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芥將昏過去的魅羅扶到床上躺下,替他包紮傷口,木耳抹著眼淚在旁邊幫忙,蒼梧做不來這些事隻能站一邊看著,眼神怨懟地投向卜芥。


    卜芥迴頭,「看我做什麽,不打暈他,難道真讓他爬出去不成?你願意,我可不願意。」包紮完,他清洗了一下手上的血,「我說,這可不像你,你向來不給這小子好臉色看,這會兒怎麽心疼起來了。」


    按照蒼梧的性子,這一掌應該也是他想做的。


    「臣不會對病人出手。」


    「得了吧,那是我來了,要沒來,你遲早會動手。」


    魅羅的傷很嚴重,因為無法癒合,血就沒止過,身體極為虛弱,根本經不起折騰,真爬出去了,不出五米,必定血濺當場,一命嗚唿。


    「那也是大人無能致使的,堂堂大巫師,竟連個毒都治不了。」但凡他能解毒,也就不會有這一出。


    這點卜芥沒法反駁,「是,我無能,但你小子也好不到哪去,我問你,白羽的人怎麽進來的,又是怎麽對那丫頭下毒的,你找出線索了沒有?」


    蒼梧兩道眉毛立刻擰成了一條線,「正在查。」


    「嗬嗬!」卜芥走到他麵前,故意地笑了兩聲,「那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咯。」


    「此事沒大人想得那麽簡單。」蒼梧不是要推卸責任,而是真的無線索可尋。


    這場浩劫來得太突然,也太詭異,事前一點動靜都沒有,但很顯然白羽已經籌謀許久了,不然不會行動的那麽迅速,又那麽的無懈可擊。


    他其實已經有了答案,白羽能成功,必然是族中出了內奸,與之裏應外合,結界符就是其中一個證明,但查遍族中擁有結界符的人,沒有一人丟失。


    結界符是不可能被複製的,且會混入持有人的妖力,等於是身份的證明,為了保證犬境結界的安全,每個月結界符的人都會檢查,作假的可能性極低,重新領取,需以舊換新,每人隻可有一個,斷不會有備用的,結界府的登記簿上,他並未找到可疑的跡象,所以除了直接給之外,不可能其他的方法,而且結界符隻允許一個人通過結界,想要多人用一個,也是不可能的,但白羽的人馬竟然有十數人闖入了水籠,也就是說他們每個人都拿到了結界符,這麽一來,族中豈不是出了十幾個內奸。


    這未免太離譜了。


    整個追查便死死地卡在了這個環節上,毫無進展。


    「行了,別愁眉苦臉了,我不是魅羅,不會追究你的責任,就是問問。」


    現在犬境為了這件事,結界的陣法已全部換過,並從原來的三重結界增加到了六重,嚴密的連隻蒼蠅也休想飛進來,全境不隻戒嚴,每個時辰都會派侍衛巡邏一遍,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但隻要一日沒找到那丫頭的中毒原因,和白羽的人是怎麽拿到結界符的,這樣的戒備就會不結束,時間久了,不管是軍隊,官宦,貴族,還是平民,壓力都會非常大,不堪負重之下,人心就會潰散,彼此也會相互猜忌,對於族群而言,團結無比重要,一旦團結心瓦解了,極容易滋生內亂,尤其現在一族之王還重傷癱在床上,真要有了內亂,連個鎮壓的人都沒有,犬妖族就成了一盤散沙,不用外敵來,自己就能玩完。


    「大人放心,蒼梧一定會揪出內奸,以振族心。」


    「你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現在能主持大局的人隻有你了,要是你也倒下了,族內就沒人了,到時肯定會亂。」


    「臣知道。」


    魅羅自受傷開始,他就下榻在外殿,隻要魅羅一有動靜,他必定最快發現的人,一個多月以來,已經瘦了一圈,眼窩下的黑眼圈就像用墨汁畫上去似的,極為明顯,但他沒有時間休息,浩劫之後,要處理的事太多,他隻能咬著牙撐下去。


