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川擺攤修鎖半年，修理技術已經嫻熟，自感比較得心應手了。這對於一個殘疾人來說，應該滿足了。然而他是個不滿足現狀的人，看見什麽都想學，藝多不壓身嘛！他決定再接再厲，向更高的目標奮進。
巨川每次上街玩，看似溜達閑逛，其實他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總是在找著適應自己生存的目標。
這一天，他路過一家鍾表店，看見裏麵有一排修表的櫃台，櫃台裏麵坐著幾個修表的師傅，都在緊張地工作著，店裏的顧客也很多，生意很興隆。想到自己和他們都是搞修理的，但人家修理的東西比自己的檔次高、構造精密、值錢，修表的師傅也被人高看一等。多好的職業呀！他在這個鍾表店玻璃窗戶門前站了良久，羨慕得不得了。隻見修表師傅穿著白大衣，渾身幹幹淨淨。修表的放大鏡扣眼上，左手拿著手表，手表小巧玲瓏得像個硬幣，右手拿著鑷子，專心致誌地修表，顯得很神氣。屋內環境幽雅，窗明幾淨，白頂棚，白牆，屋裏亮堂堂的，坐在屋裏風不打頭，雨不打臉，活又輕鬆，多自在！哪像自己修鎖，衣服也穿不幹淨，手髒的要命，修鎖的桌子天天抬來抬去，很是麻煩。巨川越看越羨慕這個修表的行當。他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工作了，覺得這個工作太適合自己了，就暗自下決心學修表。當時人們普遍認為修表的師傅不簡單，傳說都得是大學文化，所以修表的工作顯得更高級了。
自從那一次迴來，巨川天天想學修表，有時連做夢都在修表。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親，懇請母親幫他拜個修表師傅。吳子貞嘴上答應了，卻沒有去辦。他想自己沒有熟人這個事辦不成。修鎖掌鞋都拜不成師傅，修表就更不用提了。兒子的想法是好，修表這個工作也適合他，可有什麽辦法呢？自己沒能耐，於是她對巨川說：“兒呀，你的修鎖工作不是挺好的嘛！現在活也多，生意也不錯，光想好不行，搞不成還把生意都耽誤了。修手表不像修鎖，手表的零件小，又特別精密，聽說得大學畢業才可以學。你文化又低，手又拄雙拐，誰會收你當學徒呢？別心高夢想了，好好幹你的修鎖活吧！”
不管母親怎麽說，巨川想學修表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他天天纏著母親給他拜師傅，催他去試試看。吳子貞實在拗不過他，又不忍心打擊兒子的積極性，不想給他的熱情潑冷水。於是他托銀行一位叫阿毛的工作人員，聽說他跟鍾表店的師傅熟悉，請他幫巨川認個修表的師傅。這位阿毛同誌是個熱心腸的人，答應幫忙，去試試看。第二天，吳子貞到商店買了些禮物，請阿毛帶上，領著巨川一起到了那家鍾表店，找到了具體負責人，一番客套話後，說明了來意。鍾表店負責人看了看巨川的模樣，搖了搖頭，對阿毛講：“我們店不收殘疾人，要收也收健健康康的人，收個小夥子能跑能跳的，勤勤快快地先幫師傅們幹點雜活。另外，最少是初中畢業文化，能算算帳，開開發票。實在對不起，我們不能收他。”
後來，阿毛又跟他們好說歹說，他們始終不同意，巨川修表拜師傅就這樣告吹了。
上鍾表店學徒是沒有是沒有指望了，吳子貞又托人找到一家個體修表戶，那個師傅是個老頭，五六十歲，人稱郭爺。這位師傅隻修鍾，不修手表，但技術過硬，屋裏的活很多，三個桌子擺的滿滿的，都是修的鍾，牆上也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大掛鍾，很讓人羨慕。
介紹人帶上禮物，登門拜訪，請郭爺收下這個徒弟。這個師傅架子大，看上去非常傲氣，一看巨川拄著雙拐，心裏很不樂意，就說：“我收徒弟是讓他先來伺候我，掃掃地，抹抹桌子打打水什麽的。我收他，不但不能伺候我，反而還要讓我伺候他。不行，不行，請迴吧！”
介紹人看郭爺態度生硬，沒法再說下去了，隻好無功而返。
那時候誰有點技術都很保守，根本不外傳，想學徒是比較難的，除非是自己親朋好友，還得是“三年滿，四年圓，臨走還要給師傅掙一年的錢”有的根本沾不上技術的邊。整天就是幹家務活，就是教的話，師傅也要留一手，也不會全部教給你。要想學點技術，得有心計，會來事，可以說真正學點技術也是“偷”來的。
巨川怎麽也想不到拜師學藝的路子那麽難走。這個路走不通，巨川隻好重操舊業，繼續經營他修鎖的生意。攤位雖小，業務總是很忙，一天到晚沒有閑空，活總是幹不完。但是他想學修表的心願始終未變。
