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蒙蒙亮,住在肯辛頓切西爾區一棟公寓裏的諾拉在六點的光景準時睜開了眼。


    她揉了揉有些朦朧的眼睛,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披著外套走在窗邊,微微掀開了一絲縫隙,透過鋥亮的玻璃掃視了外麵一會兒,繼而重新拉上簾子,赤腳踩在冰涼涼的地板上,借此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


    她的目光在牆上的日曆停了幾秒,1月17號,離她搬離貝克街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了,除開最初那段時間的失落和陌生,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適應良好,包括這間通過克利夫蘭介紹入住的地段良好的公寓。


    她還記得她搬進這裏的那天,福爾摩斯並沒有跟隨著一同來,反倒是華生與克利夫蘭將她所有的行李東西幫忙搬了進去,在此之前這間小屋隻是堆滿了前任房主留下來的紙屑垃圾,而現在每個地方都留下了她生活的痕跡,幹淨,溫馨,擺放著她喜歡的書,地圖,以及各種各樣便宜淘來的小飾品——她是真的用心經營著這裏。


    諾拉用手沾著水抹了抹鏡子,鏡子倒映著一張白皙年輕的臉,紅發濃密亮麗,眉目已經完全褪去了隻屬於少女的稚嫩,鏡子裏的有一雙弧度流暢、翠綠色的眼睛,臉小但是輪廓分明,缺少這個年代男士們喜愛的柔媚精巧,但看上去明亮,鮮活,是一張不會令人輕易忘記的臉龐。


    這張臉,在過去了兩個月之後,我在乎著的人又是否依然記憶如新呢?


    她對著鏡子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快速梳理好長發,就這樣素著臉走了出去。


    客廳的桌子上還放著昨晚沒喝完的冷茶,她穿好衣服來到廚房,動作利落地開始燒開水泡茶,順便拿了一片麵包以及切了一個蘋果。在她剛剛喝了一口熱騰騰的紅茶後,不出意料的,門被敲響了。


    “來了~”她應和了一聲,端著茶打開了門,然後就看見克利夫蘭有些蒼白的,疲憊的臉。


    “你起得可真早。”諾拉笑眯眯地側身讓他進屋,對方慢慢走了進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一張單人沙發坐下,倦怠地閉上了眼,語氣低落無力,就像一隻快要消散的幽靈,“……有一個新委托,關於昨天發生的一件兇殺案,警察廳需要更專業的醫生,你和我。”


    “我可不是醫生。”諾拉調侃了一句。


    克利夫蘭微微睜眼看了看她,“醫生助手。”


    “那可是之前的事兒了,我現在早就辭職了,你和夏洛克都是。”諾拉抱怨,“順便友好地提醒您,我今天還有課呢。”


    “家庭教師這個工作完全無法和你之前的工作相比。”克利夫蘭皺起眉非常不滿意曾經下屬的人窮誌短,“會讓你所有的感官,觸覺,嗅覺,包括思維的靈敏度,都大幅下降的。”


    諾拉險些嗆到了水,啼笑皆非,“但這是一個令人感到平和的工作,而且薪資不低,我也很喜歡威廉那個孩子,聰明的孩子總讓人感覺到生活是充滿希望的,不是嗎?”


    克利夫蘭撇了撇嘴,“那麽你感受到真正的平和了嗎?”


    諾拉低頭喝水,沒迴答。


    “我知道你不會拒絕這個委托。”克利夫蘭很認真地說,“就像我們都很清楚,你真正的天賦不在教授他人,而在尋找真相……諾拉·夏普向來不會滿足於一成不變。”


    諾拉似笑非笑地挑高眉,“我都要被你這番誠懇的勸說給感動到了呢。”


    克利夫蘭想了想,最後使出殺手鐧,“警察廳答應事後給分成……”


    “成交。”


    克利夫蘭,“==……”


    諾拉放下茶杯,穿上外套,“走吧,親愛的,我們的目的地是?”


    “你還有課。”克利夫蘭麵無表情地提醒。


    “哦那個啊。”諾拉似乎才想起來,一臉的無所謂,“我記得了,好像昨天菲歐娜女士告訴過我今天他們一家包括威廉要去外地探親,兩天後才迴來,所以完全沒問題。”


    “……”


    諾拉麵不改色,“目的地呢?”


    “劍橋大學,”克利夫蘭告訴她,“國王學院。”


    “……!”


