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作奴才的,遇上了這些事兒但凡還有些個良心,都要可憐惜月,自家也不是沒兒女往院子裏頭當差,今兒是她家,明兒指不定就輪到自己家了,全都盼著福晉能把事兒給撕擄清楚,也好照著規矩來。不說周婷,那拉氏管家的時候,也沒奴才是為了這原由就被整治死的。


    珊瑚往屋裏一瞧,惜月白著一張臉躺在chuáng上,頭上紮了帕子,身上蓋著厚棉被,一屋子都是薑湯味兒,惜月的妹妹小樂兒正守著姐姐掉淚呢,見了珊瑚趕緊給她倒茶水。


    珊瑚上手摸了摸惜月的頭,見她人雖萎靡,倒不似立時就不行的樣子,心裏明白幾分,嘴巴一翹,說出來的話就有些意味深長,隻拉著小樂兒的手寬慰她:“你姐姐的事兒福晉是知道的,如今且叫她好好的養病罷。”


    其餘的話不能多說,“好好的”這三個字卻下了重音,小樂兒一聽就明白過來,拿眼看看chuáng上躺著的姐姐,重重點了頭。


    等到珊瑚往東院裏去了,這才知道年氏“又”病了。這事兒鬧了出來,她就知道不好,原想著不過發落一個丫頭,她那時正在氣頭上,惜月也硬氣,竟沒告一聲饒,等人暈過去再來報的時候,都已經掌了燈了。


    誰知道她身子這樣弱,年氏怕人死在自己院子裏這才讓把人挪出去,之前還說隻有進氣的,眼看著就要閉眼了,還想著出去之後一死,自己賜下些金銀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人都死了,她咬死了說這丫頭衝撞了自己旁人還能怎辦?誰知道這丫頭竟又挺了過來,竟還鬧到了圓明園去!


    被那拉氏抓住了把柄哪能善了,她都能把話說的那樣難聽了,還不趁著這個機會把自己踩到泥裏去!年氏左思右想沒別的法子,隻好往chuáng上一倒,額上戴著兔毛抹額裝病,對外隻說是惜月把她給氣病了,先把水給潑出去,她總歸是主子,奴才把她給氣病了,雖罰得很了些,也不是全沒道理了。


    珊瑚在簾子外頭行了禮,抬眼兒一瞧,見桃枝桃葉兩個一個把著簾子不叫她細看,一個拉著她的手為年氏分說,隻說惜月怎麽怎麽就氣著了側福晉,年氏已經一天一夜水米未沾唇之類。


    珊瑚麵上也端了笑:“側福晉身子原就不好,更該知道保養才是,怎還為了個丫頭把自個兒給氣病了,下頭人真有什麽不好,就算不報給福晉,也該報給管帶嬤嬤,犯不著自己生氣。”


    年氏生得一付弱相,去了胭脂就似生了病一般,聽見珊瑚的話虛軟一笑:“哪好為了個奴才就巴巴的跑去園子裏頭去麻煩福晉呢。”說著就咳嗽幾聲,顯得提不起氣來的樣子。


    珊瑚到底沒有珍珠的手段,聽她這樣說,心裏先罵了兩迴好不要臉,嘴上也不說旁的,隻又把保養的話重提一遍,想著趕緊迴園子裏報給周婷知道。


    剛要轉身,鼻子一動,她在惜月屋裏頭還能聞見薑味藥味兒,怎的年氏這裏,竟連個藥碗也沒有,當下抿了嘴角,隻等著迴去邀功,真病還是假病,見了太醫自有分說。


    胤禛迴來的時候,周婷已經叫人去請太醫往年氏那兒去了,惜月那裏是個醫上,給年氏看病的就是禦醫了,兩邊有些路程,消息來往不很方便,直到胤禛迴了家,那邊才傳了消息過來。


    禦醫是唐仲斌的同僚,都不必經過瑪瑙,請個小太監把人叫出來一說,唐仲斌自然就把事都給辦了,本來年氏就沒病,平日裏太醫們總要說重個兩分,這迴實話實說,年氏其實就是餓的,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低血糖。


    她為了裝病餓了一通,太醫一摸脈就知道了,她的弱症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寫了脈案開了藥方兒,幾隻手一遞就傳到了周婷跟前。


    胤禛今天本就帶了壞消息迴來,他許了周婷跟大妞二妞一同坐船出去,誰知朝上發了件貪沒案,康熙把事jiāo給他來辦,隻好留在京裏頭順帶兼了國事,叫太子三阿哥幾個跟著康熙去江南。


    胤禛自然以外事為重,心裏又頗覺對不住妻女,周婷還好些,大妞二妞卻是鬧開了,天天盼著什麽時候能坐大船,他正為難著不知如何跟妻子女兒開口,就見小張子湊在蘇培盛耳朵邊嘀嘀咕咕,皺了眉斜他一眼:“禿嚕什麽?”