有一天，巨川收生意迴來，姥姥正在做飯，吳子貞還沒有下班，要等到九點收拾完才迴家，巧玲也沒有放學。巨川坐在桌子旁修理一個未幹完的活。桌子上放著一個提環鬧鍾。巨川瞅了瞅鍾“哢哢”地走的很正常。看見這個鬧鍾，他突然又冒出了學鍾表的念頭。心想：我把這個鬧鍾拆開看看，裏麵是什麽樣的？想到這裏，他手癢癢的就想拆開看，於是他拿來一個修鎖的尖嘴鉗子，一把小螺絲刀，開始卸鍾。他首先把後蓋上的三個螺絲擰掉，後蓋打開後，露出黃銅板機芯。他看到這個鍾正哢哢地走著，輪子都在運轉著，由其一個園輪子，上麵帶著金絲，來迴走的飛快，這個鍾深深吸引住了他，他決定拆開看看。由於他是第一次拆鍾，什麽都不懂，接著，他把固定銅板的四個螺絲帽用鉗子擰掉，用手一提銅板，隻聽嘩啦一聲，鍾散了，發條崩開打了他的手。他嚇了一跳，慌忙用手捂住幾個掉出來的零件才沒崩掉。當時他傻眼了，正走得好好的鍾被他擺弄壞了，母親迴家一定迴罵他。裝上吧，這麽複雜，又不知從何處下手。沒有辦法，隻得趕快把掉出來的輪子放在裏麵，然後他這樣擺弄那樣鼓搗，好不容易蓋上了後蓋，可是後蓋上的螺絲卻無法擰上了，擰不上的螺絲都被他扔在鍾裏，就那樣湊合著讓鍾躺在那裏。
晚上，吳子貞下班迴來，習慣性地看一下鍾，發現鍾躺在那裏不走了，這時，巨川搶先說了話：“俺媽，咱家的鍾不走了，不知怎麽搞的？”
“是不是你擺弄的？”吳子貞問。
“沒有，沒有。今天上午我看就不走了。”巨川堅決地說，但聲音很低。
吳子貞也沒細看，接著說：“明天拿到鍾表店修修，能修好就修，真修不好，等月底發工資再買一個，我離不開他。”
第二天。，吳子貞去上班去了。巨川沒出去做生意，準備去修鍾。他想，反正這鍾要修，就再研究一下。這次他拆的更散了，可還是一竅不通，鍾被拆得真是一點也沒法裝進殼裏了，隻得用手絹兜住，拿到鍾表店去修。鍾表店的師傅一看鍾拆成這樣，修理費要七元。巨川一聽，心想：七元錢太貴了，不修了，再說十多元錢不就買一個了嗎？於是，他又拿到個體戶郭大爺那裏去修，郭大爺一看鍾拆成一堆零件，說：“修理費五元，修不修？”
巨川一聽，還是嫌貴，就說：“這個鍾不修了，賣給你們值多少錢？”郭大爺馬上說：“賣的話，隻能給你五毛錢。”
巨川一聽，很是生氣。心想，我迴家拆銅賣也能賣一元多錢，就是砸碎也不賣給你。他氣的兜著鍾迴家了。晚上吳子貞下班迴家，巨川跟她講了修鍾的情況，吳子貞聽後就說：“不修就算了，等發了工資再買吧！”其實吳子貞心裏明白，鍾走得好好的，不是兒子拆的是誰呢？巧玲上著學根本不會去拆。但他卻沒有責備巨川。兒子要學修表，我沒能給他認師傅，這個小鍾十多元錢，就讓他擺弄吧！
母親已經同意再買個鬧鍾，就等於允許他拆這個鍾，反正不用了，巨川就可以大膽擺弄了。他白天做生意修鎖，下午早早收生意迴來，研究修理鬧鍾。他把鍾上的所有的零件都拆下來，一個個地試驗，考慮哪個輪子應上哪個軸孔。在拆的過程中，發現有幾個輪子在芯上是拿不掉的，除了掉出來的幾個輪子不知是上哪裏。自己現拆掉的輪子位置，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一開始，好像覺得輪子差不多都一樣，後來仔細觀察，才發現沒有一個同樣的輪子。經過兩天的研究，又根據齒輪軸互相咬合的規律，他知道哪個輪子應在哪個位置了。接下來，要進行安裝歸位，安裝不像拆卸這麽簡單了。如同棄舊房換新房，三下五去二扒掉了，重建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了，他左手拿著機芯，右手拿著鑷子，在安裝的過程中，不是這個輪子掉了，就是那個輪子歪了，有的輪子怎麽也擱不正，怎麽裝也不能把所有的輪子裝進軸孔裏，他急出了一身汗。這時，他感到自己的手太笨了，怎麽也不聽使喚，明明想這樣，偏偏適得其反，他氣的真想把它扔在地上。現在他覺得修鍾表太難了，真是隔行如隔山呀！如果能有個師傅指導一下該有多好呀！又想到認師傅那麽難，心裏又涼了下來。他不禁歎息，難道我真的與鍾表沒有緣份嗎？不，我決不相信！不學會修鍾表，誓不罷休！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巨川沒有灰心喪氣，仔細琢磨，反複思考，結果發現兩條發條（走條和響鈴條）的圈圍大，是導致輪子擱不直或放不進軸孔的根本原因，於是，他采取措施，把發條拉出來鉤在左手上，發條的圈圍減少了，也騰出空隙，輪子就放好了，輪子能放正，自然也容易進銅板的軸孔裏了。盡管這樣，他仍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急的滿頭大汗，好不容易先裝進去八個零件。後來他把剩下的兩個零件（卡來卡去的這個零件叫卡子，來迴擺動的輪子叫擺輪，擺輪上麵的黃絲又管它叫擺絲，後來才知道叫遊絲）更加小心翼翼地裝，這兩個零件，尤其擺軸尖又細又小，一點不好裝進去，稍不注意，會把軸尖搞斷。他小心地操作，細心地安裝，每天他從晚上八點擺弄到夜晚三點多，急出一身汗，最後把所有的零件都歸位了，然後又把所有的螺絲重新擰緊，裝上針子，上好後蓋，擰緊發條，這隻鍾竟沒有裝斷一個零件，真的又滴嗒滴嗒地走起來了。