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川他們迴到原牆以後，吳老太就迴家與大兒子生活在一起。巧玲失學後，也隻得迴到其父母身邊生活和生產隊的社員一起下地幹農活，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如果遇到下雨或是沒有活時，總要到大姑家去，找表哥巨川學習修表和修鎖的技術。
巧玲雖說在城市裏長大，又是一個女孩子，但她迴到農村後，環境適應得很快，一點兒也不怕苦。她是一個勤快人，從生產隊裏下了工，就趕緊迴到家裏幫母親做飯、洗衣服、收拾家務，樣樣活都主動去幹。家裏不遠處有一口水井，她每天挑著兩隻水桶，把水從井裏提上來，一擔擔往家挑，從不讓爸媽沾手。其實挑水的活一般都是男勞力的事，很少讓女孩子去幹，況且巧玲的父親正當中年，但是巧玲硬是堅持天天幹了下來。1962年7月，還是人民公社時期，凡是公社社員都要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那時是憑工分分口糧。巧玲每天和大夥一起出工，生產隊經濟貧苦，大牲口缺乏，農忙季節隊裏的幾頭耕牛不夠用，本來是牲口幹的活也改用人力了，就是讓人拉犁子拉靶，人拉大車往地裏送糞。
為了多掙工分，當地裏沒有農活時，巧玲就挎著糞箕到地裏割青草，交給生產隊牛屋裏喂牛。每天天蒙亮就去，估計九點多鍾可以返迴，能割滿滿紮係一糞筐，隊裏給五分工分牌，價值一角多錢。
1962年，太和縣的小麥大豐收，農民生活很好。隊裏收罷小麥，又接著種黃豆。等到七月底，黃豆長到一尺多高，正待開花孕角，忽然瓢潑似的大雨下了半天，接著大雨始終下個不停，一直下了二十多天都沒有晴過，地裏一片汪洋，大秋作物全都泡在水裏，高梁隻露出個秫穗，紅芋黃豆更是淹得不露影，等大水下去後，莊稼全都淹死完了，秋季幾乎絕收。當時農民沒有吃的，生產隊發動社員從泥糊裏把紅芋挖出來分給社員當口糧。紅芋不到季節，長得小，又長期泡在水裏，放在鍋裏怎麽也煮不爛，吃到嘴裏“咯吱咯吱|”的響，還有一股子泥土味。但是人餓了，沒有東西吃，雖說難吃也得吃。等到地裏的水退下去，莊稼已經被水泡了三十多天，黃豆早已被淹死，剩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死豆稈還站在地裏。此情此景，讓人失望和心寒。為了以秋補夏，挽迴水災造成的嚴重損失。生產隊號召社員在被淹的地裏補種蕎麥、胡蘿卜之類的作物。這以後，天一直晴著，再也沒有下雨。最後到了種冬小麥的季節，溝塘幹涸，地旱得要命，這樣的土地怎麽種小麥呢？不管地多旱，先把地犁好再說。生產隊就幾頭牲口，根本不夠用，除了一部分用牛耕地外，大部分還得用人當作牛來拉犁子，社員們每天天不亮就下地，晚上天黑了才能收工，就這樣沒日沒夜地拉犁耕地。由於大雨衝刷，土地板結，犁出來的土都是大坷拉，沒法播種。再加上不下雨，，社員們隻得用鐵抓鉤打土坷拉，一塊一塊的大土坷拉都得砸碎後，才能用靶靶平，還得等下了雨後方能播種。巧玲和社員們一起連天加夜地打坷拉。當時生產隊沒有機械，水源又遠，沒法抗旱，隻有等雨，快十月了，天才下點雨，但播種小麥的最佳季節已過。農諺說：“人怕老來苦，麥怕胎裏旱。”勉強種下去的小麥單根獨苗又瘦弱。也不會長出好莊稼。這下半年，社員們出力不小，掙的工分也多，也沒分到一點糧食，卻隻分點水泡的紅芋。巧玲與父親和社員們一起幹活，從不缺工，掙的工分在全隊裏是數一數二的多，實指望秋後能多分點糧食維持生活，沒想到一家拚死拚活的，忙忙碌碌半年，竟顆粒未收。農民分不到糧食，日子怎麽過呀？就在這時候，政府送來了溫暖，從外地調來一批返銷糧，每人每天能補助半斤，這樣每戶都能買幾十斤糧食度過災荒。但是有糧食指標，沒有錢買也不行，政府又不能補助你錢，所以每家都在想辦法湊錢。巧玲的母親在農村集市做縫紉活，活也少，要價低，也掙不了多少錢，隻夠稱鹽買菜的，全家人陷入了困境，怎麽辦呢？車到山前必有路，總不能就這樣等著挨餓。巧玲動了動腦筋，想出了掙錢的辦法——推賣麵。農村人用什麽辦法掙錢呢？隻能用力氣。當時市場上有賣高價小麥的，她讓父親借點錢買幾十斤小麥，拿迴家加工成麵粉，然後賣到街上的幾個飯店裏，賺點錢買些粗糧維持生活。每天他們一家三口人抱著棍子推磨磨麵，幾乎天天都是推到下半夜。那推磨的滋味真不好受，一天得走幾十裏路。又累又乏，肚子又餓，圍著磨盤一圈一圈地轉，轉得人頭暈眼花，真是一步也不想走。有時吳老太也來幫著籮籮麵。等著把麵磨完，全家人隻能抓一點白麵熬幾碗稀飯糊糊喝，就覺得不錯了。
1963年4月，小麥快成熟了，老天又發怒了，每天刮風下雨，雷暴雨一場接一場，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天，地裏又發了大水。大片的小麥被水淹沒，高一點的地裏隻露出了小麥穗，有的都生了芽子，眼看到嘴的小麥又吃不成了，生產隊隻好組織社員到水裏撈麥子，收小麥的季節又連著陰雨，天氣還是有點涼，男女老少整天泡在水裏撈麥子，凍得渾身發抖。隊裏把撈上來的麥子當口糧。但是水裏能撈多少呢？十成撈不到一成。經過雨水浸泡的小麥有不少都發了芽，就是曬幹磨麵也不好吃，牙子麥麵，又黑又黏，蒸出來的饃總像不熟似的。可是能有這樣的麵吃也不錯了，可惜每戶分的太少了，根本就不夠吃。等到地裏的水退下去，地曬幹，可以下腳耕地了，秋作物的播種季節又得推遲了，勉強種下去，形成三類苗，長勢不旺，秋收後，家家周隻分了一點秋糧。還是不夠吃。
巧玲家分的糧食雖然不夠吃，但靠著推賣麵也能賺點錢，可以買點雜糧，為了節約點糧食，她還經常到地裏掐些紅芋葉，拌點麵蒸蒸來補充一下。就這樣，他們艱難地度過一個又一個的災荒年。
巧玲迴家鄉後，本想把自己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在廣闊的天地裏大幹一番，可天不遂人願，連續兩年都發生了嚴重的自然災害，不是撈就是旱，。社員們辛勤勞動掙來許多工分，秋後卻分不到糧食，連燒的柴都困難。但生性勤勞能幹的巧玲，在麥子割過拔麥茬，豆子淹了拔豆稈，秋天掃樹葉，用耙子摟幹草，一幹就是一天，每天，她把拾來得兩捆柴火往家挑，將門前的柴火垛堆得老高。
