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策很快便即離開了玄武星。


    天獸原漿隻有一壺,大概可以倒六七杯,被桓昱硬塞到了手中。


    桓昱大概是已經抱了死誌,縱然勉強求生,亦不願浪費天獸原漿這等天地奇珍。


    “天獸宗的未來,看來終究是落在了我手中……罷了,從當年得到天妖真經,這天獸宗的未來終究是我分內之事。桓昱宗主一心退位讓賢,固然是添了許多麻煩,但總好過劍鳴穀和苗振川這般生死相向。”


    楚天策低聲呢喃,輕輕搖頭。


    一方麵,楚天策對於掌管天獸宗,並沒有太多興趣。


    天獸宗浩如煙海的收藏、如山如海的財富,都不足以讓楚天策心動。


    特別是在擁有冥鬼殿這個頂級勢力,許多雜事庶務都可以交付給煜芝,第二個屬下更是可有可無。


    得到這樣一個宗門,固然是多了一些資源和財富,但更多的卻是麻煩和因果。


    但是另一方麵,楚天策得到天妖真經傳承,實際上便在本質上、已經與天獸宗牽連了無窮因果。


    特別是在得到天獸宗保存的天妖法統之後,雖然品階並不高、遠遠不及楚天策修習的天妖真經,但畢竟對楚天策的修行有所裨益。更重要的是,這天妖法統是天獸宗根基之所在,任何一個天獸宗核心種子、都必須經過天妖法統的考驗與恩賜。


    楚天策習得天妖法統,實際上,便是默認可能在未來某一日、接手天獸宗。


    “可惜如今天獸宗大貓小貓兩三隻,那嗜血蚊雖然盡心竭力,但能力手腕顯然遠遠不及煜芝,充其量隻能做些辛苦事。如今天獸宗的體量恐怕尚不及常態的十分之一,比之巔峰更是天差地別,嗜血蚊已經是明顯有心無力、疲累異常了。”


    “現在剩下這些人,境界高者太少,連幻形境都屈指可數……”


    “可惜我和舞秋在管理宗門這方麵,連初窺門徑都算不上,有手段的煜芝,才剛剛讓她專心修行……”


    愈是思索,愈是頭大,索性暫時將這件事拋在腦後。


    天獸宗想要恢複元氣,並非三日五日可得,現在嗜血蚊雖然漸成頹勢,但畢竟可以盡心竭力。


    實在不行,無非是額外多賜下一些寶物。


    嗜血蚊在修行之路上更進一步,希望極其渺茫。


    多得到一些寶物,或者綿延壽元、等待時機,或者培養晚輩、重塑家族,對嗜血蚊是極大的誘惑。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楚天策取出一枚玉符、再次向冥鬼殿和紫月宗發送了一次消息。


    前者是命令冥鬼殿盡可能收集更多的情報,有關天神火元大陣的種種細節,以及各方強者前往大陣的探索與發現。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天神火元大陣事關蒼火老祖尚在其次,關鍵是隨著大陣布置,星辰本源的震蕩愈發劇烈。


    楚天策吞噬天地氣運,與星辰本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這天神火元大陣對於烈蒼星域的本源根基有所影響,楚天策絕不可能坐視不理。


    至於發往紫月宗的訊息,則是單純試圖聯係月千山。


    之前已經數次傳遞消息,通過冥鬼殿的情報機構、親自前往紫月宗,卻完全無法成功。


    月千山又一次、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完全無法聯係。


    甚至連紫月宗最深處、戰天神宗裏的兩位耆老,奚梅生和駱星隕都沒有月千山的蹤跡。


    不過對紫月宗而言,這場大劫倒不能算是壞事。


    有楚天策這座擎天巨擘,紫月宗山門一直頗為安全,哪怕一些各方勢力對於楚天策的秘密都有所覬覦,然而卻絕少有人敢於真正冒險、去招惹楚天策。反而是在大劫之中,星域本源震蕩,駱星隕和奚梅生都漸漸真正觸摸到淨土境瓶頸,天璣婆婆和辛青亦是開始嚐試突破。


    一旦有一人真正晉升淨土境,整個紫月宗的力量都可以突飛猛進。


    楚天策固然強橫無匹,戰力無雙,正麵斬殺苗振川、晉升淨土境後,各方已經將之視作天下第一。


    然而楚天策對於紫月宗,更多的是最高層次上的保護。


    諸般庶務、宗門發展,還是需要一尊真正高層突破極限、晉升淨土。


    “千山長老蹤跡難以尋覓……他老人家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聯係不到倒是不奇怪,隻是在這個關鍵的時間節點,千山長老突兀消失,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擔憂,不知道這場大劫對他意味著什麽……”


    楚天策雙眉微蹙,神色凝重。


    境界愈高,血脈品質愈高,冥冥之中的直覺便愈是敏銳精準。


    特別是在煉化天地氣運之後,這種靈覺愈發敏銳。


    可惜千山長老神秘莫測,手段高絕,楚天策固然戰力大勝從前,但想要找到月千山根本沒有希望。


    沉默片刻,楚天策終於是沿著陣法長廊,走向天獸星。


    天獸宗絕大多數藏書,都存於天獸星中。


    纏心鬼紋大劫中的種種明悟巧思,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已經基本參悟,想要更進一步、除去枯坐重關,另一個辦法便是增長見聞。或者是大量閱讀典籍,不必拘泥品階境界、隻求一點靈思共鳴,或者是遊曆周天,嬉鬧紅塵,去體會生靈萬界的悲喜怨憤。


