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客忽然沉默下來,他微微皺起眉,又喝了一大口酒,覺得自己好像變得貪心了一些。  親兄弟也不足夠。  他在心裏重複了一遍,總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還能再親近一些。  酒中客偏頭看刀客冷峻的麵容,感到些許困擾。  那……還能有什麽關係呢?  走遍花叢片葉不沾身的酒中客,深刻驗證了當局者迷的說法,他對別人的事能侃侃而談,對自己的事卻琢磨不透。  如此困擾了幾日,他深覺不行,再這樣下去,他要憋悶瘋了。  酒中客覺得找點樂子放鬆一下,轉念一想,便想到了久未涉足過的風月場所。  和刀客同行後,酒中客便很少再去這種地方。  一是刀客看起來就和那些地方格格不入,他沒法想象一臉冷漠的刀客站在鶯鶯燕燕之中的場景,二是自和刀客同行,他就再不缺樂子。  雖然刀客沉沉悶悶的一天隻說幾句話,但酒中客覺得,就算和他一言不發的對飲美酒,也是個很有趣的事情。  於是掐指一算,他也好久沒去聽過小曲兒了。  酒中客興致一來,便拉著人到一處還算繁華的城鎮裏,往風月場前一站:“你來過這地方沒有?”  他興致勃勃:“這地方挺有意思的,等會兒你可以好好樂一樂。”  他本以為刀客會毫不猶豫地跟著來——之前都是這樣的,他每次心血來潮提出想做什麽的時候,刀客都會沉默著點頭,從不反駁。  可這次刀客卻定住了腳步,定定地看著他,沒有點頭。  酒中客奇道:“怎麽了?看不上這家?”  刀客沉默了許久,才終於開了口:“不去行嗎?”  他想說這種地方不是很好,但他又從沒說過別人壞話,一時難以啟齒,隻能艱難又蒼白地重複了一遍:“別去……我們迴去喝酒吧。”  然而酒中客今天興頭上來了,許久沒來過,他還真有點想念那些軟媚可憐的小美人兒。  他拉著刀客往裏走:“走吧,就聽聽小曲兒,說不準你也喜歡。”  他拽了拽刀客的袖子,沒拽動。  再迴頭看時,刀客垂了眸,將袖子從他手裏扯迴來了。  酒中客:“?”  刀客沒看他,默然轉身,一言不發,獨自迴了客棧。  酒中客第一次被甩了麵子,他有些莫名,也有些氣了,他站在原地,沒追上去,隻皺著眉想。  不去算了,他自己去。  酒中客輕車熟路地上了樓,扔了一把銀子到迎麵而來的老姆媽手裏:“叫彈琴唱曲兒最好的小美人們都叫過來。”  老姆媽捧著銀子,心花怒放,連聲應好,立刻安排上了。  酒中客一如往常,懶洋洋地往主位一坐,自斟自飲,看堂前幾個嬌俏軟媚的小姑娘彈琴彈琵琶唱小曲。  看了一會,他卻忽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曾經很喜歡的小曲兒,此時聽在耳中,仿佛聽牛在啃草,咯吱咯吱的,沒滋沒味的。  酒中客手裏端著酒,許久都忘了喝,心不在焉地想。  刀客現在在客棧裏嗎?  他在做什麽?  睡覺了嗎?吃飯了嗎?有沒有自己喝酒去了?  他想了又想,漸漸出神,連小美人兒嬌聲喚他都聽不到。  那些個小姑娘們慣經風月,什麽客人沒見過,見酒中客出神,便各施本事,湊過來吸引他注意。  酒中客正發呆,麵前陡然湊過來一群千嬌百媚的小姑娘,他愣了一瞬,然後覺得沒意思極了。  他站起身來,將剩下的一把銀子都扔到了案幾上,留給她們自己分,便拂袖離開。  刀客說得對,還不如他們自個兒對飲呢。  酒中客買了酒,迴到客棧,準備和刀客喝幾杯,誰知迴去一看,刀客那間屋裏已經熄了燈。  這麽早就歇息了啊……  酒中客一手把著酒壇子,站在刀客門口,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打擾,悄悄地迴了自己房間。  翌日兩人醒來碰見麵,若無其事地互相打了個招唿。  誰都沒提昨晚的事,但兩人之間的氣氛,悄無聲息地就變化了些。  表麵上來看還是挺正常,但酒中客就是覺得……刀客好像忽然就冷淡下來了。  他有心想同刀客說玩笑話,講著講著,見刀客沒什麽反應,他又漸漸安靜下來,不知怎麽的,覺得有點心虛。  旋即酒中客就在心裏反駁自己。  心虛個什麽,不就是去聽了個小曲兒嗎。  他隱約覺得自己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又沒琢磨出是什麽不對。  