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摺子到如今也有半年多,這事是怡親王親自督著辦的,工部哪裏敢有半分拖延,上個月天還未冷時,便上了摺子,說是已然修好了。胤禛瞧著那剛下過大雪的天,便知道怡親王那腿肯定是疼壞了,便以檢查試用的名義先將他派了去,私下裏還吩咐他好好泡泡,怡親王十分滿意,剛剛還提了這幾日天冷,讓胤禛去好好泡泡去乏的話。這迴子他對著弘曆無話可說,不知怎的,便說出了這句。


    弘曆其實今日qing緒起伏極大,從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恐慌,若非是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他怕是要借著此事兒要為這四年的隱忍發發火,找點宣洩的地方。而如今,這事兒怎麽看都是要循序漸進的,他無奈的壓著自己。誰料,竟是柳暗花明?


    弘曆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些許笑容,連那雙黑豆仁也染上了興奮的光芒,胤禛瞧在眼裏,隻覺得這四年對他虧欠太多。忍不住又如小時一般,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怎麽還跟個孩子似得,這點事兒就高興成這樣?”


    弘曆心道,若是還跟小孩似得,我卻是要抱著你的腰要求不準帶別人去的,如今我隻能這般靜靜地等你伸出手來吧,不過,這總比眼前的四年qiáng了,他且要好好打算的。


    父子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大學士張廷玉便在外求見,弘曆極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出門的時候,恰恰與已然做了禦前侍衛的多隆打了個照麵,皇子不準結jiāo外臣,弘曆不過沖他微微笑了一下,放在外麵的手指輕輕動了幾下,便帶著蘇培盛,下了宮門前的階梯。


    迴了幹西二所後,chun分剛剛被弘曆騎馬的樣子駭得不行,早早便讓人準備了薑湯和熱誰,先是何小雪替他寬了衣服,便瞧著小雪捧來了臉大的一碗赤紅色薑糖水,弘曆還想推拒一番,誰料到chun分就要張嘴,弘曆當然知道必定是要告訴熹妃娘娘之類的話語,心裏也明白她是為著自己好,當即便灌了下去,身上立時便出了身熱汗。


    那邊吳開來也跟著沾了光,喝了一碗後,主僕兩個才進了書房。關了門,弘曆便走到了案前,鋪開一張不大的白紙,那邊吳開來心領神會,忙將存在書架後麵的一個罈子抱了出來,從中倒出一小碟散著酸味的白色液體,弘曆取了筆架最右邊的一根毛筆,這才低頭寫了半會兒,隨後chuigān後,便遞給了吳開來。吳開來此時已經從chun分那兒要了些熬藥粥的gān薑片來,包在了紙裏。


    弘曆瞧著一切妥當了,這才道,“按著老規矩jiāo給多隆,就說天涼了,讓他沒事兒泡著喝。”


    他與多隆乃是年少時的朋友,從碩親王府多隆向他遞了側福晉翩翩進宮的消息後,兩人其實就已經有了頗為密切的關係,後來福瓜之事,弘曆又向他借了人,兩人間便是越發親密。這個親密倒非關係多好,而是指相互明白了對方的價值所作出的合作。多隆認為跟著弘曆虧不了,弘曆覺得多隆在打聽事兒上卻是好用。


    如今弘曆進了宮成了皇子,多隆也長成了京中第一紈絝子弟,好在兩人間的關係並沒斷,甚至在多隆成了禦前侍衛後,關係更加親密起來。這白醋寫字傳消息的法子,便是弘曆某日突然想起了少時的哪個科普節目,而想出來的。幾年來倒是沒出過差錯,讓弘曆在外麵有了雙眼睛。


    他問的卻不是別的,而是林瑛玉最近的一切消息——林瑛玉用那句話勾他,肯定是想跟他做個jiāo易,可他既想不出自己有何值得林瑛玉謀求的,自然要探探底。可此事不同於早上打聽李榮保一家的事兒,那是宮中正在熱議的話題,吳開來但凡長點耳朵也能聽到一嘴半嘴,林瑛玉雖是近臣,但終究年輕沒資歷,宮中哪裏有他那麽多消息,還得要到外麵找。


    瞧見吳開來出了門,弘曆算是了了一件事,才覺得渾身疙疙瘩瘩的,北京風大,怕是剛剛騎馬的時候,身上不知chui上了多少傻子,便吩咐人備了熱水,遣退了伺候的奴婢們,一個人脫了衣服進去坐了進去。


    冬日裏泡個熱水澡乃是極為舒適的事兒,在漂漂裊裊的熱氣中,弘曆隻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今日的事兒也就更加清晰的從腦海中浮現過來。總是說話意有所指的六阿哥,那個不知道長得是圓的還是扁的的未來福晉,似是已經為愛癲狂了的十四貝子,最終所有的想法都聚集在那個人的身上——嗬,他竟是對自己的父親起了那種心思。


    縱然他早隱隱約約有過猜測——畢竟,他對身邊的宮女們便是一個都不感興趣,弘晝小了他一歲,如今已經收用了兩個了,為此,他額娘還曾想塞兩個漂亮宮女進幹西二所呢。可這種感qing畢竟是不為世間所容的,否則,十四貝子又痛苦些什麽。