    …………


    在英國待了這麽久,諾拉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聞名遐邇的第二古老大學,傳聞中的金三角名校,誕生了最多諾貝爾獲獎者的高等學府,幾乎是所有學者或者學生夢寐以求的幾所著名學院之一。


    “培根!牛頓!達爾文!”走在曲折的劍河邊,欣賞著從身邊慢慢後退的葛雷橋,歎息橋,諾拉捧著臉滿懷憧憬,“這是我最喜歡的大學之一!上帝,我居然到現在才選擇來到這兒!”


    “培根,牛頓,達爾文——”克利夫蘭慢慢重複這幾個名字,依舊麵無表情,“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諾拉翻了個白眼,“他們就像是醫學界的英國人約瑟夫·裏斯特,德國的安德魯·維薩裏,是科學界的權威,泰鬥——”


    克利夫蘭點了點頭,“裏斯特和維薩裏,的確。”


    “……”


    諾拉歎口氣,“我們還是來說說這件委托案吧。”


    “一時半會我認為無法說清楚。”克利夫蘭遲疑了一會兒,直到諾拉轉過頭投來疑惑的目光,他才不太確定的,有些不安地低聲開口,“……還有一件事。”


    “……?”不好的預感。


    “你曾經的熟人也受到了同樣的委托,我想此刻他就在現場。”克利夫蘭目光投向不遠處佇立的哥特式宏偉禮堂,“……他的名字應該是夏洛克·福爾摩斯。”


    “……”


    國王學院入眼是十九世紀的哥特門樓,學院中庭的草地上佇立著剛擺放不過幾年的亨利六世嶄新的青銅雕像,當然最恢弘的就是眼前這幢十六世紀建造的、扇形拱頂天花板足足有22座扶壁支撐的禮拜堂,國王學院的標誌。


    禮拜堂的門口站著不少警察,正在驅趕著因為好奇圍觀而來的學生群眾。諾拉一眼就看到了正抬頭觀望著禮拜堂頂端小雕塑的高大身影,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對一直保持安靜的克利夫蘭笑了笑,“我們過去吧。”


    “你還好嗎?”克利夫蘭小聲問。


    “非常好。”諾拉迴答道,“各個方麵。”


    “歡迎您,霍克先生,能夠邀請您來這兒簡直太榮幸了!”負責這件案子的警探也是個熟人——雷斯垂德一臉笑容地和霍克握手,目光瞥向諾拉,一頓,“唔……夏普小姐?”


    即使很久沒有再見麵,但依據雷斯垂德迴想起她的姓氏來看,大概他對她也印象深刻。


    “早上好,警探先生。”諾拉迴以微笑。


    夏洛克·福爾摩斯雕像般的身影終於動了動,然後慢慢轉過身來,熟悉至極的灰色眸子準確地在一眾人中定位到了她身上,頓住。


    諾拉對上他深邃的眼睛,也露出了笑容,“好久不見,夏洛克。”


    福爾摩斯微微抬起下頷,十足倨傲地點了點頭,“你好,諾拉。”


    然後看向她身邊的穿著整齊白大褂的克利夫蘭,打量幾秒,簡短利落地打招唿,“霍克先生。”


    克利夫蘭更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恩。”


    “so,我們的屍體先生在哪?”諾拉語氣輕快地開口。


    雷斯垂德露出一個有些為難的表情,“呃……說屍體也許不太準確?”


    諾拉一愣,“您的意思是……”


    “不妨親自進去瞧瞧,您就明白了。”雷斯垂德表情怪異。


    三分鍾後,諾拉一行人站在雄偉的禮拜堂前廳,四麵都是絢麗的繪著聖經故事的彩繪玻璃窗,光線從上麵曲折地打落下來,將上麵的人臉映照得分外聖潔憐憫。但所有人的關注點並非這些曆史悠久的藝術,而是——


    “噢,聖母瑪利亞。”諾拉驚歎,“您說得對,那的確……不能稱之為屍體。”


    在天花板下方放著的一台裝飾著小天使雕像的巨大華美的管風琴上,淅淅瀝瀝地懸掛著零落散碎的血紅色的不明物體……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某些人體被分割的肌肉以及碎掉的骨頭肌腱等混合物。


    “這簡直就是我所見過的最兇殘最不得人心的殺人方法。”雷斯垂德極為憤怒而且惡心。


    “作案手法……利落專業,除了缺少部分觀賞性,倒是值得學習。”克利夫蘭專注且欽佩。


    “……對音樂的侮辱,對藝術的辱沒。”這是可惜了那架名貴古老管風琴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諾拉指著那具已經完全分不清楚人體部位的模糊血肉,無語凝噎,“難道隻有我一個人十分好奇那個可憐人到底是誰嗎?”


    “……以及,他其他的部分——例如頭顱,又被扔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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