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穀雨的話,其實說的都是對的。那麽,她對弘曆的評價呢?雍親王並不信鄔思道所言,乃是弘曆想要擊殺穀雨,穀雨報復才如此言語。畢竟當初弘曆擊殺穀雨的事兒也奇怪的很——一向對奴才寬容得很的弘曆,隻因幾句不清不楚的罵詞便要將她擊殺——這與弘曆的行為大相逕庭,何況那時候弘曆才幾歲?


    隨著穀雨預測的事qing一一真實的發生,有時候,就連雍親王也不得不想,弘曆八成真的不會是個好繼承人。這個想法和今日被弘曆親到後的感覺碰撞起來,讓他一時間有些坐不住。


    入了外書房,鄔思道已然等在了裏麵。這是個圓臉長髯的中年男人,若是隻看相貌,怕是無人能想到,他竟是雍親王的得用師爺,雍親王的不少行為策略都是出自他的手中。如今已然將近黎明,雍親王突然將他叫了過來,他雖是用冷水洗了臉,但仍舊有些惺忪睡意。瞧見雍親王進來了,便起了身行禮。


    雍親王擺了擺手,便坐在了炕上,問道,“穀雨那邊近日如何?”


    鄔思道卻是沒想著雍親王急招他過來,竟是問的這事兒,想著那姑娘,他便道,“這兩天倒是安分的很,問了前幾日說得那兩件事兒,知道應上了,便有些得意,口風間露出明年要出件大事兒的意思,她想要見您一麵。”


    自從那日在鬆院讓人將其捉走後,雍親王的確還未見過穀雨。若是明年有大事兒?而且還有對弘曆的態度?他的手敲了敲桌麵,終於還是道,“走吧。”


    穀雨關在了雍親王府的一間地下密室中,此處乃是秘密設置,為的便是便於雍親王行事,出入口便設在外書房的東廂房中。蘇培盛守了門,鄔思道輕輕動了動書架上的一本資治通鑑,兩個並列的書架便敞開了個口,露出了緊閉的黑色大門。


    鄔思道依著暗號敲了門,不一時,便有人從裏將大門打開——裏麵有著不少雍親王的秘衛。兩人從斜向下的通道向裏走去,不過須臾間,便進了一處開闊的屋子,有四個秘衛守在此,行了禮後,雍親王這才推門而入,穀雨已然穿戴完畢,坐在椅子上等著他們。


    伺候的兩個嬤嬤行了禮便出了門,一時間屋內隻剩下這三個人。穀雨狠狠地盯著雍親王,倒是沒說話。鄔思道與她接觸較多,便喝道,“還不行禮?”


    穀雨哂笑道,“一個連自己兒子都看不清的男人,有何可行禮的。”又衝著鄔思道道,“你如今費了力氣輔佐他,百年之後,你們費力得到的東西,反而jiāo到個敗家子地的手中,想來也是人間悲劇。”


    這話明明白白,說的是弘曆。當日穀雨在雍親王身邊伺候時,也曾對弘曆頗為不喜,隻是那時候她說話還端著點,萬沒有如今這般直白。鄔思道立時嗬斥道,“穀雨,豈敢亂議主子?”


    穀雨卻道,“你所問我之事,不都是亂議嗎?”


    鄔思道被其噎的說不出話來,雍親王卻毫不在意,擺擺手讓他住嘴,反而問道,“你看到了弘曆會做什麽?”


    穀雨算不得個四爺迷,卻是個小憤青,自幼認為是清國的閉關鎖國使得中國落後挨打,造成了晚清民國時期的悲劇。而她認為,清朝衰落的根卻落在幹隆弘曆身上。所以當她穿越後,便想改變這件事。開始時,她的目標是弘曆——她是弘曆的貼身丫鬟,弘曆年紀又小,穀雨想著,自己從小便給他言傳身教,總歸不會長歪了。


    可惜的是,她忘了弘曆再小也是個主子,哪裏會讓她指指點點,進了鬆院後,沒過多久她便被厭棄了,隨後又有小雪聽了她ru罵弘曆的話,若非雍親王救了她,如今怕是連屍首都成了灰了。自此,穀雨認定了弘曆是從根上壞的,根本不值得改造,她應該努力的方向是,讓雍親王換個兒子教養。


    她努力了如此久,雍親王卻是第一次肯聽她說說,倒是讓穀雨那因著長久不見陽光而蒼白的臉上有了絲激動的紅暈,隻是她也知道,有些事qing畢竟不能說的太過露骨,否則全都說出去了,她還如何活命?隻是道,“歷史總是相似的,前朝便有個人可作範例。”


    雍親王安然坐在原地,並未出口詢問,反而等著她自己說出來。穀雨瞧著並無人接話,也不賣關子,她眼睛眨了眨,經過誇大的歷史隨口而來,“隋煬帝楊廣。矯qing飾貌乃是他們的特點。”