由於兩年的自然災害，家庭生活困難，經濟緊張，巧玲幾乎沒有添置過衣服。身上穿的幾件衣服，還是從蘭州迴來時帶來得，大多都褪了色，補了補丁，原來胖乎乎的臉消瘦了，曬黑了。她每次到姑媽家，巨川看見她膝蓋上補兩個大補丁，屁股上補一塊大補丁，心裏特別難受，憐愛之心油然而生。
原牆街上人人都誇巧玲是個好姑娘，不但人勤勞，又能吃苦，心眼好，又懂事，知道孝敬老人，大家隻要一提起巧玲，都要豎起大拇指說：誰要是娶到巧玲這樣的好姑娘，可真是燒了高香。街坊鄰居看得明白，親朋好友紛紛找上門來給巧玲介紹對象，。農村就是這樣，十七八歲的女孩都說好了婆家，
可是，巧玲不管誰到家為她介紹對象，都不同意，甚至連男方的情況也不去打聽，隻是說自己年齡小，現在不想提，要響應國家的號召，實行晚婚。她的父母開始還以為她心太高，故意挑揀，就對她說：“你要找個啥樣的？別太挑剔了！”其實父母怎麽能知道女兒的心。她的心底早就物色好了對象，那就是表哥巨川。在蘭州幾年的生活中，她看出表哥確實是個好人，雖然他沒有健康的體魄，偉岸的身軀，英俊的外表，但是他有一個聰明的頭腦，認為別人能幹的，他也可以幹。他堅持自學，不怕挫折，刻苦鑽研，幹一行愛一行，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是個有本事的人，很多身體健全的人也難做到他這些。更重要的一點是表哥有誌氣，值得她學習。她和他心心相通，誌同道合。這樣的男子漢，雖然身體殘疾，但是比那些身體健全卻不用腦子，依靠爹娘，貪圖享受，沒有一點理想抱負的庸才強的多，所以她更加認定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為了幫助表哥事業成功，她願意當他的賢內助。巧玲始終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父母。由於老年人思想陳舊，受世俗的偏見影響較深，惟恐二老一時難以接受，她隻是在心底深深地愛著巨川。
空閑的時候她總要去姑媽家，看見有什麽活就搶著幹，幫助姑媽挑水、洗衣，幹些家務活，或者幫巨川撅鎖眼、拆卸鬧鍾。她不會修理，可是她準備把巨川的技術全部學到手，和表哥一起共同創造幸福的明天。她要讓社會認可，殘疾人經過努力奮鬥，艱苦創業，對社會也一定能夠做出貢獻。巨川也從心裏喜歡巧玲，雖然親戚朋友看他有一身技術，給他介紹好幾個姑娘，有比巧玲長得漂亮的，也有比巧玲個頭高的，但巨川從不為之動心，一一迴絕。他心裏隻喜歡表妹一個人。因為幾年的共同生活，巨川太了解她了。他一直沒有忘記巧玲在蘭州說過的話。他總是在想，現在巧玲不上學了，年齡也大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問問她，看她心裏是怎麽想的，是否變心了，是否當時為了安慰自己才說那樣的話。因為巧玲幹農活沒有閑空，有時來了，屋裏有人也不方便，他心中的愛何時能向她表白？這種情感越來越深地纏繞著他。
一天，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地上像盛開了無數透明的小花朵。街麵上行人寥寥無幾，雖然是農曆五六月最熱的天氣，一下大雨也不熱了
上午九點多鍾，巨川把門打開。因為是背集又下雨，沒有生意，也沒起這麽早。正好昨天逢集時接了兩個鎖和一個鬧鍾，來了一個小時候的同學說起話來也沒顧上修，所以背集也開門，準備修一修。這時，吳子貞正忙著在後院做飯。突然，屋裏進來一個人，手裏拿把黑傘。巨川一看，是巧玲來了。隻見她臉紅撲撲的，上身穿著件格子布緊袖藍色襯衣，下麵是一條黑布褲子，膝蓋上補了兩塊長方形的大補丁，上麵用縫紉機行了一圈圈的線。由於老幹農活鍛煉的緣故，她的身體很結實，臉曬得有點黑，看上去，比在蘭州時成熟多了，很像個大人樣。巨川看見巧玲來了，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忙說：“進來吧，你吃飯了沒有？（農村早飯都是在九點鍾左右）你姑媽在後院做飯呢，等一會兒咱們一起吃飯吧！
巧玲進屋後，沒有馬上坐下，她看了看屋裏，就找了把笤帚掃了掃地，又把巨川的被子疊了疊，收拾收拾床上，然後才坐下來。沉默了片刻，巧玲：說：“哥，你今天可有什麽活？我來學修修。今天正好下雨，沒法下地，你得好好地教教我，可不能保守呀！”說著，她看見桌子上有個小鬧鍾，是沒修的，就找了把鑷子、鉗子、螺絲刀拆了起來。從蘭州迴鄉後，巧玲就和父母奶奶生活在一起，，也不經常上街。農閑時還要幫媽媽做點縫紉活，要說學表哥這方麵的技術卻很少有時間，隻是會拆拆卸卸，手還不聽使喚。
隨著年齡的增長，巨川經常考慮自己的婚事，自己身體不好，必須找一個身體健康、通情達理、脾氣好又賢惠的妻子。他覺得巧玲就是他理想中的人，隻是自己沒有親自問過她。不過，他天天想念著她。今天巧玲的到來，讓他下定決心要把埋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他微笑著對巧玲說：“我不會保守的，咱們以後可能就是一家人了，我還能不教你嗎？”他看了看巧玲沒有說反對的話，又接著說：“自從咱們從蘭州迴來後，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想你，天天盼著你來。在蘭州我眼病得厲害時你說過”願意伺候我一輩子“你還記得嗎？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知道你同情我，也許為了安慰我才說出那樣的話，我也知道我身體殘疾，真是配不上你，可我還是要問問你。”