這次巨川把這隻鬧鍾從拆卸研究、實驗，到安裝好，整整花了三個晚上的時間，他一天隻睡幾個小時。這過程中，他忘了吃飯顧不得喝水，每天埋頭幹到半夜兩點多，最後終於成功了。拆卸、安裝的全過程，也是考驗他悟性的全過程，當這隻沉睡了十來天的鬧鍾又恢複了運轉的時，他別提心裏有多高興了。他終於可以不用求人拜師傅，自己學會修理鬧鍾了。這次實驗的成功，是巨川朝思暮想的一個新的開端。他用雙手證實了自己的能力，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應該知難而進，隻要敢拚搏，肯鑽研，鍥而不舍，生命的航船終於會駛向勝利的彼岸。巨川用他手中的鑷子開辟了一條嶄新的生活之路。從此，他與鍾表結下了不解之緣，鍾表行業後來成了他一生孜孜追求並為之奮鬥不已的光輝事業。有了這個小鬧鍾的拆裝成功，巨川更加熱愛鍾表這個行業了。這以後，他每天收完生意迴來，都坐在桌子旁邊拆卸安裝，不停地幹。他從七個小時裝一遍，到五個小時裝一遍，最後一直到半個小時就能裝一遍。他每晚都幹到十二點，每次都安裝滴嗒滴嗒地走，他越裝越有興趣了，對學好鍾表修理更加有信心了。
鍾會拆會裝，不等於會修理，隻能算是學了一半，排除各種毛病，還需要細致地琢磨。這隻鬧鍾是裝走了，走得還挺好，但是快慢差得多，每天慢七八分鍾，他不知怎麽修。他想，難道就沒法調整了嗎？不會的。這時他注意到擺輪的上夾板螺絲固定一個零件（他不知叫什麽名字），擺輪上的遊絲從這個零件的空隙穿過去，用一個鐵銷子固定在夾板下，這個零件左右能推動，巨川就推來推去，觀察鍾快慢情況，果然快慢有變化，他心裏有數了，原來這個零件可以調快調慢，再加上後蓋擺輪上有一個月牙孔，左邊有一個“+”，右邊有一個“ˉ”，從外麵可以直接撥快慢，這說明如果鍾走得快得往“ˉ”，慢則往“+”撥。因此他給這個零件起名就叫“快慢針”。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和零件的位置一一給它們起了名字，這些名字後來和書本上的名稱基本上一樣。這以後，他買了幾斤汽油，開始為周圍的老百姓和老鄉義務修鍾，擦油。每天出門修鎖他就把這個鍾擺在桌子上，有來修鍾的，他就接。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修好了十來隻鬧鍾。這十來隻鍾他在修理時，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他接的這些鍾不像家裏的那隻鍾，這些鍾大小都有些毛病，除了壞零件的沒有零件換外，其他的鍾每一種故障他都琢磨好幾天，最後得出結論。在這期間，他又開展迴收廢舊鬧鍾業務，隻要還有部分零件可以利用，就以公平合理的價格進行迴收，解決了鍾表零件的短缺的問題。他把收迴來的舊鍾一一拆散，好的零件卸下來，擦幹淨，進行分類包裝，以備後用。那時間，蘭州和全國各地一樣，正處在三年自然災害的困難時期，什麽物資都短缺，誰家的東西壞了，都不願隨意扔掉，總是計算著比買的東西便宜，就收舊利廢。那時侯戴手表的少，有鬧鍾的家多，所以巨川的修鍾業務一打出，活也接踵而來。每天早上，他找人把桌子抬到經營地點，修鎖修鬧鍾的牌子豎立在桌子前，來什麽活，就修什麽。一天到晚地精心修理，營業額明顯提高了。根據修理鬧鍾的需要，他改變了以前的修理方式，以修鬧鍾為主，修鎖為輔，幹了幾個月，修理鬧鍾的技術越來越熟練，也越來越精通了，做出的活也都能讓顧客滿意。
鍾與表是一家，即鍾表同源。可巨川隻會修鍾不會修表，他的願望和理想還沒能完全實現，所以他不甘心，他還想向更高的目標前進，決心再自學修表。
修鎖修鬧鍾是他潛心摸索、刻苦鑽研的結果，可是修表肯定比修鬧鍾難度大得多，對於這一點，巨川是有自知之明的。
也是自學修鬧鍾的成功，給了他極大的鼓舞和啟發。他暗暗思忖：鍾與表的構造原理是相同的，不過一個大，一個小而已。他堅信自己的頭腦並不比別人笨，隻要鑽進去，下苦工探索，反複實驗，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他學修表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了。
這一天，他沒告訴任何人，拄著雙拐進城買了幾件修表的工具：兩把鑷子、一隻寸鏡（放大鏡），兩盒表起子，一個開手表的萬能開表器，準備自學修表。