    這裏麵有兩個消息,一是既然可比隋煬帝,那麽便是說弘曆日後可登基,豈不代表著雍親王奪嫡之事必會成功?二是弘曆難不成真的會如此荒yin無度?這一熱一冷兩個消息,即便是向來穩如泰山的雍親王心頭也微微一動,瞧著穀雨的眼神便有些晦澀起來。


    鄔思道倒是有些興奮,急速在屋內走了兩圈,當即便接著向下問去,可惜穀雨是個聰明人,她知道想像的力量有時候比單純的語言控訴要qiáng得多,埋下了種子,自然會生根發芽,可若是說多了,卻是說多錯多。無論如何,事關弘曆的事qing她卻再不肯開口,反而衝著雍親王行禮道,“是真是假,人的xingqing總會在日常顯現出來。”


    穀雨的憑藉便是雍親王捨不得殺了她,有她在,一切大小事幾乎盡在掌握中,若是沒他在,卻要萬事戰戰兢兢。使慣了拐棍的人,用慣了假牙的人,靠自己怎麽成?穀雨並不在意如今的處境,隻要她把握住了度,終有一日,雍親王需要真正用到她的時候,總會給她相應的待遇。


    何況,她掌握了一個度,希望與失望並存,起碼她覺得,在聽到自己有望登上大寶的消息同時,弘曆那件事,雍親王便會少點心思去考慮。或者,會以不同的心思去考慮,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可惜她來弘曆身邊呆的時間還是短了點,並不知雍親王對弘曆究竟有多看重。那不是個普通的孩子,而是代表了雍親王童年,雍親王疼他其實也就是在疼自己。所以從密室中走出後,雍親王一人迴了外書房。坐在略微暗淡的屋子內,桌案上放著的則是弘曆的畫——一歲那年畫的父子牽手圖,他伸手慢慢撫摸著畫中的兩人,想著小孩這五年來的點點滴滴,心中被兩個消息所激起的qing緒終於迴落了下來。


    既然說弘曆荒yin無度,那他便看嚴一點好了。於是,在弘曆抱頭大睡的夜裏,雍親王給他的夫子福敏列了一串參考書,內容大抵是女色誤國之類的規勸,順帶讓鄔思道為弘曆請了位武師傅。


    當然,弘曆對此毫不知qing,雍親王也對給六歲的兒子灌輸女色誤國的思想究竟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一無所知。


    且說弘曆這邊。


    因著穿著老虎衣出了不少汗,又折騰到了半夜,雖說最終終究沒有去沐浴,弘曆還是一覺睡到了正午。


    他有些蒙蒙的坐起了身子,雖然昨日的烏龍事件依舊明晃晃的在他腦海裏閃現,但小混混決定忘掉它。他任由一旁的大丫鬟chun分替他穿了衣服,又被小雪伺候著洗漱完畢,看著兩人將早就溫好的的早餐拿了上來,這才邊吃著早餐,邊聽著吳開來一大早從園子裏轉悠一圈,打聽來的消息。


    原是今日一早,年氏便讓人送了封請罪信給福晉,信中隻道自己一時蒙蔽了心思,竟是做了錯事,自求閉了院子,靜思己過。


    年氏的身份其實頗為敏感,一來牽扯到了年羹堯——此人是個人才,可惜卻不是個安生的主兒,雍親王對其著實不錯,他卻有些待價而沽的意思。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年氏卻是個牽扯的線兒。二來弘晝畢竟沒傷了xing命,當日雖然看著驚險,其實身上的傷口並不厲害,如今已經沒了大礙。兩相比較之下,讓年氏閉院靜思,留了她的xing命,斷了她的寵愛,倒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一來年羹堯挑不出錯來,隻要其還顧念年氏,總會規矩些,二來也算是對弘晝的慰藉,府中的阿哥jing貴的很,任憑你受寵,也不能下手。


    吳開來在一旁接著道,“這信兒今個兒一早便遞上去了,沒經過納蘭側福晉,而是直接到了福晉手中,這事兒福晉也不敢私自做主,便去了外書房請了爺決定,爺便下了令,年氏閉院思過,待遇等同格格。福晉便按著格格的份例,撥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給疊翠院伺候著,剛剛已然關閉了院門,日後一切吃食和用度,都從院門上新開的小門傳遞。”


    雍親王這懲罰卻是隻給年氏留了個在玉碟上的名分,其他的好處一概給她擼了,懲罰不可謂不狠。弘曆自然知道,如今年氏已然換了個芯兒,那姑娘是替人受過,弘曆還擔心她會鬧將起來,說一些不該說的話,若是那般的話,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沒想到這年氏倒是聰明的緊,自己請了罪,倒是省了一番事兒。


    何況,依著弘曆看,她驟然進入年氏身體,行為舉止說話怕是有了大的改變,不如就此閉院一段日子,日後說起來,也有了原因。更何況,如今年氏的名聲臭的緊,她若是喊冤枉喊得多了,怕是更討人嫌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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