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瞧見何三五的兒媳秀蘭出現在自己麵前之時,本就已然心驚膽戰的張炳是徹底崩潰了,當堂就把自己的罪行原原本本地招待了出來。


    他本就不是什麽心誌堅定之輩,不過是仗著父祖餘蔭才敢在外橫行的紈絝罷了,在錦衣衛的威壓之下,如何還敢抵賴?於是乎,輕而易舉間,楊震就把這一樁幾處衙門都無法下手的案子給徹底破了,並迅速具文上報了天子。


    這案子雖然並不太大,但引起的反響卻是不小,那些官員自然知道楊震做這些的目的不光是為民做主,更多的,恐怕是衝著之前發生在都察院門口的毆打一事而來,他這是在報複,是在為張潤晟撐腰做主哪。


    可即便知道這一點,官員們在此事上也不好為隆平侯說話,畢竟張炳罪證確鑿,連他自身都招供畫押,他們還能怎麽分辯?何況,這種事情最是無法深究,不然隻會引來民間議論,這可不是朝中那些自重身份的官員們所希望看到的。如此一來,在此事上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裝聾作啞,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了。


    而後不久,天子的意思也被傳達了下來——張炳欺男霸女還殺傷人命,其罪不小,著即奪去一切身份,發往邊地為奴;隆平侯張桐包庇兒子,其亦是大罪,但念其祖上與朝廷有大功,隻罰俸一年,降爵兩級以觀後效;還有就是被楊震特意點到的宛平縣令,則是直接被罷免了官職,迴家種地去了。


    皇帝的這一連串定奪,讓官員看了都有些難以置信,這懲罰得也太狠了些吧!居然因為一個平民之死讓一個侯爵家付出如此代價,還搭上了一名現任的京城縣令,這平民的命也太精貴了些。


    但這不過是他們私下裏的議論,事實上,所以人都知道,這也是天子的迴擊罷了,他也得為張潤晟做主哪,不然今後怎麽可能有官員再站出來為自己說話呢?


    當然,這事傳到民間就成了另一副模樣了,百姓們看事情的角度自然與官員們不同,在看到這些仗勢欺人的權貴們最終落得如此下場後,他們自然是大感暢快。尤其是那些之前也有過相似遭遇的苦主,更是感同身受,紛紛在大叫天子聖明,楊大人英明之餘,也不覺感慨起自己為什麽就沒有遇到如此好事。


    隨後,就有好事之人把這一事編成了話本和戲曲在百姓間流傳,一時間“楊青天為民做主,惡侯爺自食其果”的故事成了最當紅的曲目,即便到了後世依然為人所熟知。當然,在這裏,楊青天便不再是錦衣衛了……


    其後不久,張潤晟的傷也算是養好了,他便再次返迴了都察院當差。雖然在衙門裏,他已然沒什麽地位和人緣,但再沒有人敢輕慢於他,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在其背後,可站著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楊都督哪,而且在他們身後,還有那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的影子存在著。


    一場因立儲之議而引發的小風波終於過去,北京城無論是官場還是民間也隨之徹底消停了下來,但誰也不知道,因此事而生的變故卻還在繼續發酵醞釀……


    楊震臨走之時的一句話讓張桐受驚不小,再加上接下來的天子禦斷更是叫他大受打擊。


    兒子被發配邊地,生死都難說。自己,更是被降了爵,而且成了權貴圈中的笑柄,往日與他有所往來的公侯也再不登門,至於本來就隻是利用於他的朝官們,更是迅速與之撇清了關係。於是乎,隻短短時日裏,隆平侯的地位便是一落千丈,比之前不得人望的王偉更加淒涼。


    而這淒涼的環境,又導致了張桐心生暗鬼,有些杯弓蛇影起來。似乎每個晚上,他的夢裏都會出現楊震那張陰惻惻的臉,在跟自己輕輕地說著相同的話:“你我之間的事情還不算完,我會讓你付出更大的代價!”