學修鬧鍾的時候，是靠自家的一隻鬧鍾進行的。學修表，到哪兒去弄塊手表呢？那時侯，手表很少，也很難買，人們的工資也少。初上班的人才十幾元前的工資，幹十多年才二三十元工資，大多數人買不起。隻有少數有錢的人才戴得起手表，誰要是戴塊手表就覺得自己了不起，感到很自豪，誰也舍不得拿自己的手表借給他拆開當實驗品。找不到舊手表，就無法自學，怎麽辦呢？忽然他想起母親手上戴的那塊上海17鑽581半鋼不防震手表，那是他老人家托人花六十元錢用手表票買的，也是他平時省吃儉用攢的錢，母親非常愛惜，上下班都離不開它，巨川不知她是否舍得讓自己拆開學習，於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和母親一說，果然馬上遭到拒絕，吳子貞生氣地說：“你瞎擺弄什麽？又花錢買工具，你能學會嗎？手表零件這麽小，那麽精密，比不得鬧鍾零件大，能看見，你文化又低，又沒有這方麵的參考書，我看不投師傅，根本學不會的。算了吧！修個鍾修個鎖不是挺好的嗎？別好了還想更好。況且這隻手表我上下班離不了，萬一弄壞了，豈不心疼？”
巨川不管母親怎麽拒絕，一天到晚纏著母親，這樣說那樣求，吳子貞實在沒有辦法了，心有點動了。巨川向母親打包票說：“俺媽，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加倍注意，小心翼翼拆裝，要是萬一真的給弄壞了，我一定攢錢給您買一塊新表。”
吳子貞被兒子纏的沒有辦法，隻好忍痛割愛，把手表從婉上捋下來，交給兒子。他覺得兒子是個聰明人，而且秉性倔強，不怕吃苦，他相信兒子一定能成功。這塊表權當他手下的實驗品吧！為了準時上下班她把家裏安裝的那個小鬧鍾用手拎著，上下班時放在工作台上，睡覺時放在床頭上。巨川十分清楚母親這塊手表的分量和她老人家對自己的殷切希望。，手表拿在手上覺得沉甸甸的。心裏又高興又緊張，他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認真研究手表的內部結構和奧秘，找出修理手表的技術訣竅，絕對不能讓母親失望。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要想學修手表，第一個問題就是要學會戴寸鏡（放大鏡），因手表零件太小，太精密，不戴放大鏡看不清，不好安裝。放大鏡放三到四倍，離眼睛一寸兩寸才可以工作，所以叫寸鏡。鍾表店的師傅們，拿寸鏡朝眼上一扣，向粘住一樣，多麽羨慕人呀！要想學會修表，他就得反複練習戴寸鏡，眼皮被夾的又紅又腫，兩眼發酸流眼淚後來總算帶穩了，好像被吸住一樣，再也不會掉了。
寸鏡會戴了，他就開始學拆手表了。第一次操作，巨川心裏非常激動，他強壓心裏的喜悅和激動，左手拿表，右手拿萬能開卡在後蓋上，但不知怎麽用勁，一擰一滑，手顯得很笨。他依次、兩次地用力向右旋，搗鼓了半天，終於打開了。然後，他拿著寸鏡放在眼上，仔細觀察內部的構造，隻見這隻表擺輪來迴擺動，走地很有勁。他翻來覆去地整整看了兩天，心裏才大致有譜：應先拆哪個零件，後拆哪個。手表和鬧鍾的大小不一樣，但構造基本上一樣，他也像鬧鍾一樣，給它們都起了相似的名字。
手表零件雖然比鬧鍾零件小得多，數量也多，他不像鬧鍾，所有零件都固定在一個夾板裏，操作比較困難。他是分幾個部分控製的，可以單獨卸一部分，這一點比鬧鍾有優越性。巨川左手拿慣了鬧鍾，拿手表感覺很別扭，手心出了汗，拿鑷子的右手還有些發抖，他沉住氣，盡量控製自己激動的心情，使之平靜下來。然後他輕輕地用表起子卸鬆把柄螺絲，把機芯倒出來，用左手拿著。接著，他右手拿鑷子，小心翼翼地拆卸各部分零件，然後再安裝起來。由於兩手不熟練，用力不當，有時好不容易把幾個輪子裝進軸孔裏，沒等上螺絲又掉了，他為此出了幾身汗。有時，他眼睛瞅累了，休息一會，再接著裝，就這樣花費了兩天的時間，他終於把手表全部拆卸安裝一遍，竟沒有裝壞一個零件，這隻表又正常地走起來了，巨川開始初步掌握了一點修表的技術。
山高擋不住行路人，困難是勇敢的敗將，驕傲是前進的敵人。巨川孜孜以求，頑強拚搏，終於使自己的願望變成了現實，達到了預期的目標。這以後，他每天下午收完生意迴來，坐在桌旁就拿這塊表拆了裝，裝了拆，反複實驗了一個多月。整個表拆裝自如，安全準確，操作也順手了。全部安裝一遍隻需要二十多分鍾的時間。
學會修表這個行業，對巨川來說意義非同尋常。這是他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也是他多年夢寐以求的願望，現在終於實現了。從此，他有了一個值得驕傲的手藝，這個手藝可以向貧窮告別，可以向命運挑戰，可以擺脫世俗的冷漠和鄙視的目光。巨川感覺自己差不多了，他馬不停蹄地到蘭州城（東站）購買了幾件像樣的專用工具、器皿，購進了一些手表常用的易損部件，又打了幾斤清洗用的好汽油，用來給手表擦油，並很快打出了修理手表的招牌。
那時，我國老百姓還很貧窮，帶手表的人不多，表非常珍貴，修理手表的顧客自然也少。偶爾有個人想來修理手表的，看他年輕，怕他修不好。在人們心目中，看病要找老大夫，修表要找老師傅。片麵地認為“嘴上無毛，做事不牢”。巨川雖然打出了修表的招牌，但來修表的人寥寥無幾，此項業務的局麵始終打不開，他心裏不是滋味。還好，他的修鍾修鎖的活還是夠做的，他的心情稍微平靜些。