    小張子腦袋一縮,蘇培盛眼珠一轉,垂了頭:“是府裏頭的側福晉罰了個丫頭,那家子下人鬧到福晉跟前兒來了。”


    ☆154、四爺正妻不好當


    這話說得有技巧,兩句都在點子上,還都搔著了癢處,既沒提前qing也沒提後狀,卻把事兒說了個清清楚楚,小張子抬抬腦袋又垂了下去,蘇培盛這明顯是幫著正院呢。


    別說胤禛的心早就偏到正院去了,就是他不偏不移,聽了這話也要想,年氏到底是怎麽罰了下頭人,竟叫作奴才的有膽子往主子跟前鬧。


    他對年氏本就存著厭惡,不說之前那幾樁事兒,單說昨天周婷派了人去訓導她,她竟敢甩臉子,給珍珠難堪,這就是打了周婷的臉。


    胤禛原就存了發落她的心,短短過去幾個時辰,還沒來得及料理呢,她就又遞了個新的罪狀過來。


    胤禛眉間擰出個“川”字,抬腳就往周婷院子裏去,腳步帶著風chui起身上披的黑貂絨滾邊披風來。越往裏行心頭怒氣越是積得厚,不須問他就已經定下了年氏的罪,正好借了這個狠狠斥責她,把她遠遠往莊子上送。


    周婷是個講究體統的人,皇家無小事,隻要想就能拿出來當筏子用,越是內宅事鬧出來越是難看,她前頭忍下那麽些個委屈,為了還不是他的臉麵,若不是為了這個,光側室進門敢捏著喜果就夠發落一迴了,哪裏要她忍到現在。


    這些委屈一訴一個準兒,她就是立時發落了年氏,叫上頭人知道了也不會說個不字。她這樣按捺,不過是怕這事兒鬧了出去給他臉上抹黑,胤禛想起她那句“還不是為著你”來就是一陣兒心軟,她越是為了他著想,顧全他的臉麵,他就越是不能叫妻子忍這些閑氣。


    年家原是他留了當後備的,年羹堯再有不好,也是有真才實gān的,這迴不把他提得那樣高,他自然不會生那麽大的心,隻借他辦事也未嚐不可。年氏的事卻叫胤禛明白過來,這年家,恐是從根上就壞了的,不然她一個庶女,在嫡母麵前裝規矩尤且不及,竟還敢作這輕狂模樣麽?


    漢人在這上頭更看重,推而知之,這年家從上到下就是沒規矩的,也不講究個嫡庶了,就連滿人,入關這些年也是越來越看重這個,那一家子倒亂來了。年氏那個模樣,哪裏像在家小心翼翼度日的庶女,敢跟主母叫起板來,真以為自己上了玉牒就是個主子了!


    廊外頭的柳條將將抽出新芽來,胤禛前日還抱著大妞二妞讀過“杏花煙雨江南”的詩,二妞一臉嚮往,纏著胤禛不肯放他去書房,還是周婷吩咐人把那個繡江南景致的小座屏翻出來給她看了,這才哄住了她。那時候他還許了二妞,等泊船就叫太監去折了岸邊上的柳枝兒給她細看。


    這等於又誑了妻女一迴,叫她這樣忍氣吞聲,卻不能補償她去。胤禛吐了口氣,見院子裏頭栽的報chun打出了花蕾,一株株擠擠挨挨的靠在一起,平添幾分chun意,步子往那兒一拐,彎了腰折下一枝來。


    剛打苞的報chun,隻有一兩個花骨朵兒,水靈鮮妍,淡白色一層層緊緊包裹住花心,隻在最頂端露出淡紫色的邊來,也不知道綻開來裏頭又是個什麽色。


    小張子在後頭瞪大了眼,就連蘇培盛也呆住了,這主子辦事就沒個章法,剛剛還怒氣沖沖的,這會子倒又有閑心折花了。


    主子辦事兒都是對的,就是錯也不是主子的錯。蘇培盛當了三十幾年的太監,這迴子突然想起剛進宮時,管帶太監教的話兒,趕緊往上一站:“奴才替主子捧著。”


    胤禛揮了揮手:“不必。”折了那一朵報chun抬腿大步流星的往正院裏去,周婷剛把小兒子哄睡了,才來得及拿起年氏的脈案來,還沒瞧呢,就見胤禛進來了,先往她身邊瞧一眼撅屁股睡覺的小胖子,這才伸手把她攬過來,把手心裏頭的捏著的花往她掌上放。


    周婷的眼睛都亮起來,她偏頭望一望他,臉上暈紅一片,連耳朵都粉了,嘴角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手指捏著花梗輕輕打轉,心裏一下子甜蜜起來,就跟頭迴談戀愛似的,眼睛裏滿是柔qing蜜意,這是胤禛第二迴送花給她了。


    胤禛給她捋捋頭髮:“上迴子折給你,你就這樣高興,這些東西就值得你高興了?”他伸手就摸上了周婷的耳垂,拿食指姆指的指腹輕輕揉搓她的圓潤飽滿的嫩rou,這會子她耳朵上一件耳釧都沒戴。


    小兒子正是皮的時候,上手就是一通亂扯亂抓,見著那發亮晃dàng物東西非要捏到手裏頭看一看,上嘴咬一咬才成,他力氣又大,周婷叫他扯過一迴腕子上的紅玉髓珠子,差點就把裏頭串的線給扯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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