聽了這些話，巧玲的臉紅的像盛開的桃花，靦腆地說：“哥，你不要有別的想法，說實在的，我非常佩服你，你是個堅強勇敢的人，我喜歡的就是你這種爭勝好強、有誌氣的人，我已經拿定了主意。我怕俺爸媽不同意，也沒有和他們講。他們給我介紹好幾個對象，我都說不同意。俺爸還罵我，說我太挑剔，問我要找什麽樣的。我真怕一說出來咱們的事來，俺爸媽堅決不同意，我該怎麽辦？我心裏已經決定，咱們年齡都不大，暫且先不提，等機會成熟，先結婚，後告訴他們，不怕爸媽不同意。哥，你放心，不管別人知道說什麽閑話，我的同學們怎麽笑話我，看不起我，或者說我怎麽找一個殘疾人，我都不怕。他們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他們呢！我是不會變心的，這迴放心了吧！”
聽了這話，巨川像吃了顆定心丸。這一年多來，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終於可以鬆一口起了。他們各自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表達了自己的想念之情。話越說越多，他們迴憶在蘭州時一些令人難忘的日子，巨川說起自學技術的困難經曆，他們商議今後做生意的打算，兩人設想怎樣才能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怎樣才能找出一條共同奮鬥的生活之路。
由於光顧著說話，巧玲拆鍾的兩手也不熟練，拿鑷子的右手沒注意，一下紮在左手的大拇指上，頓時鮮血冒了出來，疼得她哎喲一聲，慌忙用右手捏緊流血的指頭。這時巨川看見了，趕忙走過來抓住巧玲的左手，憐惜地拿到臉邊，低頭用嘴吸去了流出的鮮血，就勢拉出抽屜，拿出原來就在裏麵的一卷沙布，細心地給她包上。並趁巧玲不注意，使勁的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巧玲隻覺得臉一下漲得通紅，心裏在嗵嗵地跳，慌忙用手捂住滾燙的臉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大雨仍在嘩嘩地下著，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也沒有人看見。姑媽從後院進來，也沒注意。隻見她微笑著對巧玲說：“你經常不來，正好我做好了飯，一起吃吧！”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起來。
1963年，麥收季節前，由於經常下雨，以至於又發了大水，和62年秋季的大水差不多，地裏一片汪洋。農活沒有了，巧玲也就有了閑空。她別的地方不去，唯有去姑媽家。隻要巧玲一到姑媽家，巨川就感到自己的生活充滿了快樂。他們默默地相愛著，他們倆的秘你密，隻有他倆自己知道，雙方老人居然沒有發現。也許是老人們偏見的眼光所致，片麵地認為巧玲和巨川的接觸隻是親友
第十五章默默相戀
巨川他們迴到原牆以後，吳老太就迴家與大兒子生活在一起。巧玲失學後，也隻得迴到其父母身邊生活和生產隊的社員一起下地幹農活，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如果遇到下雨或是沒有活時，總要到大姑家去，找表哥巨川學習修表和修鎖的技術。
巧玲雖說在城市裏長大，又是一個女孩子，但她迴到農村後，環境適應得很快，一點兒也不怕苦。她是一個勤快人，從生產隊裏下了工，就趕緊迴到家裏幫母親做飯、洗衣服、收拾家務，樣樣活都主動去幹。家裏不遠處有一口水井，她每天挑著兩隻水桶，把水從井裏提上來，一擔擔往家挑，從不讓爸媽沾手。其實挑水的活一般都是男勞力的事，很少讓女孩子去幹，況且巧玲的父親正當中年，但是巧玲硬是堅持天天幹了下來。1962年7月，還是人民公社時期，凡是公社社員都要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那時是憑工分分口糧。巧玲每天和大夥一起出工，那時生產隊經濟貧苦，大牲口缺乏，農忙季節隊裏的幾頭耕牛不夠用，本來是牲口幹的活也改用人力了，就是讓人拉犁子拉靶，人拉大車往地裏送糞。
為了多掙工分，當地裏沒有農活時，巧玲就挎著糞箕到地裏割清草，交給生產隊牛屋裏喂牛。每天天蒙亮就去，估計九點多鍾可以返迴，能割滿滿紮係一糞筐，隊裏給五分工分牌，價值一角多錢。
1962年，太和縣的小麥大豐收，農民生活很好。隊裏收罷小麥，又接著種黃豆。等到七月底，黃豆長到一尺多高，正待開花孕角，忽然瓢潑似的大雨下了半天，接著大雨始終下個不停，一直下了二十多天都沒有晴過，地裏一片汪洋，大秋作物全都泡在水裏，高梁隻露出個秫穗，紅芋黃豆更是淹得不露影，等大水下去後，莊稼全都淹死完了，秋季幾乎絕收。當時農民沒有吃的，生產隊發動社員從泥糊裏把紅芋挖出來分給社員當口糧。紅芋不到季節，長得小，又長期泡在水裏，放在鍋裏怎麽也煮不爛，吃到嘴裏“咯吱咯吱|”的響，還有一股子泥土味。但是人餓了，沒有東西吃，雖說難吃也得吃。等到地裏的水退下去，莊稼已經被水泡了三十多天，黃豆早已被淹死，剩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死豆稈還站在地裏。次情次景，讓人失望和心寒。為了以秋補夏，挽迴水災造成的嚴重損失。生產隊號召社員在被淹的地裏補種蕎麥、胡蘿卜之類的作物。這以後，天一直晴著，再也沒有下雨。最後到了種冬小麥的季節，溝塘幹涸，地旱得要命，這樣的土地怎麽種小麥呢？不管地多旱，先把地犁好再說。生產隊就幾頭牲口，根本不夠用，除了一部分用牛耕地外，大部分還得用人當作牛來拉犁子，社員們每天天不亮就下地，晚上天黑了才能收工，就這樣沒日沒夜地拉犁耕地。由於大雨衝刷，土地板結，犁出來的土都是大坷拉，沒法播種。再加上不下雨，，社員們隻得用鐵抓鉤打土坷拉，一塊一塊的大土坷拉都得砸碎後，才能用靶靶平，還得等下了雨後方能播種。巧玲和社員們一起連天加夜地打坷拉。當時生產隊沒有機械，水源又遠，沒法抗旱，隻有等雨，快十月了，天才下點雨，但播種小麥的最佳季節已過。農諺說：“人怕老來苦，麥怕胎裏旱。”勉強種下去的小麥單根獨苗又瘦弱。也不會長出好莊稼。這下半年，社員們出力不小，掙的工分也多，也沒分到一點糧食，卻隻分點水泡的紅芋。