巨川每次上街玩，看似溜達閑逛，其實他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總是在找著適應自己生存的目標。
這一天，他路過一家鍾表店，看見裏麵有一排修表的櫃台，櫃台裏麵坐著幾個修表的師傅，都在緊張地工作著，店裏的顧客也很多，生意很興隆。想到自己和他們都是搞修理的，但人家修理的東西比自己的檔次高、構造精密、值錢，修表的師傅也被人高看一等。多好的職業呀！他在這個鍾表店玻璃窗戶門前站了良久，羨慕得不得了。隻見修表師傅穿著白大衣，渾身幹幹淨淨。修表的放大鏡扣眼上，左手拿著手表，手表小巧玲瓏得像個硬幣，右手拿著鑷子，專心致誌地修表，顯得很神氣。屋內環境幽雅，窗明幾淨，白頂棚，白牆，屋裏亮堂堂的，坐在屋裏風不打頭，雨不打臉，活又輕鬆，多自在！哪像自己修鎖，衣服也穿不幹淨，手髒的要命，修鎖的桌子天天抬來抬去，很是麻煩。巨川越看越羨慕這個修表的行當。他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工作了，覺得這個工作太適合自己了，就暗自下決心學修表。當時人們普遍認為修表的師傅不簡單，傳說都得是大學文化，所以修表的工作顯得更高級了。
自從那一次迴來，巨川天天想學修表，有時連做夢都在修表。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親，懇請母親幫他拜個修表師傅。吳子貞嘴上答應了，卻沒有去辦。他想自己沒有熟人這個事辦不成。修鎖掌鞋都拜不成師傅，修表就更不用提了。兒子的想法是好，修表這個工作也適合他，可有什麽辦法呢？自己沒能耐，於是她對巨川說：“兒呀，你的修鎖工作不是挺好的嘛！現在活也多，生意也不錯，光想好不行，搞不成還把生意都耽誤了。修手表不像修鎖，手表的零件小，又特別精密，聽說得大學畢業才可以學。你文化又低，手又拄雙拐，誰會收你當學徒呢？別心高夢想了，好好幹你的修鎖活吧！”
不管母親怎麽說，巨川想學修表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他天天纏著母親給他拜師傅，催他去試試看。吳子貞實在拗不過他，又不忍心打擊兒子的積極性，不想給他的熱情潑冷水。於是他托銀行一位叫阿毛的工作人員，聽說他跟鍾表店的師傅熟悉，請他幫巨川認個修表的師傅。這位阿毛同誌是個熱心腸的人，答應幫忙，去試試看。第二天，吳子貞到商店買了些禮物，請阿毛帶上，領著巨川一起到了那家鍾表店，找到了具體負責人，一番客套話後，說明了來意。鍾表店負責人看了看巨川的模樣，搖了搖頭，對阿毛講：“我們店不收殘疾人，要收也收健健康康的人，收個小夥子能跑能跳的，勤勤快快地先幫師傅們幹點雜活。另外，最少是初中畢業文化，能算算帳，開開發票。實在對不起，我們不能收他。”
後來，阿毛又跟他們好說歹說，他們始終不同意，巨川修表拜師傅就這樣告吹了。
上鍾表店學徒是沒有是沒有指望了，吳子貞又托人找到一家個體修表戶，那個師傅是個老頭，五六十歲，人稱郭爺。這位師傅隻修鍾，不修手表，但技術過硬，屋裏的活很多，三個桌子擺的滿滿的，都是修的鍾，牆上也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大掛鍾，很讓人羨慕。
介紹人帶上禮物，登門拜訪，請郭爺收下這個徒弟。這個師傅架子大，看上去非常傲氣，一看巨川拄著雙拐，心裏很不樂意，就說：“我收徒弟是讓他先來伺候我，掃掃地，抹抹桌子打打水什麽的。我收他，不但不能伺候我，反而還要讓我伺候他。不行，不行，請迴吧！”
介紹人看郭爺態度生硬，沒法再說下去了，隻好無功而返。
那時候誰有點技術都很保守，根本不外傳，想學徒是比較難的，除非是自己親朋好友，還得是“三年滿，四年圓，臨走還要給師傅掙一年的錢”有的根本沾不上技術的邊。整天就是幹家務活，就是教的話，師傅也要留一手，也不會全部教給你。要想學點技術，得有心計，會來事，可以說真正學點技術也是“偷”來的。
巨川怎麽也想不到拜師學藝的路子那麽難走。這個路走不通，巨川隻好重操舊業，繼續經營他修鎖的生意。攤位雖小，業務總是很忙，一天到晚沒有閑空，活總是幹不完。但是他想學修表的心願始終未變。
