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近效率很高,沒一會兒後,一個大海碗和一小酒被內侍們奉到了童冉跟前。童冉見到那比他臉還大的海碗,瞄了眼禦座。禦座上頭的人閑適得靠向一邊的扶手,十二道冕旒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搖動,他的麵容在冕旒後隱隱綽綽,仿佛是在笑。肯定在笑。童冉腹誹。這海碗明明是借故整自己,不就是遲到麽,也太小氣了。“好,喝酒就該用大碗!”軍營出身的吳立拿起那壇酒,親自給童冉滿上,順道還對蘇近道,“一會兒也給我換個海碗!”“是,侯爺。”蘇近道。童冉端起海碗,酒液搖蕩,他眼睛一閉,咕嚕咕嚕喝下。微苦的酒液湧入喉嗆,帶來辛辣的刺激感。一碗下去,童冉以袖遮擋,輕咳兩聲,甘甜的迴味湧上舌尖。“好!”有人起哄。“再來!”吳立又親手給他倒了第二碗。童冉同樣一飲而盡。這碗喝完,他臉已經通紅。“好酒量,第三碗!”任進也跟著鬧騰。吳立倒酒,幸災樂禍地看童冉喝下第三碗,也跟著道:“童大人好酒量!”童冉三碗幹完,已經有點站不穩了,踉蹌得後退一步,被蘇近扶住。“童卿好酒量。”楚鈞道。“謝……陛下誇獎。”童冉大著舌頭道。他企圖學武俠裏那樣,調動正氣逼走酒精,但不知是他方法不對還是正氣沒這用途,完全沒有用,他隻得靠著意誌強撐,勉強清醒。殿上歌舞又起,為了拯救自己的酒量,童冉一口氣吃了很多,空腹填充了一些食物後,感覺稍微緩和了一些。後來不知怎麽的,這幫人又玩起了酒令,這酒令還挺新潮,竟然是紅樓裏提到過的飛花令。這可能是童冉唯一還能玩一玩的酒令了,但這世界的文學史與原來世界不同,許多童冉熟知的詩詞也未現世。把《西遊記》帶來,托於想象便好。詩詞卻是凝聚著詩人們最深刻的情感,不能亂用,否則顯得自己人格分裂。這個世界的詩詞童冉沒怎麽讀過,為了少喝幾杯酒,他隻好搜腸刮肚,迴憶自己在詩經和楚辭裏讀到的句子。一開始他還勉強過關,但詩經楚辭用的人不少,漸漸就沒有詞句可用了,童冉為此喝了不少酒,好不容易清醒了一點的腦袋,又昏昏欲睡。“童大人,您不要老說詩經啊,也吟一吟當代大詩人的詞句。”任進道。童冉幹笑,他也想啊,但他也得會不是?這一輪的題眼是“酒”,又一次輪到童冉,他的腦子昏昏沉沉,轉速奇慢,眼看又要失敗,忽然有四個字跳入腦海。四字的,應該是詩經了。童冉來不及多想,朗聲吟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童冉吟到興處,高舉起酒杯,他臉上一抹紅色更甚。殿上卻安靜了下來。“好詩!”似乎是一位翰林,他高喊一聲,打破了殿上的寂靜。“人生短暫之慨歎。氣勢宏偉,情感充沛,好詩啊!”另一名年長的老臣道,飲下了手中的酒。童冉醉得有些厲害,他根本沒聽見殿上這諸多話語,隨著八句《短歌行》吟罷,他仿佛也墜入了某種慷慨情緒之中,高舉酒杯,一飲而盡。“童大人怕是醉了。”蘇近道。階下,童冉酒杯一扔,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哈哈哈,酒量真差!”一旁微醺的任進道。每年除夕宴都有那麽幾個喝醉的,倒也不奇怪。童冉就住在宮裏,反倒比旁人更好處理,蘇近連忙叫了兩小內侍下去,架起童冉把他送去宣室殿。可能是小內侍的搬動驚醒了童冉,他一臂掛在人身上,一臂高舉道:“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唿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快把他搬下去!”楚鈞低喝。蘇近忙小跑下去,親自催促。群臣卻又靜了片刻,有人道:“這兩句,似乎也不錯?”“像長詩中的一句,好想聽完整的!”“這是……童大人酒醉後所做?爾等可聽過這些詩?”“沒有沒有。”眾人搖頭。小內侍在蘇近的指揮下,飛快把童冉弄出了大殿。冷風撲麵,童冉渾身一凜,仿佛清醒了些。剛剛似乎念錯了,杯莫停後麵是什麽?童冉一邊被架著搖搖晃晃往前走,一邊想著,忽然他又道:“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大人,您吟的這詩真好聽。”架著他走的小內侍道。這裏已經在殿外,周圍除了禁軍的崗哨,沒有一人,童冉被小內侍扶著,搖搖晃晃往宣室殿而去。“不對不對,”童冉搖頭,“要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