巧玲與父親和社員們一起幹活，從不缺工，掙的工分在全隊裏是數一數二的多，實指望秋後能多分點糧食維持生活，沒想到一家拚死拚活的，忙忙碌碌半年，竟顆粒未收。農民分不到糧食，日子怎麽過呀？就在這時候，政府送來了溫暖，從外地調來一批返銷糧，每人每天能補助半斤，這樣每戶都能買幾十斤糧食度過災荒。但是有糧食指標，沒有錢買也不行，政府又不能補助你錢，所以每家都在想辦法湊錢。巧玲的母親在農村集市做縫紉活，活也少，要價低，也掙不了多少錢，隻夠稱鹽買菜的，全家人陷入了困境，怎麽辦呢？車到山前必有路，總不能就這樣等著挨餓。巧玲動了動腦筋，想出了掙錢的辦法——推賣麵。然後到集市上詢問打聽，有的飯店也需要。農村人用什麽辦法掙錢呢？隻能用力氣。當時市場上有賣高價小麥的，她讓父親借點錢買幾十斤小麥，拿迴家加工成麵粉，然後賣到街上的飯店裏，賺點錢買些粗糧維持生活。每天他們一家三口人抱著棍子推磨磨麵，幾乎天天都是推到下半夜。那推磨的滋味真不好受，一天得走幾十裏路。又累又乏，肚子又餓，圍著磨盤一圈一圈地轉，轉得人頭暈眼花，真是一步也不想走。有時吳老太也來幫著籮籮麵。等著把麵磨完，全家人隻能抓一點白麵熬幾碗稀飯糊糊喝，就覺得不錯了。
1963年4月，小麥快成熟了，老天又發怒了，每天刮風下雨，雷暴雨一場接一場，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天，地裏又發了大水。大片的小麥被水淹沒，高一點的地裏隻露出了小麥穗，有的都生了芽子，眼看到嘴的小麥又吃不成了，生產隊隻好組織社員到水裏撈麥子，收小麥的季節又連著陰雨，天氣還是有點涼，男女老少整天泡在水裏撈麥子，凍得渾身發抖。隊裏把撈上來的麥子當口糧。但是水裏能撈多少呢？十成撈不到一成。經過雨水浸泡的小麥有不少都發了芽，就是曬幹磨麵也不好吃，牙子麥麵，又黑又黏，蒸出來的饃總像不熟似的。可是能有這樣的麵吃也不錯了，可惜每戶分的太少了，根本就不夠吃。等到地裏的水退下去，地曬幹，可以下腳耕地了，秋作物的播種季節又得推遲了，勉強種下去，形成三類苗，長勢不旺，秋收後，家家周隻分了一點秋糧。還是不夠吃。
巧玲家分的糧食雖然不夠吃，但靠著推賣麵也能賺點錢，可以買點雜糧，為了節約點糧食，她還經常到地裏掐些紅芋葉，拌點麵蒸蒸來補充一下。就這樣，他們艱難地度過一個又一個的災荒年。
巧玲迴家鄉後，本想把自己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在廣闊的天地裏大幹一番，可天不遂人願，連續兩年都發生了嚴重的自然災害，不是撈就是旱，。社員們辛勤勞動掙來許多工分，秋後卻分不到糧食，連燒的柴都困難。但生性勤勞能幹的巧玲，在麥子割過拔麥茬，豆子淹了拔豆稈，秋天掃樹葉，用耙子摟幹草，一幹就是一天，每天，她把拾來得兩捆柴火往家挑，將門前的柴火垛堆得老高。
由於兩年的自然災害，家庭生活困難，經濟緊張，巧玲幾乎沒有添置過衣服。身上穿的幾件衣服，還是從蘭州迴來時帶來得，大多都褪了色，補了補丁，原來胖乎乎的臉消瘦了，曬黑了。她每次到姑媽家，巨川看見她膝蓋上補兩個大補丁，屁股上有補一塊大補丁，心裏特別難受，憐愛之心油然而生。
原牆街上人人都誇巧玲是個好姑娘，不但人勤勞，又能吃苦，心眼好，又懂事，知道孝敬老人，大家隻要一提起巧玲，都要豎起大拇指說：誰要是娶到巧玲這樣的好姑娘，可真是燒了高香。街坊鄰居看得明白，親朋好友紛紛找上門來給巧玲介紹對象，。農村就是這樣，十七八歲的女孩都說好了婆家，
可是，巧玲不管誰到家為她介紹對象，都不同意，甚至連男方的情況也不去打聽，隻是說自己年齡小，現在不想提，要響應國家的號召，實行晚婚。她的父母開始還以為她心太高，故意挑揀，就對她說：“你要找個啥樣的？別太挑剔了！”其實父母怎麽能知道女兒的心。她的心底早就物色好了對象，那就是表哥巨川。在蘭州幾年的生活中，她看出表哥確實是個好人，雖然他沒有健康的體魄，偉岸的身軀，英俊的外表，但是他有一個聰明的頭腦，認為別人能幹的，他也可以幹。他堅持自學，不怕挫折，刻苦鑽研，幹一行愛一行，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是個有本事的人，很多身體健全的人也難做到他這些。更重要的一點是表哥有誌氣，值得她學習。她和他心心相通，誌同道合。這樣的男子漢，雖然身體殘疾，但是比那些身體健全卻不用腦子，依靠爹娘，貪圖享受，沒有一點理想抱負的庸才強的多，所以她更加認定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為了幫助表哥事業成功，她願意當他的賢內助。巧玲始終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父母。由於老年人思想陳舊，受世俗的偏見影響較深，惟恐二老一時難以接受，她隻是在心底深深地愛著巨川。
空閑的時候她總要去姑媽家，看見有什麽活就搶著幹，幫助姑媽挑水、洗衣，幹些家務活，或者幫巨川撅鎖眼、拆卸鬧鍾。她不會修理，可是她準備把巨川的技術全部學到手，和表哥一起共同創造幸福的明天。她要讓社會認可，殘疾人經過努力奮鬥，艱苦創業，對社會也一定能夠做出貢獻。巨川也從心裏喜歡巧玲，雖然親戚朋友看他有一身技術，給他介紹好幾個姑娘，有比巧玲長得漂亮的，也有比巧玲個頭高的，但巨川從不為之動心，一一迴絕。他心裏隻喜歡表妹一個人。因為幾年的共同生活，巨川太了解她了。他一直沒有忘記巧玲在蘭州說過的話。他總是在想，現在巧玲不上學了，年齡也大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問問她，看她心裏是怎麽想的，是否變心了，是否當時為了安慰自己才說那樣的話。因為巧玲幹農活沒有閑空，有時來了，屋裏有人也不方便，他心中的愛何時能向他表白？這種情感越來越深地纏繞著他。
一天，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地上像盛開了無數透明的小花朵。街麵上行人寥寥無幾，雖然是農曆五六月最熱的天氣，一下大雨也不熱了