在這種心情下,酒中客難得地老實了幾天,終於憋不住了,眼見的中秋節到了,他終於下定決心,和刀客講個清楚。  再不濟道個歉麽。  酒中客嘀咕著。  這麽幾年兄弟情,刀客總不至於再生氣吧。  酒中客在中秋節這天,掐著刀客起床的點,湊過去問他:“哥,今個兒中秋節,我們出去走走啊?”  刀客比他年長一歲,不過酒中客更多時候都是喊刀客名字,隻有這會兒才想起來喊聲哥。  充滿討好意味。  刀客聽見一聲哥,抬眸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於是兩刻鍾後,兩人拾掇完畢,走上街去。  兩個大男人平時行走江湖,隨性慣了,去過無數地方……還真沒這麽一本正經的逛過街。  走了一會,酒中客覺得不對,他問:“哥,你覺不覺得這大街上也太冷清了些,今天不是中秋嗎?”  他以前從不過節,但印象裏,這些團圓的大節日,應當四處熱鬧才對啊!  怎麽這街上這般冷清,也就開著幾個吃食鋪子,零零落落坐著幾個人。  刀客沉默地看他一眼:“現在卯時末。”  一大早的,誰出來熱鬧。  酒中客一拍腦門,恍然:“哦……”  他們倆漸漸走得遠了。  街道拐角處轉出來兩個人。  正是司暮和謝清霽。  他們如今不必再插手酒中客和刀客的事,但還是得跟著走……那碎片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突然出現,他們得及時將碎片撿走。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和分析,他們都覺得這碎片和刀客的魂魄有很大關係。  ……雖然他們也不甚清楚為何找的是刀客的魂魄,找到的卻不是刀客的刀,而是酒中客的酒壇子碎片。  不過這也不要緊,等集齊了碎片,重新到古戰場,找到酒中客,謎團也就解開了。  謝清霽兩人遙遙跟在酒中客他們身後。  靜悄悄地走著,一時無言。  這段時間酒中客和刀客的關係越來越好,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也突飛猛進。  司暮氣人的本事一流,哄人的本事也是絕頂優秀。  謝清霽被他哄得都快沒了脾氣,對他死皮賴臉的各種要求都沒法拒絕,無可招架,隻能板著張臉隨他去。  司暮得寸進尺,剛開始隻是一本正經地說,怕秘境出意外將兩人分開,於是牽起了手。  慢慢的,不經意間的小動作越來越多。  到後來謝清霽不知不覺都習慣了他的親近,偶爾司暮趁人不注意,還能討到一個淺嚐輒止的抱抱。  謝清霽對此無知無覺,像掉了溫水裏而不自知的小狐狸,懵懵懂懂的,絲毫不知未來堪憂。  而司暮隻覺心花怒放,勝利在望。  繞了幾圈,大街上漸漸熱鬧起來了,小攤販們開始擺東西出來賣了,各種小玩意兒都有。  一個扛著糖葫蘆的人吆喝著走過,謝清霽在骨骰小鎮裏見過這東西,下意識望了眼。  司暮瞧見了,笑吟吟道:“糖葫蘆,甜滋滋。”  謝清霽抿了抿唇,把視線收了迴來,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  司暮問:“小師叔想要?”  他作勢要去買,謝清霽眼疾手快拉住他袖子,抿著唇沉默片刻,才不自在道:“……秘境裏的東西,都是假的。”  沒說不要,隻說是假的。  司暮了然,小師叔就是愛憋話,想要也不肯老老實實說,非得拐彎抹角藏著掖著。  他順勢牽住謝清霽的手,按照慣例,藏在袖子下。  他倒是不介意大大方方牽手的,但是小師叔害羞,非要袖子擋著,他也沒辦法。  “假的不要緊,等出秘境了,我給你買。”司暮信誓旦旦,“我讓他們給做糖山楂,糖蘋果,糖橘子……小師叔想要什麽我就買什麽。”  謝清霽感覺自己的小心思好像被戳穿了,他忍著赧意,板著臉反駁:“我非稚兒,不吃這些。”  司暮“哦”了聲,若無其事道:“那我買給小狐狸吃,小狐狸還小呢。”  謝清霽:“……”  謝清霽不吭聲了。  小狐狸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原本兩人都是很有默契地避開不提的,但最近不知為何,司暮就總愛拿小狐狸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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