    悖倫,逆德,這些詞語全部都出現在弘曆的腦海裏,讓他坐著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滑向了熱水中,仿若隻有這樣,他才能冷靜的思考些東西,譬如,他如何讓自己那個最講規矩,看似最為方正的便宜爹就範。


    似乎,有了些眉頭……


    多隆辦事兒倒是向來利索的很,不過兩日,便送了盒子弘曆最愛吃的點心進來,隻道是讓弘曆嚐嚐鮮。弘曆自己嚐了兩塊,將東西讓chun分分了人,便將墊著點心的那張白紙拿了過來,進了書房,將紙在蠟燭上微微烘烤,一行行字便露了出來。


    弘曆並未料到,紙上竟是寫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弘曆仔細一瞧,竟是都與賈府有關。原是林瑛玉的親父林如海和嫡母賈敏前幾年便已撒手人寰,唯留下他們兄妹兩人相依為命。剛開始的時候,這兩人還住過一段時間的榮國府,可後麵聽說因著銀錢鬧起了齷蹉,林瑛玉原本就不喜賈家,乃是為著妹妹才住在這裏,如今兩人受了委屈,他本是當朝狀元,如何忍得,便藉此搬了出來。好在林瑛玉如今已然二十多歲,頂門立戶也正常,何況如今兩家還算常來常往,所以閑話便漸漸消了下去。


    誰知今年,曾經的京城二少之一寶二爺到了說親的年齡了,家中的老祖宗賈母和寶二爺都相中了林黛玉,可親娘王夫人卻看中了自家的外甥女薛寶釵,祖孫三代在家中為此鬥法。這原本管不著別人的事兒,這豪門大院的,關上門齷齪事兒多了,娶個什麽媳婦誰又去管呢?


    可事兒就出在雖然林黛玉與賈寶玉相處的時間不多,賈寶玉卻不知怎的,竟是qing根深種了,如今知道母親反對,自家的林妹妹怕是進不了門,賈寶玉便哀急傷心,將寫好的qing詩不知燒了多少,生生嘔出了血,捂著胸臥chuáng不起,連xing命都堪憂了。王夫人再想娶自家侄女,可最疼的也是兒子啊。如今一來,卻是嚇得臉色蒼白,抱著賈寶玉就許了願,隻要他好了,便將林妹妹娶迴來。


    這般一來,賈家內部終究算是統一了想法。按理說親一事兒都是內眷們忙活,可林瑛玉卻是怪的很,二十多歲的人了,林府的門檻子都快被踏平了,卻是始終不肯娶親,倒也沒個可商量的人。兒子自然是自家的好,賈家又向來將賈寶玉當做可以光宗耀祖的人物一般,王夫人便覺得這門親事,林府應是巴不得呢,便連口風都沒探,請了史可朗的親娘劉夫人上了門從中說合。


    誰料到林瑛玉對賈家簡直深惡痛絕,聽了他們的話冷笑了幾聲,便讓人關門謝客,將他們直接轟了出去,鬧得劉夫人一臉沒趣,氣得直接進了馬車迴了賈府,將林家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頓,末了,說了句此親不能結。王夫人聽了也是怒火中燒,送了劉夫人便去了賈母那兒,將這事兒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後,下了個同樣的結論,林黛玉有如此的哥哥,卻是娶不得。


    此時賈寶玉正在碧紗櫥裏待著呢,將話可聽了個清清楚楚,當即在一眾丫鬟的尖叫聲中便又嘔了血,如今王夫人為了兒子,正跟林家糾纏呢。


    55、晉江原創發表20


    寧榮兩府原本便是與阿哥黨有些瓜葛,又是礙眼的不得了的舊勛貴,胤禛剛剛登基的時候,正是政局不穩之時,自不會去動他們。如今他騰出了手,八阿哥黨紛紛落馬,寧榮兩府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了。林瑛玉好歹是胤禛跟前的紅人,何況他向來又是個有主意的人,這兩邊對上來,誰輸誰贏還說不定呢,何況他一個皇子也幫不上大忙。


    弘曆想了想,終究覺得林瑛玉勾搭他那一下,肯定是為了某件事,至於一般人立刻想到的站隊之類的,弘曆並未曾考慮,做臣子的站在哪邊都不如站在皇帝身邊好,林瑛玉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懂得這些。可不是這個,又是哪個呢?


    弘曆仔仔細細看了手中的白紙,想著上麵的資料,林瑛玉連個妻子都沒有,又向來十分潔身自好,沒逛過勾欄有過相好,更不曾與哪位男子走得近乎,除了那個寶貝妹妹,滑溜溜的如條泥鰍,竟是無一絲漏dong。他不由皺起了極為英氣的眉,既然沒有破綻,便隻能按兵不動,讓他先動才是。隻是弘曆等了兩日,甚至還在上書房下課後碰見過他一次,林瑛玉卻仿佛忘了那日的那句話,不過是行了禮,便立刻告退了,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壓根沒提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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