上午九點多鍾，巨川把門打開。因為是背集又下雨，沒有生意，也沒起這麽早。正好昨天逢集時接了兩個
巧玲雖說在城市裏長大，又是一個女孩子，但她迴到農村後，環境適應得很快，一點兒也不怕苦。她是一個勤快人，從生產隊裏下了工，就趕緊迴到家裏幫母親做飯、洗衣服、收拾家務，樣樣活都主動去幹。家裏不遠處有一口水井，她每天挑著兩隻水桶，把水從井裏提上來，一擔擔往家挑，從不讓爸媽沾手。其實挑水的活一般都是男勞力的事，很少讓女孩子去幹，況且巧玲的父親正當中年，但是巧玲硬是堅持天天幹了下來。1962年7月，還是人民公社時期，凡是公社社員都要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那時是憑工分分口糧。巧玲每天和大夥一起出工，生產隊經濟貧苦，大牲口缺乏，農忙季節隊裏的幾頭耕牛不夠用，本來是牲口幹的活也改用人力了，就是讓人拉犁子拉靶，人拉大車往地裏送糞。
為了多掙工分，當地裏沒有農活時，巧玲就挎著糞箕到地裏割青草，交給生產隊牛屋裏喂牛。每天天蒙亮就去，估計九點多鍾可以返迴，能割滿滿紮係一糞筐，隊裏給五分工分牌，價值一角多錢。
1962年，太和縣的小麥大豐收，農民生活很好。隊裏收罷小麥，又接著種黃豆。等到七月底，黃豆長到一尺多高，正待開花孕角，忽然瓢潑似的大雨下了半天，接著大雨始終下個不停，一直下了二十多天都沒有晴過，地裏一片汪洋，大秋作物全都泡在水裏，高梁隻露出個秫穗，紅芋黃豆更是淹得不露影，等大水下去後，莊稼全都淹死完了，秋季幾乎絕收。當時農民沒有吃的，生產隊發動社員從泥糊裏把紅芋挖出來分給社員當口糧。紅芋不到季節，長得小，又長期泡在水裏，放在鍋裏怎麽也煮不爛，吃到嘴裏“咯吱咯吱|”的響，還有一股子泥土味。但是人餓了，沒有東西吃，雖說難吃也得吃。等到地裏的水退下去，莊稼已經被水泡了三十多天，黃豆早已被淹死，剩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死豆稈還站在地裏。此情此景，讓人失望和心寒。為了以秋補夏，挽迴水災造成的嚴重損失。生產隊號召社員在被淹的地裏補種蕎麥、胡蘿卜之類的作物。這以後，天一直晴著，再也沒有下雨。最後到了種冬小麥的季節，溝塘幹涸，地旱得要命，這樣的土地怎麽種小麥呢？不管地多旱，先把地犁好再說。生產隊就幾頭牲口，根本不夠用，除了一部分用牛耕地外，大部分還得用人當作牛來拉犁子，社員們每天天不亮就下地，晚上天黑了才能收工，就這樣沒日沒夜地拉犁耕地。由於大雨衝刷，土地板結，犁出來的土都是大坷拉，沒法播種。再加上不下雨，，社員們隻得用鐵抓鉤打土坷拉，一塊一塊的大土坷拉都得砸碎後，才能用靶靶平，還得等下了雨後方能播種。巧玲和社員們一起連天加夜地打坷拉。當時生產隊沒有機械，水源又遠，沒法抗旱，隻有等雨，快十月了，天才下點雨，但播種小麥的最佳季節已過。農諺說：“人怕老來苦，麥怕胎裏旱。”勉強種下去的小麥單根獨苗又瘦弱。也不會長出好莊稼。這下半年，社員們出力不小，掙的工分也多，也沒分到一點糧食，卻隻分點水泡的紅芋。巧玲與父親和社員們一起幹活，從不缺工，掙的工分在全隊裏是數一數二的多，實指望秋後能多分點糧食維持生活，沒想到一家拚死拚活的，忙忙碌碌半年，竟顆粒未收。農民分不到糧食，日子怎麽過呀？就在這時候，政府送來了溫暖，從外地調來一批返銷糧，每人每天能補助半斤，這樣每戶都能買幾十斤糧食度過災荒。但是有糧食指標，沒有錢買也不行，政府又不能補助你錢，所以每家都在想辦法湊錢。巧玲的母親在農村集市做縫紉活，活也少，要價低，也掙不了多少錢，隻夠稱鹽買菜的，全家人陷入了困境，怎麽辦呢？車到山前必有路，總不能就這樣等著挨餓。巧玲動了動腦筋，想出了掙錢的辦法——推賣麵。農村人用什麽辦法掙錢呢？隻能用力氣。當時市場上有賣高價小麥的，她讓父親借點錢買幾十斤小麥，拿迴家加工成麵粉，然後賣到街上的幾個飯店裏，賺點錢買些粗糧維持生活。每天他們一家三口人抱著棍子推磨磨麵，幾乎天天都是推到下半夜。那推磨的滋味真不好受，一天得走幾十裏路。又累又乏，肚子又餓，圍著磨盤一圈一圈地轉，轉得人頭暈眼花，真是一步也不想走。有時吳老太也來幫著籮籮麵。等著把麵磨完，全家人隻能抓一點白麵熬幾碗稀飯糊糊喝，就覺得不錯了。
1963年4月，小麥快成熟了，老天又發怒了，每天刮風下雨，雷暴雨一場接一場，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天，地裏又發了大水。大片的小麥被水淹沒，高一點的地裏隻露出了小麥穗，有的都生了芽子，眼看到嘴的小麥又吃不成了，生產隊隻好組織社員到水裏撈麥子，收小麥的季節又連著陰雨，天氣還是有點涼，男女老少整天泡在水裏撈麥子，凍得渾身發抖。隊裏把撈上來的麥子當口糧。但是水裏能撈多少呢？十成撈不到一成。經過雨水浸泡的小麥有不少都發了芽，就是曬幹磨麵也不好吃，牙子麥麵，又黑又黏，蒸出來的饃總像不熟似的。可是能有這樣的麵吃也不錯了，可惜每戶分的太少了，根本就不夠吃。等到地裏的水退下去，地曬幹，可以下腳耕地了，秋作物的播種季節又得推遲了，勉強種下去，形成三類苗，長勢不旺，秋收後，家家周隻分了一點秋糧。還是不夠吃。
巧玲家分的糧食雖然不夠吃，但靠著推賣麵也能賺點錢，可以買點雜糧，為了節約點糧食，她還經常到地裏掐些紅芋葉，拌點麵蒸蒸來補充一下。就這樣，他們艱難地度過一個又一個的災荒年。
巧玲迴家鄉後，本想把自己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在廣闊的天地裏大幹一番，可天不遂人願，連續兩年都發生了嚴重的自然災害，不是撈就是旱，。社員們辛勤勞動掙來許多工分，秋後卻分不到糧食，連燒的柴都困難。但生性勤勞能幹的巧玲，在麥子割過拔麥茬，豆子淹了拔豆稈，秋天掃樹葉，用耙子摟幹草，一幹就是一天，每天，她把拾來得兩捆柴火往家挑，將門前的柴火垛堆得老高。
