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想的未免也太簡單了,我許陛不光要與您斷絕關係,”許陛按住手中佩劍,道,“我還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你不可以!”蘭月荷連忙攔住許陛,喊道,“他是你師尊!”“從現在開始,就不是了。”許陛推開蘭月荷,拔|出佩劍,劍尖直指著江雲疏的咽喉,道,“您不是特別喜歡將鏟除邪道匡扶正義掛在嘴邊嗎?今日就徒兒如您所願!”“許陛!”蘭月荷喊道,“你瘋了嗎!你怎麽可以這樣對他?!”“師尊,這不都是您教我的嗎?”許陛手中的劍往前一分,抵住了江雲疏的咽喉,“現在各大宗門都在觀雲台等著,請您移步。”第33章 落雁(下)江雲疏輕笑一聲, 道:“我從未說過我舍身救世,不知何來沽名釣譽?又要向誰給什麽交代?”許陛道厲聲道:“就憑您自導自演這一出騙了天下人一千年的好戲還不夠嗎?您還要狡辯沒有在沽名釣譽嗎?!”“我哪裏也不會去。”江雲疏道, “也不會給誰什麽交代。”“你!”許陛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徒兒不留情麵!”江雲疏笑道:“既已恩斷義絕, 自然不必給我留什麽情麵。”許陛道:“來人,請師祖去觀雲台!”這個“請”自然是要用點手段的,許陛身後的兩名弟子正躊躇該不該動手, 忽然聽得頭頂一聲鳳鳴。一隻金鳳淩空飛來, 向下一掠,把江雲疏一帶,振翅高飛。金鳳帶著江雲疏迴到海棠林中落下, 道:“秦真君的海棠林裏陣法厲害, 他們一下子進不來的。”江雲疏自言自語道:“他本不是這樣的人, 對別人都不會有這樣的惡意。為何會這樣?”“這題我會。”金鳳道,“我聽說一個人要是與自己的恩人反目成仇, 往往就會比對平常不認識的人還惡毒百倍,能詆毀就給加上各種詆毀。”“因為總得證明恩人的罪過很多,人品很壞, 才顯得自己背叛恩人做的對,才能為自己的無情無義忘恩負義做遮掩嘛不是?”江雲疏笑道:“你懂的倒挺多。”“秦真君罰我抄書也不是白抄的,我還是記住了很多的。”金鳳道,“我上次和您說那幾句話,我就又抄了一本書。唉。”“原來是罰你抄書啊。”江雲疏道, “聽起來還挺好,以後我就不攔著了。”“聽聽,聽聽,您這是人話嗎?”金鳳看著江雲疏道,“別看您人長得這麽好看,心卻比鐵石還要冰冷。”“冷不冷?讓我摸一下冷不冷……”金鳳說著就要去摸江雲疏的心口。江雲疏抬手拍開金鳳的手,笑道:“手癢了?我看你又想抄書了。”金鳳吐了吐舌頭,道:“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說到無情無義忘恩負義。”“許陛當年以為您死了之後,迫不及待地把宗主之位給霸占了。您看看現在九洲四海之內,哪個正道宗門內裏不一塌糊塗?咱們這裏也是一樣,有道是上行下效嘛。”“你看白澤,他就跑下山去了。”金鳳道,“自從您不在了,那個許陛上位以後,他說正道全都不是東西,早就已經絕了,就下山去修妖道了。”聽金鳳提起白澤,江雲疏不禁想起那段往事,想不到自己那隻大白“貓”化形以後,還挺高大威猛的,不知道自己離開之後他有沒有找過自己。就是想到床|上發生的哪一段不堪經曆,江雲疏又覺得以後沒臉再相見了,以後還是不要見到白澤算了。“其實許陛這麽對您,您大可以反擊的。”金鳳道,“反正他欺師滅祖忘恩負義,也不是什麽好人,你現在衝到觀雲台去痛罵他一頓,我看他自己也未必能有什麽好果子吃。”“他咬我一口我就咬迴去,豈不是和他們一樣了嗎。你說的那些宗門我這些年也見識過了,反正都和許陛是一路人,讓他們自己玩兒去吧。”江雲疏迴頭看了看身後秦湛寢殿的大門,道,“好了,我還是先進去看看他醒了沒有。”臨走之前,可是答應了吃過飯就迴來,而且不碰別人的,要不然剛才早就反擊金鳳了。江雲疏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隻把門打開一條縫隙,能容納自己擠進去,反手將門輕輕關上,然後小心地看了一眼秦湛的床。秦湛還規規矩矩地平躺在床上,闔著雙眼,沒有醒來。江雲疏輕輕地走到床邊,心想著也沒人可以說話,反正現在秦湛也昏迷著,不如把他當個樹洞吐一頓苦水,等他醒來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江雲疏心裏實在積壓了太多事情,給自己搬了張椅子坐在床前,望著秦湛道:“阿湛,我心裏好亂啊。”“我覺得,唉,怎麽說,我覺得好難受。”“我有時候會想到二哥和我說的那些話,其實我心裏很感謝他。如果不是他帶著我在這人事上看了一遭,我怎麽會看到這麽多呢?看到那些本來在我麵前善良可愛的人,原來在其他人麵前是另外一副麵孔。”“你看那些正道中人,當初在我麵前多正義多善良。後來我發現,那些正義和善良的人,原來對著無辜的弱者,就會變成欺壓和背叛。”“還有今天,我想到過去有好多個夜晚裏,我都困得不行,許陛要我教他怎麽排陣法,我就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和他說,好多個晚上都沒睡好,但我還覺得很快樂。我自以為我有個好徒兒,最後換來的就是今天這樣的結果。”“我想即使他不念我曾經教過他,我也不欠他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是不是太傻了?”江雲疏輕笑一聲,眼角微紅,望著秦湛道:“不過還好,還有你在。要不是因為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依靠誰了。謝謝你阿湛。”“我心裏有好多話,這麽多年了不知道和誰說,也沒有人聽我說。我有好久好久,沒有和人說過心裏話了。你還是這一千年裏,唯一一個陪我說話的人。”“你在落雁山和我說的,我每一個字都記著。”“其實,我很想念和你一起生活在這裏那些日子,那時候雖然我什麽都不記得,雖然想著躲開你,可是那其實是我這一千年裏最快樂的時候。我好想就那樣,和你一直過下去。”江雲疏顧自說著,再看一眼秦湛,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雙眼,靜靜地望著自己。江雲疏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問道:“你……你什麽時候醒的?你為什麽不吱聲。”秦湛望著江雲疏,淡淡道:“迴來答應我一件事?”“你……”竟然那時候就醒了,竟然一直裝,江雲疏道,“你騙我,我說的這句話就不算數了。”秦湛道:“未曾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