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貫新真不是個特大度的人,可說來也奇了怪了,他能容忍的也就梁子衿一個。哪怕知道她跟駱向東私下裏不清不楚的,終於等到他們鬧掰了,他應該站在高處冷笑幾聲,嘲諷她到底還是選錯了人才對。


    但是不知為何,他聽到她迴去老家的消息之後,隻有一個念頭,快點到她身邊去,不想看到她難受,不想看到她哭,更不想,讓她一個人。


    開車從冬城到涼城梁子衿家樓下,才早上六點多。他站在二樓平台上給她打電話,聽到她睡意濃濃的聲音,他一顆心放下了大半。


    把她從樓上喊下來,看到她裹著一件軍大衣,他笑了,然後對她展開雙臂。梁子衿染了一頭紅頭發,攏著衣襟朝他跑來。臨了臨了,到了他麵前還滑了一下,幾乎是跌進他的懷抱,撞得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他問:“這麽長時間沒看見我,想我了嗎?”


    梁子衿難得乖順的迴他一句:“想了。”


    想了,想了就好。紀貫新勾起唇角,他穿著一件半長的白色羊絨大衣,清晨的陽光打在他身上,他的麵容幹淨的堪比腳下的白雪。


    她想他了,心底還是有他的。這就好,其他的一切,過往的曾經,他都可以不去計較。


    看著她泛紅的眼睛,他就知道哪怕躲迴家裏,她的日子仍舊不好過。其實打從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馬上離開。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都會想要找一個依靠,紀貫新心甘情願變成梁子衿療傷的良藥。


    他開始‘常住沙家浜’,在涼城唯一的一家四星酒店訂下了一個月的房間。他拉著梁子衿一塊兒逛街,一次性讓她買三十條的內褲。


    迴到酒店之後,梁子衿幫他把內褲洗幹淨晾好。他從背後看著她站在窗邊忙碌的樣子,隻覺得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就好。


    他多想直接說一句:梁子衿,我喜歡你。


    可是這樣的話他不敢說,他怕操之過急會導致適得其反。反正他有的是時間陪她在這兒耗,隻要是他打定主意的事情,就沒有辦不到的。


    當天中午,她一個人去客臥睡覺。他偷偷跑過來看她,真的隻是打算看一眼就迴去主臥的。可梁子衿睡得太沉,以至於紀貫新大膽的爬到床上躺到她身邊,她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紀貫新看著朝思暮想的人,如今近在眼前,他不是著了魔,也不是鬼使神差,他隻是單純的……太迷戀她。


    所以他悄悄地傾身過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這個吻沒有持續很久,隻是兩秒鍾都不到,他趕忙退迴到安全距離,生怕吵醒梁子衿。


    都說妾不如偷,這次偷香過後,讓紀貫新的心情一直好了很久。


    在涼城的這段日子,不僅是梁子衿終生難忘,紀貫新何嚐不是?


    他終於夢想成真,每天都能見到梁子衿,跟她鬥嘴,吃飯,見家人,見朋友,甚至是睡在一塊兒。趕上好時候,還能偷著親她幾口。


    中途孟岑佩打電話給他,問他什麽時候迴夜城。


    紀貫新隻是笑著道:“媽,讓我留在這邊吧,看見她我高興,沒準兒不用手術就能多活幾年。”


    他向來說話百無禁忌,不知道這樣的話會多讓親人揪心。


    孟岑佩還能說什麽?打不得罵不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跟他換了。


    紀貫新比梁子衿和她那幫朋友都要大好幾歲,若不是為了哄她開心,他真是懶得搭理那些‘奇葩’。可也是機緣巧合,因為她那些朋友的撮合,紀貫新才得以知道,原來梁子衿喜歡唱歌好聽的男人,尤其是粵語歌唱得好的。


    這對於他而言,簡單的像是手心翻做手背,不費吹灰之力。


    那天,他坐在錄音棚中唱了一首《偏偏喜歡你》,梁子衿就跟他隔了一層玻璃。她戴著耳機站在外麵,有些花癡的看向他。紀貫新眼中含笑,望著她唱道:“為何我卻偏偏喜歡你……”


    這是他的真心話。世上女人那麽多,他真的沒必要挑來挑去,最後選了個平時最不待見他的。以前她當他是壞人,唯恐避之不及;熟了之後,她牙尖嘴利,成天跟他吵架鬥嘴。哪怕是離開夜城,她也沒跟他打聲招唿。


    可為什麽他就這麽眼巴巴的來了?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他心裏有她。


    這頭紀貫新陪梁子衿在涼城喝酒擼串,另一頭,駱向東在夜城也沒閑著。匡伊揚從岄州迴去之後,整個人都變了,他開始抽煙喝酒打架,頻繁出入各大娛樂聲色場所。


    駱向東第一次進警察局贖人,聽說匡伊揚為了女人跟別人大打出手,起初他還不信,直到他交了贖金看到匡伊揚本人。


    他是喝了很多酒,可還沒到爛醉如泥的地步。見了駱向東,他也一聲不吭,隻是在出了警察局之後,光明正大的拿出手機打給某人,駱向東聽著是個陌生女人的名字。


    打完電話,匡伊揚攔車要走。駱向東過去拉他:“跟我迴家。”


    匡伊揚不看他,隻是一甩手臂,從駱向東的手中掙脫出來。


    他徑自邁步往前,駱向東沉著臉上去拽他,出聲道:“你是不是不想學好了?”


