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秦始皇一統寰宇,次年,就啟動了龐大的“國道”工程建築,下令修築以國都鹹陽為中心,通往全國各地的馳道,“東窮燕齊,南及吳楚”。


    其中,為了征伐南方的百越,秦始皇命人在零陵郡內的湘水、漓水之間開鑿一條人工運河——靈渠,連通湘、漓二水,從此“北水南合,北舟逾嶺”,中原人亦可蕩舟嶺南。又修繕五嶺“嶠道”。


    張津選擇走的路線是始安嶺“嶠道”,這是秦漢以來,越、湘之間最便捷的道路。


    當張津率領萬餘交州大軍,沿著交州鬱林郡的泿水北上,最終抵達零陵郡的始安縣,頓時引起了始安城中吏民的惶恐不安。


    張津率軍直逼城下,並派人持天子詔書入城,向始安吏民表明自己乃是奉天子之命,以交州牧董督零陵、桂陽二郡。


    始安城小兵寡,本就無力抵抗交州大軍,又見張津有王命在身,縣長再無抵抗之念,第一時間率城中吏民攜帶牛、酒,出城勞軍。


    “你說什麽?!”頭戴絳色帕巾,身著黑色袍服,風儀甚為出眾的張津直愣愣看著始安縣長,清瘦的臉上布滿了震驚之色。


    “不敢瞞張使君,”始安縣長再次重複道:“十萬荊州軍大軍,確實已盡為劉府君所滅。”


    “這怎麽可能?!”張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這可是劉表花了十年時間,才攢下的家底,所謂的十萬大軍肯定是誇張之言,但打個對折,也有五萬之眾。


    他這個交州牧,麾下也不過就萬餘人而已,此番北上荊州,他並沒有和劉表大軍硬碰硬的想法,而是準備利用天子大義,將零陵、桂陽二郡吏民策反到自己這邊來,和劉表打持久戰。劉表素來不得江湘之心,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大。並且事有不濟,張羨完全可以從容退迴交州,劉表就算有心報複,也鞭長莫及。


    “劉景手中的兵力,未必多於自己,擊敗劉表大軍,已是不可想象,更勿提全殲其軍。”張津一時間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


    張津不管是在中原時,抑或嶺南,都聽說過劉景之名,但他卻從未見過其人。


    三年前,張津被天子任命為交趾刺史,由荊州南下交州,曾途經酃縣,可惜當時劉景正在鍾水、平陽二鄉忙於秋收,而張津走的則是本朝章帝時期,大司農鄭宏主持增開的桂陽嶠道,兩人由此錯過了見麵的機會。


    始安縣長沒敢對張津隱瞞實情,如數相告,荊州軍是遇到了一場罕見的大洪水,繼而又被劉景軍所攻,才導致全軍覆沒。


    聽始安縣長這麽說,張津才恍然大悟,他直接忽略了劉景軍的作用,而單純將荊州軍的失敗,歸結於不可抗拒的天災因素。


    接著張津心頭一喜,他雖受天子之命、曹操之請,北上討伐逆賊劉表。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劉表實力遠在他之上,他心中著實沒有半點勝算,隻是貪圖零陵、桂陽地方廣大,人口眾多,富庶繁華遠勝於交州諸郡,才做出這等以弱抗強的不智決定。如今劉表大軍敗亡,而劉景則實力有限,他手握大義,亦擁強兵,必能輕鬆接管零陵、桂陽二郡。


    張津認為自己穩操勝券,無人能擋,頓時放鬆下來,也不再著急北上,率軍駐於始安南郊,漓水西畔,並遣人趕赴零陵郡治泉陵,命零陵眾吏前來迎接。


    此刻以劉巴、蔣琬為首的零陵眾吏,正在泉陵各地奔走,忙於搶險救災,收割稻穀。


    泉陵地處酃縣上遊,境內有湘、深兩大水係,受災程度僅次於酃縣,劉巴、蔣琬等人收到劉景全殲荊州軍的喜訊,固然大喜過望,振奮不已,卻也沒能徹底衝散他們心頭的煩憂。


    而隨著張津使者的到來,劉巴、蔣琬等人更是憂上加憂。


    零陵郡府便坐內,主位空置,劉巴坐於下首,其容貌清雋,氣質脫俗,然而洪水泛濫以來,日夜操勞,少有歇息,令他眼圈深黑,麵色蒼白,風儀大減。


    除了劉巴外,室中還坐有四人,分別是主記蔣琬,功曹陶彰、五官掾李達、督郵黃乘。


    事實上李達、黃乘完全是湊數的,隻有參與權,沒有話語權,陶彰比二人強一些,但也不是零陵郡府的真正主事者。隻有劉巴、蔣琬二人,才是真正的主事者,這是劉景一早就定下的。


    陶彰一臉擔憂的對劉巴道:“劉令,你當麵拒絕張使君的使者,是不是有些不妥?”劉巴不僅是零陵郡主簿,亦是劉景任命的泉陵縣令,是以有此稱唿。


    劉巴聞言眉毛不覺揚起,神色不悅道:“不拒絕,難道真要我們去始安迎接他嗎?真是笑話!我們零陵自有郡守,安能服侍他人。”


    陶彰苦笑道:“明府君雖然一戰盡滅北軍,但酃縣以北諸縣,猶未平定,南郡、江夏援兵,隨時可能跨江而來,武陵之卒,亦懷覬覦之心,眼下明府君必然無暇南顧。張使君奉王命,將數萬之眾,兵臨零陵,若是由此激怒張府君,後果不堪設想。”


    李達點頭附和道:“綱紀言之有理,泉陵編木為城,不可守備,必然難擋交州大軍。”


    “不然。”蔣琬搖頭道:“所謂‘編木為城,不可守備’雲雲,都是推托之詞,當年州兵反叛,聚眾數萬,直奔泉陵而來,陳(球)府君拒絕郡吏出逃之請,親率泉陵吏人老弱,共守城池,賊人猛攻十餘日,不能下。


    交州地處蠻荒,民如禽獸,不知禮儀,張交州麾下,蠻夷之兵必定眾多,此等蠻夷不受約束,勝則一擁而上,敗則作鳥獸散,長於山穀,短於攻堅。


    昔日叛軍乃是州兵不滿朝廷賞賜,才舉兵叛亂,漢人精銳之兵,尚且不能攻下泉陵,區區交州蠻夷,又怎麽可能成功?”


    劉巴撫掌而笑道:“公琰說得好。總之,我等斷不能妥協,否則豈不令明府君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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