由於兩年的自然災害，家庭生活困難，經濟緊張，巧玲幾乎沒有添置過衣服。身上穿的幾件衣服，還是從蘭州迴來時帶來得，大多都褪了色，補了補丁，原來胖乎乎的臉消瘦了，曬黑了。她每次到姑媽家，巨川看見她膝蓋上補兩個大補丁，屁股上補一塊大補丁，心裏特別難受，憐愛之心油然而生。
原牆街上人人都誇巧玲是個好姑娘，不但人勤勞，又能吃苦，心眼好，又懂事，知道孝敬老人，大家隻要一提起巧玲，都要豎起大拇指說：誰要是娶到巧玲這樣的好姑娘，可真是燒了高香。街坊鄰居看得明白，親朋好友紛紛找上門來給巧玲介紹對象，。農村就是這樣，十七八歲的女孩都說好了婆家，
可是，巧玲不管誰到家為她介紹對象，都不同意，甚至連男方的情況也不去打聽，隻是說自己年齡小，現在不想提，要響應國家的號召，實行晚婚。她的父母開始還以為她心太高，故意挑揀，就對她說：“你要找個啥樣的？別太挑剔了！”其實父母怎麽能知道女兒的心。她的心底早就物色好了對象，那就是表哥巨川。在蘭州幾年的生活中，她看出表哥確實是個好人，雖然他沒有健康的體魄，偉岸的身軀，英俊的外表，但是他有一個聰明的頭腦，認為別人能幹的，他也可以幹。他堅持自學，不怕挫折，刻苦鑽研，幹一行愛一行，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是個有本事的人，很多身體健全的人也難做到他這些。更重要的一點是表哥有誌氣，值得她學習。她和他心心相通，誌同道合。這樣的男子漢，雖然身體殘疾，但是比那些身體健全卻不用腦子，依靠爹娘，貪圖享受，沒有一點理想抱負的庸才強的多，所以她更加認定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為了幫助表哥事業成功，她願意當他的賢內助。巧玲始終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父母。由於老年人思想陳舊，受世俗的偏見影響較深，惟恐二老一時難以接受，她隻是在心底深深地愛著巨川。
空閑的時候她總要去姑媽家，看見有什麽活就搶著幹，幫助姑媽挑水、洗衣，幹些家務活，或者幫巨川撅鎖眼、拆卸鬧鍾。她不會修理，可是她準備把巨川的技術全部學到手，和表哥一起共同創造幸福的明天。她要讓社會認可，殘疾人經過努力奮鬥，艱苦創業，對社會也一定能夠做出貢獻。巨川也從心裏喜歡巧玲，雖然親戚朋友看他有一身技術，給他介紹好幾個姑娘，有比巧玲長得漂亮的，也有比巧玲個頭高的，但巨川從不為之動心，一一迴絕。他心裏隻喜歡表妹一個人。因為幾年的共同生活，巨川太了解她了。他一直沒有忘記巧玲在蘭州說過的話。他總是在想，現在巧玲不上學了，年齡也大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問問她，看她心裏是怎麽想的，是否變心了，是否當時為了安慰自己才說那樣的話。因為巧玲幹農活沒有閑空，有時來了，屋裏有人也不方便，他心中的愛何時能向她表白？這種情感越來越深地纏繞著他。
一天，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地上像盛開了無數透明的小花朵。街麵上行人寥寥無幾，雖然是農曆五六月最熱的天氣，一下大雨也不熱了
上午九點多鍾，巨川把門打開。因為是背集又下雨，沒有生意，也沒起這麽早。正好昨天逢集時接了兩個鎖和一個鬧鍾，來了一個小時候的同學說起話來也沒顧上修，所以背集也開門，準備修一修。這時，吳子貞正忙著在後院做飯。突然，屋裏進來一個人，手裏拿把黑傘。巨川一看，是巧玲來了。隻見她臉紅撲撲的，上身穿著件格子布緊袖藍色襯衣，下麵是一條黑布褲子，膝蓋上補了兩塊長方形的大補丁，上麵用縫紉機行了一圈圈的線。由於老幹農活鍛煉的緣故，她的身體很結實，臉曬得有點黑，看上去，比在蘭州時成熟多了，很像個大人樣。巨川看見巧玲來了，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忙說：“進來吧，你吃飯了沒有？（農村早飯都是在九點鍾左右）你姑媽在後院做飯呢，等一會兒咱們一起吃飯吧！
巧玲進屋後，沒有馬上坐下，她看了看屋裏，就找了把笤帚掃了掃地，又把巨川的被子疊了疊，收拾收拾床上，然後才坐下來。沉默了片刻，巧玲：說：“哥，你今天可有什麽活？我來學修修。今天正好下雨，沒法下地，你得好好地教教我，可不能保守呀！”說著，她看見桌子上有個小鬧鍾，是沒修的，就找了把鑷子、鉗子、螺絲刀拆了起來。從蘭州迴鄉後，巧玲就和父母奶奶生活在一起，，也不經常上街。農閑時還要幫媽媽做點縫紉活，要說學表哥這方麵的技術卻很少有時間，隻是會拆拆卸卸，手還不聽使喚。
隨著年齡的增長，巨川經常考慮自己的婚事，自己身體不好，必須找一個身體健康、通情達理、脾氣好又賢惠的妻子。他覺得巧玲就是他理想中的人，隻是自己沒有親自問過她。不過，他天天想念著她。今天巧玲的到來，讓他下定決心要把埋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他微笑著對巧玲說：“我不會保守的，咱們以後可能就是一家人了，我還能不教你嗎？”他看了看巧玲沒有說反對的話，又接著說：“自從咱們從蘭州迴來後，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想你，天天盼著你來。在蘭州我眼病得厲害時你說過”願意伺候我一輩子“你還記得嗎？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知道你同情我，也許為了安慰我才說出那樣的話，我也知道我身體殘疾，真是配不上你，可我還是要問問你。”
聽了這些話，巧玲的臉紅的像盛開的桃花，靦腆地說：“哥，你不要有別的想法，說實在的，我非常佩服你，你是個堅強勇敢的人，我喜歡的就是你這種爭勝好強、有誌氣的人，我已經拿定了主意。我怕俺爸媽不同意，也沒有和他們講。他們給我介紹好幾個對象，我都說不同意。俺爸還罵我，說我太挑剔，問我要找什麽樣的。我真怕一說出來咱們的事來，俺爸媽堅決不同意，我該怎麽辦？我心裏已經決定，咱們年齡都不大，暫且先不提，等機會成熟，先結婚，後告訴他們，不怕爸媽不同意。哥，你放心，不管別人知道說什麽閑話，我的同學們怎麽笑話我，看不起我，或者說我怎麽找一個殘疾人，我都不怕。他們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他們呢！我是不會變心的，這迴放心了吧！”