    更重要的是,天獸星上法陣,沉靜心靈、昂揚神魄,對參悟觀想破有幫助。


    天神火元大陣開啟,楚天策雖然並無太多興趣去學習蒼火真經,但事到臨頭、不得不然。


    唯有知己知彼,才能夠百戰不殆。


    “可惜如今情況複雜,不能前往蒼火世界,單靠記憶、終究是難以比擬實物。”


    楚天策盤坐良久,緩緩睜開雙眼,輕輕歎息。


    巨大而神異的火焰圖案,蒼火真經的傳承、以及蒼火老祖留下的修行筆記,楚天策都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字、每一個筆鋒、甚至每一絲氣韻姿態,都記得清清楚楚。雙目微閉,便好似重返蒼火世界,直麵傳承。


    然而即便如此,依舊遠遠不及親身前往。


    原因很簡單,每一個不同的時刻、特別是不同的境界,對於功法傳承的理解是有極大不同的。


    前後時間雖然並不長,特別是對淨土境老祖而言,更是恍如一瞬,但這段時間之中,楚天策曆經種種劫數機緣,境界手段、眼界見識、明思巧悟,早已是大異先前。哪怕是同樣的功法傳承,再次閱讀,必然得到全然不同的感受。


    可惜的是,此時的楚天策、雖然勝過先前,但記憶中的傳承,卻變化不大。


    特別是蒼火老祖筆鋒之間的種種神韻,神火圖案深處的玄奧巧妙,根本無法體悟。


    “無論如何,應該找個時機、前往蒼火世界碰碰運氣……隻是不知道這天神火元大陣開啟之後,那位捷足先登的前輩,有沒有手段禁錮蒼火世界、甚至直接在蒼火世界中布下天羅地網,等待我自投羅網……”


    楚天策突兀深吸一口氣,雙目微閉,心靈漸漸變得空靈。


    足足一刻鍾,方才重新睜開雙眼。


    隻是眼中的猶疑和忐忑,已然完全消散。


    “真是想不到,這天神火元大陣,竟然讓我有些心靈失控……”


    嘴角輕揚,楚天策輕輕搖頭。


    他性情冷寂謹慎、果敢酷烈,往往念動劍起,殺意橫生,絕不似今時今日畏首畏尾、猶豫再三。


    之所以有如此變化,一方麵自然是因為這個未知的敵人神秘而強大,特別是在蒼火世界中遙相接觸、那品階高絕、強橫無比的法陣,遠遠勝過星域任何強者,給楚天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而此刻天神火元大陣橫貫烈蒼星三分之一的土地,更是空前絕後。


    這樣的手段,恐怕當年縱橫無敵的蒼火老祖都未曾試演。


    另一方麵,則是這段時間迭奉巨變,自苗振川開始、甚至從更早,楚天策心靈始終緊繃。


    到得現在,纏心鬼紋前腳剛去,天神火元大陣後腳便來,前狼後虎,實在是讓楚天策心力交瘁。


    “這天神火元大陣既然可以搖曳我的心靈,必然是已經真正擁有改變星域根基的手段……當日那神秘的青裙少女和千山長老都勸我不要冒險吞噬星域氣運,真不愧是前輩高人的誠懇勸誡,如今尚未得到什麽好處,反倒是直接被動搖心靈……”


    楚天策索性給自己倒了一盞天獸原漿,一飲而盡。


    雄渾厚重的力量緩緩在腹中漾開,如同溫泉般滋潤著四肢百骸、周身竅穴。


    天妖真元緩緩流淌,鼓蕩著一股莫可名狀的妖異與神妙,與一百零八顆星辰本源逐漸交織共鳴。


    星域本源氣運,是一柄雙刃劍。


    天神火元大陣開啟,無論最終的目標是什麽,對於整個星域而言,必然是一種異變。


    而對融貫了星域氣運的楚天策來說,任何異變,都必須建立在自己與星域本源的完美共鳴之下。


    除此之外,每一絲失控的異變,對於楚天策而言,便是一場劫難。


    “歸根到底,無論這天神火元大陣的布置者究竟是誰,終究是敵非友。”


    話音緩緩落下,楚天策的目光倏忽變得鋒銳。


    玄龍心劍一躍而入掌心,身形好似騰龍九霄、霎時間自天獸星飛騰而起。


    天獸宗另一側,玄武星深處,寬闊深邃的大地裂痕緩緩漾開,桓昱端然而坐、身軀依舊緊緊包裹在錦袍之下,氣息慘淡、眼瞳中卻是閃耀著璀璨而鋒銳的光輝,如同兩柄利劍,直刺天穹。


    他依舊端坐在地窟深處,然而氣息唿嘯、本源沸騰,卻是逐漸與整座宗門逐漸融貫。


    在玄穹之上,守護大陣邊緣,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肅然而立。


    雙手橫持一柄大刀,漠然俯瞰著天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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