有一天，巨川收生意迴來，姥姥正在做飯，吳子貞還沒有下班，要等到九點收拾完才迴家，巧玲也沒有放學。巨川坐在桌子旁修理一個未幹完的活。桌子上放著一個提環鬧鍾。巨川瞅了瞅鍾“哢哢”地走的很正常。看見這個鬧鍾，他突然又冒出了學鍾表的念頭。心想：我把這個鬧鍾拆開看看，裏麵是什麽樣的？想到這裏，他手癢癢的就想拆開看，於是他拿來一個修鎖的尖嘴鉗子，一把小螺絲刀，開始卸鍾。他首先把後蓋上的三個螺絲擰掉，後蓋打開後，露出黃銅板機芯。他看到這個鍾正哢哢地走著，輪子都在運轉著，由其一個園輪子，上麵帶著金絲，來迴走的飛快，這個鍾深深吸引住了他，他決定拆開看看。由於他是第一次拆鍾，什麽都不懂，接著，他把固定銅板的四個螺絲帽用鉗子擰掉，用手一提銅板，隻聽嘩啦一聲，鍾散了，發條崩開打了他的手。他嚇了一跳，慌忙用手捂住幾個掉出來的零件才沒崩掉。當時他傻眼了，正走得好好的鍾被他擺弄壞了，母親迴家一定迴罵他。裝上吧，這麽複雜，又不知從何處下手。沒有辦法，隻得趕快把掉出來的輪子放在裏麵，然後他這樣擺弄那樣鼓搗，好不容易蓋上了後蓋，可是後蓋上的螺絲卻無法擰上了，擰不上的螺絲都被他扔在鍾裏，就那樣湊合著讓鍾躺在那裏。
晚上，吳子貞下班迴來，習慣性地看一下鍾，發現鍾躺在那裏不走了，這時，巨川搶先說了話：“俺媽，咱家的鍾不走了，不知怎麽搞的？”
“是不是你擺弄的？”吳子貞問。
“沒有，沒有。今天上午我看就不走了。”巨川堅決地說，但聲音很低。
吳子貞也沒細看，接著說：“明天拿到鍾表店修修，能修好就修，真修不好，等月底發工資再買一個，我離不開他。”
第二天。，吳子貞去上班去了。巨川沒出去做生意，準備去修鍾。他想，反正這鍾要修，就再研究一下。這次他拆的更散了，可還是一竅不通，鍾被拆得真是一點也沒法裝進殼裏了，隻得用手絹兜住，拿到鍾表店去修。鍾表店的師傅一看鍾拆成這樣，修理費要七元。巨川一聽，心想：七元錢太貴了，不修了，再說十多元錢不就買一個了嗎？於是，他又拿到個體戶郭大爺那裏去修，郭大爺一看鍾拆成一堆零件，說：“修理費五元，修不修？”
巨川一聽，還是嫌貴，就說：“這個鍾不修了，賣給你們值多少錢？”郭大爺馬上說：“賣的話，隻能給你五毛錢。”
巨川一聽，很是生氣。心想，我迴家拆銅賣也能賣一元多錢，就是砸碎也不賣給你。他氣的兜著鍾迴家了。晚上吳子貞下班迴家，巨川跟她講了修鍾的情況，吳子貞聽後就說：“不修就算了，等發了工資再買吧！”其實吳子貞心裏明白，鍾走得好好的，不是兒子拆的是誰呢？巧玲上著學根本不會去拆。但他卻沒有責備巨川。兒子要學修表，我沒能給他認師傅，這個小鍾十多元錢，就讓他擺弄吧！
母親已經同意再買個鬧鍾，就等於允許他拆這個鍾，反正不用了，巨川就可以大膽擺弄了。他白天做生意修鎖，下午早早收生意迴來，研究修理鬧鍾。他把鍾上的所有的零件都拆下來，一個個地試驗，考慮哪個輪子應上哪個軸孔。在拆的過程中，發現有幾個輪子在芯上是拿不掉的，除了掉出來的幾個輪子不知是上哪裏。自己現拆掉的輪子位置，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一開始，好像覺得輪子差不多都一樣，後來仔細觀察，才發現沒有一個同樣的輪子。經過兩天的研究，又根據齒輪軸互相咬合的規律，他知道哪個輪子應在哪個位置了。接下來，要進行安裝歸位，安裝不像拆卸這麽簡單了。如同棄舊房換新房，三下五去二扒掉了，重建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了，他左手拿著機芯，右手拿著鑷子，在安裝的過程中，不是這個輪子掉了，就是那個輪子歪了，有的輪子怎麽也擱不正，怎麽裝也不能把所有的輪子裝進軸孔裏，他急出了一身汗。這時，他感到自己的手太笨了，怎麽也不聽使喚，明明想這樣，偏偏適得其反，他氣的真想把它扔在地上。現在他覺得修鍾表太難了，真是隔行如隔山呀！如果能有個師傅指導一下該有多好呀！又想到認師傅那麽難，心裏又涼了下來。他不禁歎息，難道我真的與鍾表沒有緣份嗎？不，我決不相信！不學會修鍾表，誓不罷休！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巨川沒有灰心喪氣，仔細琢磨，反複思考，結果發現兩條發條（走條和響鈴條）的圈圍大，是導致輪子擱不直或放不進軸孔的根本原因，於是，他采取措施，把發條拉出來鉤在左手上，發條的圈圍減少了，也騰出空隙，輪子就放好了，輪子能放正，自然也容易進銅板的軸孔裏了。盡管這樣，他仍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急的滿頭大汗，好不容易先裝進去八個零件。後來他把剩下的兩個零件（卡來卡去的這個零件叫卡子，來迴擺動的輪子叫擺輪，擺輪上麵的黃絲又管它叫擺絲，後來才知道叫遊絲）更加小心翼翼地裝，這兩個零件，尤其擺軸尖又細又小，一點不好裝進去，稍不注意，會把軸尖搞斷。他小心地操作，細心地安裝，每天他從晚上八點擺弄到夜晚三點多，急出一身汗，最後把所有的零件都歸位了，然後又把所有的螺絲重新擰緊，裝上針子，上好後蓋，擰緊發條，這隻鍾竟沒有裝斷一個零件，真的又滴嗒滴嗒地走起來了。這次巨川把這隻鬧鍾從拆卸研究、實驗，到安裝好，整整花了三個晚上的時間，他一天隻睡幾個小時。