    學校那邊,匡伊揚已經有陣子沒去了。他成天在夜城惹事兒,駱向東每天生怕接到什麽電話是有關匡伊揚的。


    匡伊揚是真心不樂意跟駱向東講話,他再次甩著手臂,可卻被駱向東提著衣領拽到麵前。


    駱向東看著他那張喝的醉醺醺的臉,沉聲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匡伊揚掙不開也甩不掉,皺起眉頭,他好看的臉上露出極盡嫌惡之色。


    抬眼對上駱向東的視線,他唇瓣開啟,聲音低沉沙啞的道:“別再裝出一副你還關心我,在意我的模樣,有意思嗎?”


    駱向東登時臉色一變,他壓抑著憤怒,出聲道:“你是不是瘋了?”


    匡伊揚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頓時笑了起來。因為笑的太大力,他直接被嗆到,然後就是瘋狂的咳嗽,咳到整個人彎下腰抽搐,嚇得駱向東伸手想要幫他拍背。


    匡伊揚猛地抬手,一把揮開駱向東的手臂,人往後退了幾步,他的笑聲停止,一張臉上換做痛徹心扉的恨。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你不想讓我提,我就不提。但從今往後,你也別再想來管我。”


    望著駱向東說不出是強人憤怒還是壓抑的麵孔,匡伊揚最後又補了一句:“我是真的不想看見你。”


    說完,他轉身走到街邊,身後攔了輛計程車,離開了駱向東的視線。


    駱向東一個人在警察局門前站了許久,直到冷風將他渾身上下吹了個通透,不知為何,他忽然想到梁子衿腦震蕩住在醫院的那個晚上。


    她渾身不著一物,對他投懷送抱。那時他清楚看到她眼中的神情,不是情欲之色,隻是倔強。


    她孤注一擲,隻想向他宣戰,挑戰他的理性和口是心非,讓他承認,他是愛她的。


    他當時是怎麽做的?


    明知道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可卻仍舊卑劣的存著一己之私,將她按在浴缸裏麵肆意宣泄。


    她咬牙切齒的說:“駱向東,你會遭報應的!”


    那樣的恨,幾近磨滅了她心中所有的愛。


    他想要停下,可是身體停不下來。她哭的肝腸寸斷,而他,早已心如死灰。


    很多次他都問自己,難道隻能用這樣的方式逼她離開嗎?


    其實不是,說白了還是他太壞,既不想因為她而壞了跟匡伊揚的舅甥之情,同樣的,他也放不下想要她的執念。


    那樣深的糾結,生生將駱向東給逼瘋了。


    那天晚上,他濕了全身,赤著上身褲子滴水從洗手間裏走出來。好在他之前把大衣脫在外麵,等他出門之後,他害怕的叫護士進去找梁子衿,然後他一個人穿著濕褲子站在醫院樓下。


    夜城的一月,夜裏零下二三十度,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褲子都都凍僵了。打這之後,他迴家大病一場,差點燒成肺炎。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生過這麽大的病,燒的稀裏糊塗的時候,他夢見梁子衿來他家照顧他。


    從沒見過她這麽不懂照顧病人的女人,他還在生病,可她買來的全是辣菜,還逼他吃下一盒的飯。


    她跟他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中的小品和相聲。看到搞笑的地方,她笑的那麽開心。


    夢裏,駱向東的人坐在沙發上,跟駱向東隔著不遠的距離。而他的意識仿佛飄在了空中,看到了他自己。


    他多想,時間就停留在那一刻。


    他多想,他能早匡伊揚之前遇見她。


    他多想,從來沒有傷害過她。


    孤單單的站在警察局門口,一直等到有其他人從裏麵出來,駱向東這才迴過神來。他走到街邊停著的車旁,拉開車門坐進去。


    也許是太累了,駱向東特別想念梁子衿。即便答應匡伊揚,他這輩子再不見她,可心底無時無刻不在想她,這樣的想念,真是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拿起手機,駱向東打了個電話出去。


    手機中的男人問:“東哥,找我什麽事?”


    駱向東說:“幫我查一下梁子衿,看她在涼城怎麽樣。”


    對方是私家偵探,同樣也是駱向東的朋友。聞言,男人頓了一下,然後道:“東哥……紀貫新在涼城。”


    駱向東拿著手機,良久都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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