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地太陽溫暖地滋潤著正在複蘇的大地萬物,祁連山已經脫去了它下半身的銀裝,沙棗樹也發出了嫩芽,路邊渠旁也長出了細小的嫩草,春風吹在臉上,暖暖的,癢癢的,給人一種舒服的快感。當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來的時候,酒嘉市的領導和群眾已經列隊在街道的兩旁了,個個喜笑顏開,興高采烈,忽然街道的另一頭一陣騷動,就聽有人喊:“來啦來啦”大家“嘩啦”一聲就開始鼓掌了。

    司馬弘的脖子上掛著一架照相機,精神抖數地擠在一群記者的隊伍裏,準備為抗擊非典的英雄們拍照留念,發新聞照片。

    一時間,整個街道頓時熱鬧起來了,鑼鼓家夥“咚咚鏘鏘”地震天響,兩個威武的青年手持兩根長長的竹竿,竹竿上兩串長長的鞭炮在半空中“劈劈啪啪”地爆響著,路兩旁的人們熱烈地鼓著掌。司馬弘舉著照相機“哢哢哢”地按著快門,突然,他驚呆了。他從照相機的取景窗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橢圓型的瓜子臉嫩得像粉嘟嘟的花蕊,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猶如清晨荷葉上的兩滴露珠,清澈而明亮地閃動著,紅潤潤的小嘴唇微微地笑著,臉上透視著一種激動和興奮。她手持一束鮮花,邊走邊向人們揮手致意。

    她就是王虹。因為參加了北京的非典防治,成了備受人們崇敬的英雄,分到了酒嘉市人民醫院當了醫生。

    司馬弘的心不由得“咚咚咚”地狂跳起來,激動地一下子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向前撲去,他多麽想立即撲到王虹的跟前,向他訴說心中的思念,告訴她為她所受的煎熬,告訴她為她的安全日日思念飯不香,夜夜夢中痛肝腸,告訴她為了得到她的消息,天天翻報紙聽廣播看電視,常常因為一無所獲反而心情煩躁痛不欲生度日如年的艱難歲月。他剛向前跨了兩步,張開嘴巴準備喊叫王虹的一瞬間,他的耳邊響起了彩鳳的聲音:永遠不離婚。他渾身立刻軟癱了,身子向地麵倒塌,就在左膝即將跪到地麵的霎那間,他腦子清醒地伸出右腳支撐住了身體,同時,把照相機舉在了眼前。大家都忙著歡迎防治非典的英雄哩,誰都沒注意到司馬弘的動作,還以為他是在搶鏡頭哩。幸好,王虹正在和另一邊群眾握手哩,沒有看到司馬弘的動作,她也沒有想到司馬弘會在她的眼鼻子底下給她照相,她還是那樣微微地笑著,在市上領導的陪同下向賓館裏走去。

    司馬弘終於支撐不住,病倒了。彩鳳迴了老家,醫院裏也沒人照顧他了。他在迷迷糊糊之中,夢見自己和王虹一起來到了嘉峪關城樓,一邊敲著燕鳴石,一邊講說著擊石燕鳴的傳說,突然,王虹卻從長城的垛口上掉下去了。他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朦朧中發現王虹就坐在床前,他一把把她摟抱在懷裏,急急地說:“你沒事吧,啊?”

    李明治見司馬弘把自己的未婚妻緊緊地抱在懷裏,不由得怒從心起,但礙於同事的麵子,又在病中,不好發作,就上前去扯司馬弘的胳膊,沒想到司馬弘抱得很緊,咋也扯不開,李明治急了,掄手就給了司馬弘一個耳光子。司馬弘的腦袋像個波浪鼓一樣的“啵啷啷啷”地搖了幾下,這才睜開了朦朧的雙眼,卻見懷裏抱著一個不認識的姑娘,他“啊……”地叫了一聲,雙手像觸了電一樣縮了迴來,定睛一看:男的大臉盤,大眼睛,麵皮白白淨淨,女的圓臉盤,紅臉蛋兒,稍稍有些厚的嘴唇微微向外翹著,看起來十分耐看和性感。李明治給司馬弘介紹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叫卓瑪,是個裕固族姑娘,是個女老板,有錢得很哩。司馬弘急忙向李明治和他對象卓瑪道歉,說是自己做了個惡夢,彩鳳掉到一個坑裏了,他正救她哩。李明治知道司馬弘並非好色之徒,就說沒啥沒啥,三個人一起扯了扯閑話,就辦理手續出院了。