這過程中，他忘了吃飯顧不得喝水，每天埋頭幹到半夜兩點多，最後終於成功了。拆卸、安裝的全過程，也是考驗他悟性的全過程，當這隻沉睡了十來天的鬧鍾又恢複了運轉的時，他別提心裏有多高興了。他終於可以不用求人拜師傅，自己學會修理鬧鍾了。這次實驗的成功，是巨川朝思暮想的一個新的開端。他用雙手證實了自己的能力，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應該知難而進，隻要敢拚搏，肯鑽研，鍥而不舍，生命的航船終於會駛向勝利的彼岸。巨川用他手中的鑷子開辟了一條嶄新的生活之路。從此，他與鍾表結下了不解之緣，鍾表行業後來成了他一生孜孜追求並為之奮鬥不已的光輝事業。有了這個小鬧鍾的拆裝成功，巨川更加熱愛鍾表這個行業了。這以後，他每天收完生意迴來，都坐在桌子旁邊拆卸安裝，不停地幹。他從七個小時裝一遍，到五個小時裝一遍，最後一直到半個小時就能裝一遍。他每晚都幹到十二點，每次都安裝滴嗒滴嗒地走，他越裝越有興趣了，對學好鍾表修理更加有信心了。
鍾會拆會裝，不等於會修理，隻能算是學了一半，排除各種毛病，還需要細致地琢磨。這隻鬧鍾是裝走了，走得還挺好，但是快慢差得多，每天慢七八分鍾，他不知怎麽修。他想，難道就沒法調整了嗎？不會的。這時他注意到擺輪的上夾板螺絲固定一個零件（他不知叫什麽名字），擺輪上的遊絲從這個零件的空隙穿過去，用一個鐵銷子固定在夾板下，這個零件左右能推動，巨川就推來推去，觀察鍾快慢情況，果然快慢有變化，他心裏有數了，原來這個零件可以調快調慢，再加上後蓋擺輪上有一個月牙孔，左邊有一個“+”，右邊有一個“ˉ”，從外麵可以直接撥快慢，這說明如果鍾走得快得往“ˉ”，慢則往“+”撥。因此他給這個零件起名就叫“快慢針”。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和零件的位置一一給它們起了名字，這些名字後來和書本上的名稱基本上一樣。這以後，他買了幾斤汽油，開始為周圍的老百姓和老鄉義務修鍾，擦油。每天出門修鎖他就把這個鍾擺在桌子上，有來修鍾的，他就接。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修好了十來隻鬧鍾。這十來隻鍾他在修理時，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他接的這些鍾不像家裏的那隻鍾，這些鍾大小都有些毛病，除了壞零件的沒有零件換外，其他的鍾每一種故障他都琢磨好幾天，最後得出結論。在這期間，他又開展迴收廢舊鬧鍾業務，隻要還有部分零件可以利用，就以公平合理的價格進行迴收，解決了鍾表零件的短缺的問題。他把收迴來的舊鍾一一拆散，好的零件卸下來，擦幹淨，進行分類包裝，以備後用。那時間，蘭州和全國各地一樣，正處在三年自然災害的困難時期，什麽物資都短缺，誰家的東西壞了，都不願隨意扔掉，總是計算著比買的東西便宜，就收舊利廢。那時侯戴手表的少，有鬧鍾的家多，所以巨川的修鍾業務一打出，活也接踵而來。每天早上，他找人把桌子抬到經營地點，修鎖修鬧鍾的牌子豎立在桌子前，來什麽活，就修什麽。一天到晚地精心修理，營業額明顯提高了。根據修理鬧鍾的需要，他改變了以前的修理方式，以修鬧鍾為主，修鎖為輔，幹了幾個月，修理鬧鍾的技術越來越熟練，也越來越精通了，做出的活也都能讓顧客滿意。
鍾與表是一家，即鍾表同源。可巨川隻會修鍾不會修表，他的願望和理想還沒能完全實現，所以他不甘心，他還想向更高的目標前進，決心再自學修表。
修鎖修鬧鍾是他潛心摸索、刻苦鑽研的結果，可是修表肯定比修鬧鍾難度大得多，對於這一點，巨川是有自知之明的。
也是自學修鬧鍾的成功，給了他極大的鼓舞和啟發。他暗暗思忖：鍾與表的構造原理是相同的，不過一個大，一個小而已。他堅信自己的頭腦並不比別人笨，隻要鑽進去，下苦工探索，反複實驗，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他學修表的願望越來越強烈了。
這一天，他沒告訴任何人，拄著雙拐進城買了幾件修表的工具：兩把鑷子、一隻寸鏡（放大鏡），兩盒表起子，一個開手表的萬能開表器，準備自學修表。
學修鬧鍾的時候，是靠自家的一隻鬧鍾進行的。學修表，到哪兒去弄塊手表呢？那時侯，手表很少，也很難買，人們的工資也少。初上班的人才十幾元前的工資，幹十多年才二三十元工資，大多數人買不起。隻有少數有錢的人才戴得起手表，誰要是戴塊手表就覺得自己了不起，感到很自豪，誰也舍不得拿自己的手表借給他拆開當實驗品。找不到舊手表，就無法自學，怎麽辦呢？忽然他想起母親手上戴的那塊上海17鑽581半鋼不防震手表，那是他老人家托人花六十元錢用手表票買的，也是他平時省吃儉用攢的錢，母親非常愛惜，上下班都離不開它，巨川不知她是否舍得讓自己拆開學習，於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和母親一說，果然馬上遭到拒絕，吳子貞生氣地說：“你瞎擺弄什麽？又花錢買工具，你能學會嗎？手表零件這麽小，那麽精密，比不得鬧鍾零件大，能看見，你文化又低，又沒有這方麵的參考書，我看不投師傅，根本學不會的。算了吧！修個鍾修個鎖不是挺好的嗎？別好了還想更好。況且這隻手表我上下班離不了，萬一弄壞了，豈不心疼？”