聽了這話，巨川像吃了顆定心丸。這一年多來，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終於可以鬆一口起了。他們各自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表達了自己的想念之情。話越說越多，他們迴憶在蘭州時一些令人難忘的日子，巨川說起自學技術的困難經曆，他們商議今後做生意的打算，兩人設想怎樣才能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怎樣才能找出一條共同奮鬥的生活之路。
由於光顧著說話，巧玲拆鍾的兩手也不熟練，拿鑷子的右手沒注意，一下紮在左手的大拇指上，頓時鮮血冒了出來，疼得她哎喲一聲，慌忙用右手捏緊流血的指頭。這時巨川看見了，趕忙走過來抓住巧玲的左手，憐惜地拿到臉邊，低頭用嘴吸去了流出的鮮血，就勢拉出抽屜，拿出原來就在裏麵的一卷沙布，細心地給她包上。並趁巧玲不注意，使勁的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巧玲隻覺得臉一下漲得通紅，心裏在嗵嗵地跳，慌忙用手捂住滾燙的臉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大雨仍在嘩嘩地下著，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也沒有人看見。姑媽從後院進來，也沒注意。隻見她微笑著對巧玲說：“你經常不來，正好我做好了飯，一起吃吧！”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起來。
1963年，麥收季節前，由於經常下雨，以至於又發了大水，和62年秋季的大水差不多，地裏一片汪洋。農活沒有了，巧玲也就有了閑空。她別的地方不去，唯有去姑媽家。隻要巧玲一到姑媽家，巨川就感到自己的生活充滿了快樂。他們默默地相愛著，他們倆的秘你密，隻有他倆自己知道，雙方老人居然沒有發現。也許是老人們偏見的眼光所致，片麵地認為巧玲和巨川的接觸隻是親友
第十五章默默相戀
巨川他們迴到原牆以後，吳老太就迴家與大兒子生活在一起。巧玲失學後，也隻得迴到其父母身邊生活和生產隊的社員一起下地幹農活，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如果遇到下雨或是沒有活時，總要到大姑家去，找表哥巨川學習修表和修鎖的技術。
巧玲雖說在城市裏長大，又是一個女孩子，但她迴到農村後，環境適應得很快，一點兒也不怕苦。她是一個勤快人，從生產隊裏下了工，就趕緊迴到家裏幫母親做飯、洗衣服、收拾家務，樣樣活都主動去幹。家裏不遠處有一口水井，她每天挑著兩隻水桶，把水從井裏提上來，一擔擔往家挑，從不讓爸媽沾手。其實挑水的活一般都是男勞力的事，很少讓女孩子去幹，況且巧玲的父親正當中年，但是巧玲硬是堅持天天幹了下來。1962年7月，還是人民公社時期，凡是公社社員都要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那時是憑工分分口糧。巧玲每天和大夥一起出工，那時生產隊經濟貧苦，大牲口缺乏，農忙季節隊裏的幾頭耕牛不夠用，本來是牲口幹的活也改用人力了，就是讓人拉犁子拉靶，人拉大車往地裏送糞。
為了多掙工分，當地裏沒有農活時，巧玲就挎著糞箕到地裏割清草，交給生產隊牛屋裏喂牛。每天天蒙亮就去，估計九點多鍾可以返迴，能割滿滿紮係一糞筐，隊裏給五分工分牌，價值一角多錢。
1962年，太和縣的小麥大豐收，農民生活很好。隊裏收罷小麥，又接著種黃豆。等到七月底，黃豆長到一尺多高，正待開花孕角，忽然瓢潑似的大雨下了半天，接著大雨始終下個不停，一直下了二十多天都沒有晴過，地裏一片汪洋，大秋作物全都泡在水裏，高梁隻露出個秫穗，紅芋黃豆更是淹得不露影，等大水下去後，莊稼全都淹死完了，秋季幾乎絕收。當時農民沒有吃的，生產隊發動社員從泥糊裏把紅芋挖出來分給社員當口糧。紅芋不到季節，長得小，又長期泡在水裏，放在鍋裏怎麽也煮不爛，吃到嘴裏“咯吱咯吱|”的響，還有一股子泥土味。但是人餓了，沒有東西吃，雖說難吃也得吃。等到地裏的水退下去，莊稼已經被水泡了三十多天，黃豆早已被淹死，剩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死豆稈還站在地裏。次情次景，讓人失望和心寒。為了以秋補夏，挽迴水災造成的嚴重損失。生產隊號召社員在被淹的地裏補種蕎麥、胡蘿卜之類的作物。這以後，天一直晴著，再也沒有下雨。最後到了種冬小麥的季節，溝塘幹涸，地旱得要命，這樣的土地怎麽種小麥呢？不管地多旱，先把地犁好再說。生產隊就幾頭牲口，根本不夠用，除了一部分用牛耕地外，大部分還得用人當作牛來拉犁子，社員們每天天不亮就下地，晚上天黑了才能收工，就這樣沒日沒夜地拉犁耕地。由於大雨衝刷，土地板結，犁出來的土都是大坷拉，沒法播種。再加上不下雨，，社員們隻得用鐵抓鉤打土坷拉，一塊一塊的大土坷拉都得砸碎後，才能用靶靶平，還得等下了雨後方能播種。巧玲和社員們一起連天加夜地打坷拉。當時生產隊沒有機械，水源又遠，沒法抗旱，隻有等雨，快十月了，天才下點雨，但播種小麥的最佳季節已過。農諺說：“人怕老來苦，麥怕胎裏旱。”勉強種下去的小麥單根獨苗又瘦弱。也不會長出好莊稼。這下半年，社員們出力不小，掙的工分也多，也沒分到一點糧食，卻隻分點水泡的紅芋。巧玲與父親和社員們一起幹活，從不缺工，掙的工分在全隊裏是數一數二的多，實指望秋後能多分點糧食維持生活，沒想到一家拚死拚活的，忙忙碌碌半年，竟顆粒未收。農民分不到糧食，日子怎麽過呀？