    每一次,他都是滿身大汗地從噩夢中驚醒,惶恐已填滿了隆平侯的整個胸臆,楊震在這一刻已成為了他的夢魘!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才能消除這個可怕的噩夢?”張桐在經曆了半個月的痛苦之後,終於忍不住了,在夜裏長嚎起來,並迅速驚動了府中的管事們。


    但對此,這些人也是沒有任何主意的。本來就是,連堂堂的侯爺都不被他楊震放在眼中,就更別提他們這些下人了。


    但事情終究還是出現了一絲轉機,在進入到十一月後,一個神秘來客的到訪,卻給了張桐一個根除心魔的機會,那是某個下著冷雨的黃昏,一個青衣鬥笠的修長身影出現在了隆平侯府之外。


    當敲門聲響起時,侯府的門子還是有些意外的。因為這段時日以來,幾乎沒有人再登隆平侯府的門,更別提是在這個天氣下的時間點了。


    而當看到這麽個藏頭露尾的家夥時,那門子更是一愣。若非侯府現在正當落魄,他早就叫人趕走這麽個不速之客了:“敢問客人是……”


    “在下有一要事想要求見隆平侯,還望管家能代為通稟一聲。”青衣客低沉著聲音說道。


    “我家侯爺最近身子不爽,已久不見外客了,閣下還四請迴吧。”那門子當然不可能放對方進門,所以如是道。


    “是麽?你家侯爺所患的病乃是心病吧?若我說,我今日前來正是為了治他心病,不知他會不會見我呢?”青衣客並不氣餒,隻是輕輕道了這麽一句,隨後又從袖筒裏取出張帖子遞了過去:“煩勞管家送這帖子給侯爺過目,若他看過之後還不肯見我,我自不敢攪擾!”


    不知怎的,在聽他這麽一說之後,那門子居然真接過了帖子,並將之親自送到了隆平侯的手上。


    而更叫人驚訝的是,本來看上去沒精打采的張桐在有些無聊地翻看了那帖子後,精神便是一振:“去,趕緊把人給我請進來……”


    侯府的書房之中,張桐看到了這個戴著鬥笠的青衣客。雖然對方直到這個時候也不肯露出真麵目,張侯爺卻也沒有太過驚訝,隻是盯著對方道:“你當真如帖子裏說的那般,可以幫我除掉心魔麽?”


    “那就要看侯爺您有沒有這個決心了。”那人的聲音依然暗啞:“隻要侯爺有這個決心,能與我們通力合作,這事就一定能成。”


    “那你說說你的計劃吧,隻要可行,我一定和你合作。對了,你和他之間也有仇怨?”張桐說著,目光盯在了對方鬥笠之下的那對細長的眼睛上。


    “仇深似海,甚至比侯爺更甚!”那人深吸了口氣道:“隻可惜他太厲害,手下又有太多肯為之賣命之人,所以我隻能一直隱忍。但隻要這一迴我們能通力合作,除掉這個大仇人就不再是難事了。”


    “當……當真?”張桐有些激動地又追問了一次。


    這一迴,對方並沒有繼續用語言保證,而隻是鄭重地一點頭。隨後,又拿出了一張圖紙,在那兒指指點點地道出了自己的計劃。


    在聽完整個計劃後,張桐明顯愣怔了一會兒,身子也不覺一陣顫抖。這既是因為有些興奮,更因為擔心,因為這事實在太兇險了些:“這……這當真能成麽?你就這麽有把握?”


    “當然……我說過,我跟他仇深似海,為了今日,我們已準備了三年,什麽都已算計準備到了。現在,隻是少了個侯爺你這樣的幫手而已。”青衣客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心底深處的恨意。


    張桐明顯感覺到了這一點,他看得出來,這不是偽裝出來的,那是真正的怨恨,比自己更深的怨恨。或許,隻有這樣的怨恨,才能叫人花費幾年的心思來布置一個對付仇人的計劃吧。


    見他沉吟不語,青衣客也不焦急,隻是在那兒漠然坐著,等著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終於,在一陣權衡,腦子裏又閃過當日的夢魘之後,張桐用力地點下頭去:“好,我可以和你們合作。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你們的真實身份。”


    “這個,其實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但你既然想知道,那我也不怕告訴你……”青衣客說著壓低了聲音,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來曆。


    而在聽完這一切後,張桐的身子再次一震,有些難以置信地盯在了對方隱在鬥笠之下的臉:“你們……居然……”


    “侯爺,我們是什麽人,與你的目的並不衝突。事成之後,我們雙方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你又何必在意這些呢?你難道不想報仇,不想解開自己的心結麽?”青衣客的聲音充滿了某種誘-惑。


    終於,張桐被他說服了,對楊震的仇恨和恐懼已然壓倒了一切,這時的他,隻剩下了最後這一個念頭:“好吧,我答應與你合作!”


    “很好,那待我布置好一切,自會與侯爺你聯絡的,希望咱們能就此一勞永逸!”青衣客說完,便起身離開!


    淅淅瀝瀝的冬雨在漆黑的天空下不斷落下,讓看著這一切的張桐不覺猛打了一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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