    夏天是河西走廊最好的季節,天黑得特別晚,吃過晚飯,看過新聞聯播,司馬弘就拿著一本書,上市委大院後麵的沙棗林裏去看書。

    這是一片方圓有十幾公裏的沙棗林子,沙棗樹有幾丈高,卵形捎帶點兒尖的粉白色的葉子密密麻麻,十分茂盛。沙棗花剛剛開過,滿林子裏蕩漾著一股濃濃的花香木香還有一些芳香,由於這裏氣候幹燥,涼爽,從來都沒有蚊蟲襲擾。真是個讀書學習的好地方。他坐在溫熱的沙子裏,脫掉了鞋襪,把腳埋在沙窩裏,翻開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很快就被小說裏的故事吸引住了。

    “司馬弘……”一個悅耳的女聲把司馬弘從小說裏驚醒了,他一抬頭,立馬嚇得差點暈了過去。真是怕鬼就有鬼。“哈哈哈……哈哈哈……。”王虹笑得彎下了腰,他那紅撲撲的粉白臉,紅潤潤的小嘴唇,黑幽幽閃著亮光的大眼睛,看得司馬弘的心裏直發毛。“沒想到吧,這一迴,我看你咋說他不在。”王虹幾步就撲到了司馬弘的跟前,展開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把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臉上,真切地感受著他的體溫,他和心跳和他的唿吸,全身心地感受著愛人的存在。她緊緊地抱著司馬弘,眼裏湧出了激動的淚水,渾身顫抖輕輕地哭泣起來,嘴裏喃喃地說:“你就是我的幸福我的快樂,我的一切,我再也不能離開你了。咱們結婚吧。”司馬弘被王虹的情緒感動著,他也抱著王虹的柔腰,眼裏趟著淚水,忘乎所以地感受著愛的甜蜜。過了一會兒,司馬弘輕輕地挪開了王虹的手,他不敢看她,嘴裏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我……。”王虹又抱住司馬弘,說:“我什麽呀我,你什麽時候變得秀氣起來了?”她放開了他,偏著頭,一雙大眼睛仔仔細細地盯著司馬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半天,然後說道:“說說你這幾年的情況吧,失去了聯係,把我都快急瘋了。”司馬弘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前方,嘴裏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王虹聽的。“我,我,我已經結婚了。”他有些語無倫次。“她叫……鄧彩鳳。是我們老家的。”

    “啥,你說啥?”王虹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還以為她自己聽錯了。

    司馬弘實在不想重複那句他最不願意說的話了,可他又不能把明明白白地把已經結婚的事實告訴她。他憋了半天,才說:“我已經,結婚啦。”

    這一迴,王虹聽明白了,他驚得一下子從司馬弘的懷裏跳了起來,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問:“結婚,你結婚了,和誰?”

    “她叫彩鳳,是我們老家的。”司馬弘低下了沉重的頭,恨不得鑽到沙窩子裏。

    王虹結巴了。“你,你,我,怎麽一點兒,也不知道。”

    “四年前的那年秋天,我從政法學院畢業以後,就怕你不知道我的地址,到了酒嘉市,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寫信。可我一連給你們家寫了好幾封信,都給我退迴來了。我想,是不是你考上了大學,不願意和我來往了。我就把對你的愛和恨一起埋在了心底裏。那年春節,我迴老家過年,喝醉了酒,就和別人介紹的她發生了那種關係。第二天,我後悔極了,可有些事情是無法走迴頭路的。我破了她的身子,我必須為她負責啊!”司馬弘難受得說不下去了,兩行清淚靜靜地在他的臉上流成了兩條河。

    王虹無力地靠在一棵沙棗樹上,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兩隻大眼睛裏流淌著兩股清亮亮的小溪。

    平日裏繁星點點的天上,一大塊淡淡的雲彩遮住了清冷的月光,星星也像和大地拉開了距離,失去了往日的光澤。沙棗林裏灰蒙蒙的,四周一片幽暗,平日甘為人們擋風遮陽的沙棗樹冠們,也似乎在搖晃著得意的腦袋在嘲笑著他們。

    司馬弘又一次陷入了感情糾葛的漩渦之中了,他無法麵對兩個女人的愛,他無法把自己分成兩半,一半和彩鳳生活,一半去陪伴王虹。他也不想把精力花在周旋兩個女人的感情之中,那對這兩個女人都是不公平的,也太過於殘酷了。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一萬次,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王虹。可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彩鳳愛他愛得十分專注,為她的愛她可以赴湯蹈火犧牲自己的一切,盡管如此,他的心靈深處還是鍾情於王虹。

    當王虹明白眼前朝思暮想的司馬弘已經做了人夫,再也不會成為她的人生伴侶說,她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狠狠地對沙窩裏的司馬弘跺了一腳,轉身跑出了沙棗林。她不願意在司馬弘的麵前哭出聲來。

    司馬弘抬起頭,想喊,卻終於沒有喊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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