就在這時候，政府送來了溫暖，從外地調來一批返銷糧，每人每天能補助半斤，這樣每戶都能買幾十斤糧食度過災荒。但是有糧食指標，沒有錢買也不行，政府又不能補助你錢，所以每家都在想辦法湊錢。巧玲的母親在農村集市做縫紉活，活也少，要價低，也掙不了多少錢，隻夠稱鹽買菜的，全家人陷入了困境，怎麽辦呢？車到山前必有路，總不能就這樣等著挨餓。巧玲動了動腦筋，想出了掙錢的辦法——推賣麵。然後到集市上詢問打聽，有的飯店也需要。農村人用什麽辦法掙錢呢？隻能用力氣。當時市場上有賣高價小麥的，她讓父親借點錢買幾十斤小麥，拿迴家加工成麵粉，然後賣到街上的飯店裏，賺點錢買些粗糧維持生活。每天他們一家三口人抱著棍子推磨磨麵，幾乎天天都是推到下半夜。那推磨的滋味真不好受，一天得走幾十裏路。又累又乏，肚子又餓，圍著磨盤一圈一圈地轉，轉得人頭暈眼花，真是一步也不想走。有時吳老太也來幫著籮籮麵。等著把麵磨完，全家人隻能抓一點白麵熬幾碗稀飯糊糊喝，就覺得不錯了。
1963年4月，小麥快成熟了，老天又發怒了，每天刮風下雨，雷暴雨一場接一場，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天，地裏又發了大水。大片的小麥被水淹沒，高一點的地裏隻露出了小麥穗，有的都生了芽子，眼看到嘴的小麥又吃不成了，生產隊隻好組織社員到水裏撈麥子，收小麥的季節又連著陰雨，天氣還是有點涼，男女老少整天泡在水裏撈麥子，凍得渾身發抖。隊裏把撈上來的麥子當口糧。但是水裏能撈多少呢？十成撈不到一成。經過雨水浸泡的小麥有不少都發了芽，就是曬幹磨麵也不好吃，牙子麥麵，又黑又黏，蒸出來的饃總像不熟似的。可是能有這樣的麵吃也不錯了，可惜每戶分的太少了，根本就不夠吃。等到地裏的水退下去，地曬幹，可以下腳耕地了，秋作物的播種季節又得推遲了，勉強種下去，形成三類苗，長勢不旺，秋收後，家家周隻分了一點秋糧。還是不夠吃。
巧玲家分的糧食雖然不夠吃，但靠著推賣麵也能賺點錢，可以買點雜糧，為了節約點糧食，她還經常到地裏掐些紅芋葉，拌點麵蒸蒸來補充一下。就這樣，他們艱難地度過一個又一個的災荒年。
巧玲迴家鄉後，本想把自己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在廣闊的天地裏大幹一番，可天不遂人願，連續兩年都發生了嚴重的自然災害，不是撈就是旱，。社員們辛勤勞動掙來許多工分，秋後卻分不到糧食，連燒的柴都困難。但生性勤勞能幹的巧玲，在麥子割過拔麥茬，豆子淹了拔豆稈，秋天掃樹葉，用耙子摟幹草，一幹就是一天，每天，她把拾來得兩捆柴火往家挑，將門前的柴火垛堆得老高。
由於兩年的自然災害，家庭生活困難，經濟緊張，巧玲幾乎沒有添置過衣服。身上穿的幾件衣服，還是從蘭州迴來時帶來得，大多都褪了色，補了補丁，原來胖乎乎的臉消瘦了，曬黑了。她每次到姑媽家，巨川看見她膝蓋上補兩個大補丁，屁股上有補一塊大補丁，心裏特別難受，憐愛之心油然而生。
原牆街上人人都誇巧玲是個好姑娘，不但人勤勞，又能吃苦，心眼好，又懂事，知道孝敬老人，大家隻要一提起巧玲，都要豎起大拇指說：誰要是娶到巧玲這樣的好姑娘，可真是燒了高香。街坊鄰居看得明白，親朋好友紛紛找上門來給巧玲介紹對象，。農村就是這樣，十七八歲的女孩都說好了婆家，
可是，巧玲不管誰到家為她介紹對象，都不同意，甚至連男方的情況也不去打聽，隻是說自己年齡小，現在不想提，要響應國家的號召，實行晚婚。她的父母開始還以為她心太高，故意挑揀，就對她說：“你要找個啥樣的？別太挑剔了！”其實父母怎麽能知道女兒的心。她的心底早就物色好了對象，那就是表哥巨川。在蘭州幾年的生活中，她看出表哥確實是個好人，雖然他沒有健康的體魄，偉岸的身軀，英俊的外表，但是他有一個聰明的頭腦，認為別人能幹的，他也可以幹。他堅持自學，不怕挫折，刻苦鑽研，幹一行愛一行，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是個有本事的人，很多身體健全的人也難做到他這些。更重要的一點是表哥有誌氣，值得她學習。她和他心心相通，誌同道合。這樣的男子漢，雖然身體殘疾，但是比那些身體健全卻不用腦子，依靠爹娘，貪圖享受，沒有一點理想抱負的庸才強的多，所以她更加認定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為了幫助表哥事業成功，她願意當他的賢內助。巧玲始終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父母。由於老年人思想陳舊，受世俗的偏見影響較深，惟恐二老一時難以接受，她隻是在心底深深地愛著巨川。
空閑的時候她總要去姑媽家，看見有什麽活就搶著幹，幫助姑媽挑水、洗衣，幹些家務活，或者幫巨川撅鎖眼、拆卸鬧鍾。她不會修理，可是她準備把巨川的技術全部學到手，和表哥一起共同創造幸福的明天。她要讓社會認可，殘疾人經過努力奮鬥，艱苦創業，對社會也一定能夠做出貢獻。巨川也從心裏喜歡巧玲，雖然親戚朋友看他有一身技術，給他介紹好幾個姑娘，有比巧玲長得漂亮的，也有比巧玲個頭高的，但巨川從不為之動心，一一迴絕。他心裏隻喜歡表妹一個人。因為幾年的共同生活，巨川太了解她了。他一直沒有忘記巧玲在蘭州說過的話。他總是在想，現在巧玲不上學了，年齡也大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問問她，看她心裏是怎麽想的，是否變心了，是否當時為了安慰自己才說那樣的話。因為巧玲幹農活沒有閑空，有時來了，屋裏有人也不方便，他心中的愛何時能向他表白？這種情感越來越深地纏繞著他。
一天，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地上像盛開了無數透明的小花朵。街麵上行人寥寥無幾，雖然是農曆五六月最熱的天氣，一下大雨也不熱了
上午九點多鍾，巨川把門打開。因為是背集又下雨，沒有生意，也沒起這麽早。正好昨天逢集時接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