巨川不管母親怎麽拒絕，一天到晚纏著母親，這樣說那樣求，吳子貞實在沒有辦法了，心有點動了。巨川向母親打包票說：“俺媽，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加倍注意，小心翼翼拆裝，要是萬一真的給弄壞了，我一定攢錢給您買一塊新表。”
吳子貞被兒子纏的沒有辦法，隻好忍痛割愛，把手表從婉上捋下來，交給兒子。他覺得兒子是個聰明人，而且秉性倔強，不怕吃苦，他相信兒子一定能成功。這塊表權當他手下的實驗品吧！為了準時上下班她把家裏安裝的那個小鬧鍾用手拎著，上下班時放在工作台上，睡覺時放在床頭上。巨川十分清楚母親這塊手表的分量和她老人家對自己的殷切希望。，手表拿在手上覺得沉甸甸的。心裏又高興又緊張，他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認真研究手表的內部結構和奧秘，找出修理手表的技術訣竅，絕對不能讓母親失望。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要想學修手表，第一個問題就是要學會戴寸鏡（放大鏡），因手表零件太小，太精密，不戴放大鏡看不清，不好安裝。放大鏡放三到四倍，離眼睛一寸兩寸才可以工作，所以叫寸鏡。鍾表店的師傅們，拿寸鏡朝眼上一扣，向粘住一樣，多麽羨慕人呀！要想學會修表，他就得反複練習戴寸鏡，眼皮被夾的又紅又腫，兩眼發酸流眼淚後來總算帶穩了，好像被吸住一樣，再也不會掉了。
寸鏡會戴了，他就開始學拆手表了。第一次操作，巨川心裏非常激動，他強壓心裏的喜悅和激動，左手拿表，右手拿萬能開卡在後蓋上，但不知怎麽用勁，一擰一滑，手顯得很笨。他依次、兩次地用力向右旋，搗鼓了半天，終於打開了。然後，他拿著寸鏡放在眼上，仔細觀察內部的構造，隻見這隻表擺輪來迴擺動，走地很有勁。他翻來覆去地整整看了兩天，心裏才大致有譜：應先拆哪個零件，後拆哪個。手表和鬧鍾的大小不一樣，但構造基本上一樣，他也像鬧鍾一樣，給它們都起了相似的名字。
手表零件雖然比鬧鍾零件小得多，數量也多，他不像鬧鍾，所有零件都固定在一個夾板裏，操作比較困難。他是分幾個部分控製的，可以單獨卸一部分，這一點比鬧鍾有優越性。巨川左手拿慣了鬧鍾，拿手表感覺很別扭，手心出了汗，拿鑷子的右手還有些發抖，他沉住氣，盡量控製自己激動的心情，使之平靜下來。然後他輕輕地用表起子卸鬆把柄螺絲，把機芯倒出來，用左手拿著。接著，他右手拿鑷子，小心翼翼地拆卸各部分零件，然後再安裝起來。由於兩手不熟練，用力不當，有時好不容易把幾個輪子裝進軸孔裏，沒等上螺絲又掉了，他為此出了幾身汗。有時，他眼睛瞅累了，休息一會，再接著裝，就這樣花費了兩天的時間，他終於把手表全部拆卸安裝一遍，竟沒有裝壞一個零件，這隻表又正常地走起來了，巨川開始初步掌握了一點修表的技術。
山高擋不住行路人，困難是勇敢的敗將，驕傲是前進的敵人。巨川孜孜以求，頑強拚搏，終於使自己的願望變成了現實，達到了預期的目標。這以後，他每天下午收完生意迴來，坐在桌旁就拿這塊表拆了裝，裝了拆，反複實驗了一個多月。整個表拆裝自如，安全準確，操作也順手了。全部安裝一遍隻需要二十多分鍾的時間。
學會修表這個行業，對巨川來說意義非同尋常。這是他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也是他多年夢寐以求的願望，現在終於實現了。從此，他有了一個值得驕傲的手藝，這個手藝可以向貧窮告別，可以向命運挑戰，可以擺脫世俗的冷漠和鄙視的目光。巨川感覺自己差不多了，他馬不停蹄地到蘭州城（東站）購買了幾件像樣的專用工具、器皿，購進了一些手表常用的易損部件，又打了幾斤清洗用的好汽油，用來給手表擦油，並很快打出了修理手表的招牌。
那時，我國老百姓還很貧窮，帶手表的人不多，表非常珍貴，修理手表的顧客自然也少。偶爾有個人想來修理手表的，看他年輕，怕他修不好。在人們心目中，看病要找老大夫，修表要找老師傅。片麵地認為“嘴上無毛，做事不牢”。巨川雖然打出了修表的招牌，但來修表的人寥寥無幾，此項業務的局麵始終打不開，他心裏不是滋味。還好，他的修鍾修鎖的活還是夠做的，他的心情稍微平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