位。

    還是滿桂心直口快,大大咧咧地道:“殿下,您說得倒輕鬆!要是我軍真有這樣一支騎兵,早將韃子滅了,還開什麽軍事會議!這騎兵可不是想打造就能打造出來的,首先得有大批的良馬,其次得有數萬精通騎術的騎兵,缺一不可!可這兩樣,我大明一樣也沒有,又拿什麽去打造?”

    孫承宗見朱由檢十分尷尬,忙替他解圍,用蒼老的聲音緩緩地道:“茲事體大,未可倉促決定。依本督師之見,不如將王經略和袁主事的兩種方案一齊上奏朝廷,由閣臣議定之後,交聖上裁處。”

    朱由檢聽了不由得心中苦笑,心想這孫承宗倒挺能推卸責任。上奏朝廷?那不就是上奏魏忠賢麽!這九千歲整自己人還行,要他籌劃平遼大計,真是開國際玩笑!還“交聖上裁處”,聖上光顧著打家具了,裁處個毬!

    但孫承宗是督師,他既這麽說,其他人也就不再發表意見,這場軍事會議也終於不歡而散。折騰了大半夜,仍是毫無頭緒!

    從經略府出來,朱由檢要至臨時行宮下榻,孫承宗則要去巡視城防,便順路與朱由檢並轡而行。

    見孫承宗神情恍惚,眼神遊移,似乎一下老了許多,朱由檢也忽覺他十分可憐。遼事糜爛至此,千斤重擔一下子壓到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身上,他能不能支撐得住?

    此時,袁崇煥從後麵追上來道:“督師大人,下官還有要事迴稟!”

    孫承宗愣了一會兒,才突然驚醒道:“袁主事,還有何事?為何不在會議上說?”

    袁崇煥近前低聲道:“督師大人,這話在會議上不方便講!請恕下官以小犯上之罪,下官才敢對督師大人明言!”

    孫承宗詫異地看著他,半晌才道:“隻要是為平遼大計獻言,出自公心,但說無妨,何罪之有!”

    “那下官就說了!”袁崇煥鼓足勇氣道,“督師大人,下官以為廣寧之敗實在敗得冤枉,敗就敗在經撫不和,互相掣肘,政出多門,讓下麵的將士無所適從!眼下王經略一意孤行,非要在山海關築城。督師大人您若欲進取,必與王經略產生衝突,如此則危矣!”

    孫承宗沉吟半晌,撚著花白的胡須問道:“依你該如何裁處?”

    “惟有軍政大計統歸一人!”袁崇煥的眼睛在深夜中閃閃發亮,“如此,則再無推諉扯皮現象,勝則歸功於一人,敗亦歸咎於一人!這樣,生殺獎懲大權存於主帥一人之心,將士心中凜凜,也必能謹遵將令了!”

    朱由檢聽罷,頓時感覺好像吃了個蒼蠅,十分惡心!心想這袁崇煥也太*蛋了,這不就是攛掇著孫承宗把王在晉給擼了麽?

    平心而論,二人的方案雖然都不甚理想,但也都有可取之處,至少都是出自平定遼東的良好願望。至於采取何種方案,依孫承宗之言,交給朝廷選擇也就是了。

    這就好比二人是兩個作戰參謀,麵對一場戰役,分別拿出一套作戰計劃。實戰之時,主官當然隻能采取其中的一種,可這並不能說明這個參謀就比那個參謀強,二人還得接著當同事。

    可按照袁崇煥的思路,誰和他想法不一樣,就得把誰撤換掉!真要如此行事,那王在晉隻是遼東經略,而孫承宗是督師,要換隻能換王在晉。

    所謂“人走政息”,王在晉既走,他那套方案,自然也就無疾而終了。

    袁崇煥雖然也是為了平遼,但使出這一手,朱由檢總覺得有些卑劣,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聲。

    孫承宗卻並未言聲,隻是望著濃重的夜色沉思。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地道:“袁主事,你有膽識,有見地,願意為國分憂,原是十分難得。放眼朝中,像你這樣的官員,已經不多了!但你性格過於剛強,處事過於急躁,這是為官之大忌!你所言之事,本督師自有計較。望你記住本督師的話,好自為之,勿要自誤!”

    “下官謹記督師大人教誨!”袁崇煥不覺驚出一身冷汗,凜凜地拱手告退。

    朱由檢望著袁崇煥遠去的背影,心想他真能聽進孫承宗的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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