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因為,”異常者朝江奕奕抬了抬下巴:“繼續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醫生從沒相信過我。”“至於讓醫生見到真實的我,醫生才會稍稍垂下你高貴的頭顱,朝我投來視線。”“真讓人驚奇,醫生不是自詡有著高尚的道德品德嗎?”異常者輕聲細語的流淌出滿懷惡意的質問:“將一個壞人想得更壞,就是醫生高尚道德的表現?”惡意很難讓人覺得舒服,它囊括了無數糟糕的東西,在質問中,變得陰陽怪氣,甚至足以輕易激怒被質問方。江奕奕對此習以為常。在星獄最底層的能力者身上,有一個特點過於鮮明,以至於江奕奕早就習慣。他們對死亡的漠視,對強者的毫無敬意,就好似完全不知曉他們麵對的是一旦被激怒就能瞬間帶來死亡的存在,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此刻控場的不是江奕奕,而是對方的錯覺。讓人一度懷疑比起爭奪主導權,他們更期待著死亡。但江奕奕從不殺人——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才讓他們更加無所畏懼。畢竟能力者或許性情各異,變態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毫無疑問,他們智商都處於及格線以上,尤其擅長心理學,尋找每個人的弱點是他們的本能。而江奕奕唯一的弱點,顯而易見,某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道德約束束縛了他,也為他們留下了一絲縫隙。很難想象,如果江奕奕跟他們一樣,這一切會發展到什麽地步。或許一切早已宣告結束,又或許世界會過早毀滅。江奕奕對不可能成為現實的猜測沒有任何興趣,更沒有改變它的想法。確實,他可以簡單的殺死每一個反對他的人,甚至是每一個阻礙他的組織,來完成他們的計劃。但如果這樣做,那他又有什麽必要去完成這個計劃?每個人之所以能形成獨立的個體,不是因為他們在做每個人都該做的事情,而是因為他們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我覺得對話開始失去意思了。”江奕奕注視著窗外微弱的燈光道:“我是否擁有高尚的道德,不是由你來評判的。”“我懂。”異常者露出笑,深吸了口氣道:“我們當然沒有審判醫生的權利,恐怕在醫生眼裏,連世界都沒有這個權利吧?”江奕奕的目光落迴異常者身上。就好似得到了鼓勵般,異常者的情緒愈發激動,這非常容易讓人產生對方十分淺薄的錯覺,但對方出口的話卻與此截然相反,敏銳且直擊重點:“隻把世界當成敵人的醫生,連星獄都沒有放在眼裏,更不可能低頭看到我們這些渺小的螻蟻了。”“因為無所謂,所以能保持所謂的‘高尚道德’。”異常者笑了起來:“多麽虛偽,多麽冷漠,多麽可怕的存在啊。”江奕奕虛著眼看他——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反正不是我。“醫生否定自己另一麵的存在,留下所謂的‘善’,就真的覺得自己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了?”異常者一句接著一句質問江奕奕:“世界需要醫生拯救嗎?新世界憑什麽就該取代舊世界?新舊世界更迭期間,發生的所有死亡、暴動、流血事件,在醫生看來,與你有關嗎?”異常者問一句,靠近些,最後一句話幾乎是輕飄飄的落進了江奕奕耳中:“醫生這麽做,究竟是想拯救世界,還是想,毀滅世界?”江奕奕的眉心驀然一跳。異常者退迴原來的距離,靠著椅子,輕鬆的笑了起來:“當然,醫生肯定是在拯救世界,隻不過是,毀滅舊世界,拯救新世界……”“不然,魔術師又怎麽會選擇醫生呢?”江奕奕注意到,他隻提起了魔術師,而沒有提起,另一個知曉新世界的李一河。“魔術師那家夥,唯有忠誠還算值得一提,能讓他毀滅唯一的優點做出的選擇,隻有遠勝於空越澤的存在。”得出這種結論,對異常者他們來說,無比簡單——事實上,魔術師站在江奕奕這邊,就足以暴露出足夠的信息。“方才那些問題,醫生不必放在心上。”異常者伸手捋平袖口,輕聲道:“畢竟,醫生總能找到理由解釋這一切,不是嗎?”他抬頭看向江奕奕:“與其讓醫生費心敷衍我,倒不如……我幫醫生解釋完。”“在見到醫生之前,我一度認為,逃避現實的蠢貨,根本不值得投去視線。”異常者再度笑了起來:“但在見到醫生之後,我不得不承認,那要看這個蠢貨究竟是誰。”“如果是醫生的話,那這怎麽能稱得上逃避現實呢?”異常者鼓掌道:“不過是偽善罷了,任何一樣東西抵達登峰造極的程度時,真與假又有什麽區別呢。”“品德高尚,自我約束,走在拯救世界的道路上,誰能不對醫生感到敬佩呢?”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有些疑惑的停下話,問江奕奕:“醫生怎麽不說話?”“你看上去很有傾訴欲,我覺得讓你把這些話說完比較好。”“看來你說完了?”“我還有很多很多話想跟醫生說,”異常者:“但看醫生這個態度……”“我覺得這場對話沒有任何意義。”異常者站起身,在邁步之前,還特意征詢了江奕奕的意見:“我能走了嗎?醫生。”江奕奕眼都沒抬,平靜道:“坐下。”異常者瞬間坐迴原位。“既然你說完了……”江奕奕看向異常者:“那該輪到我說了。”“不用試圖激怒我,因為我對你的看法,沒有任何興趣。”江奕奕語氣平靜道:“完成你該做的事情,就是你站在這裏唯一的原因。”異常者咧嘴笑了笑:“醫生,你在想什麽?既然你對我的看法沒有興趣,那又為什麽覺得我會對醫生想讓我做的事情有興趣?我不打算這麽做,醫生打算這麽辦?”“殺了我?還是扭曲我的選擇?從而達到你的目的?”“我很期待醫生的選擇。”異常者白皙的牙齒在燈光下閃爍著光,像是對著獵物虎視眈眈的野獸,露出毫無掩飾的惡意:“畢竟,醫生‘聖人’的形象早已沒有那麽潔白無瑕了,那為什麽不幹脆更徹底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