    木耳將熬好的藥端給了卜芥,卜芥嚐了一口,試了藥性後才餵魅羅服下,盡管湯藥沒有間斷過,但隻要火陀羅的毒不解開,他的傷就不會好,現在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魅羅喝了幾口就吐了,人卻沒清醒,卜芥隻好命人再重新熬過,能灌下去多少是多少,這些都是續命的湯藥,就算治不好他,也能保住他的性命。


    餵完藥後,卜芥突然問道:「那丫頭是不是已經去蓬萊島了?」


    蒼梧顯得很詫異,「大人怎麽會知道?」


    「你有眼線,我自然也有,你別管我怎麽知道,迴答我。」


    「去了!」


    「你小子也真夠狠的,竟然真讓她去了?」


    「這本就是她該做的事情,大人何必同情。」


    「我不是同情,我是擔心魅羅要是知道了,會氣急攻心。」


    「王不會知道。」


    雨默去蓬萊島找白澤的事,族中隻有他一人知曉,其他人都以為她在天狼境避難,卜芥會知道,他猜一定是通過璃王知曉的。


    「你明知道白澤已經被白羽屠盡了,還讓她去做什麽?送死嗎?」


    「她殺傷犬妖族這麽多人,死也是便宜她了。」


    「我知道她罪孽深重,死一萬次也抵消不了她犯下的殺戮,但是為什麽是去蓬萊島,你怎麽不讓她去夜隼族,想辦法將白羽抓過來。」


    白澤是解火陀羅之毒的唯一之法,但下毒的人是白羽,凡製毒者,肯定也會製作解藥,白澤又是被白羽屠殺的,那麽很可能在屠殺前,他就拿到了解毒的法子,隻要抓了他就一定能問出的解毒的方法。


    「白羽不可能有解藥!」


    「為什麽?」


    「他若有的話,一定會拿解藥來要挾犬妖族。」


    卜芥莫名了,「你怎麽會這麽想,他會下這麽狠的毒,肯定是要置魅羅於死地啊。」


    「在水籠審問鷹妖的時候,大人也在,應該聽到他說了什麽!」


    「知道啊,說白羽要稱霸山海界。」


    當時的風辰已受紫英控製,所以說出來的話不可能有假,對此,他在心裏還嘲笑過白羽,這人簡直就是個瘋子,山海界是那麽容易稱霸的嗎,有著數以萬計的族群,他怎麽可能對付的過來,這也更證明了他要魅羅死的決心,隻要魅羅死了,犬妖族就群龍無首了,一個族群要是沒了主心骨,勢氣就會大大降低,很容易被擊破。


    他打的應該就是這個主意。


    犬境全境戒嚴防的也就是這個,如今的犬妖族已沒有能力大戰,要恢復原來的戰力,至少需要是幾年,所以隻能以守為攻。


    「沒錯,但大人有沒有想過,如今犬境元氣大傷,他卻沒有乘勝追擊,舉兵攻伐,不覺得很反常嗎?」


    卜芥被問倒了。


    這的確非常的反常,現在可說是攻打犬境最好的時機。


    為了阻止風辰被救,青杉長老在那場浩劫中被打成重傷,不是被雨默打傷,而是被來救風辰的黑翼和灰翼聯手打傷的,他們為了替風辰報仇,下手極為狠毒,將青杉的雙腿和雙手都斬斷了,即便後來他用妖力將斷肢接了迴去,青杉也不可能恢復到從前,已形同廢人,後半輩子隻能坐輪椅了。


    幻司府的紫英大人也沒好到哪去,琳琅死後,她悲痛欲絕,被傷痛蒙蔽了心智,和白牙打了起來,兩人勢均力敵,彼此重創了對方,兩人到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命是保住了,傷卻要養好長一段時日,恢復後能不能解開心結,也是個大難題。


    還有紫藤,也同樣傷勢未愈。


    他們皆是犬妖族舉足輕重的人,算得上是最強的戰力,沒了他們,犬妖族的軍事力量就等於少了三分之一,怎麽布局都不可能贏過來襲的敵人。


    這樣的時機,白羽怎麽會放過?


    「他沒有,是因為他沒辦法攻打,夜隼族的軍事權利不在他的手上,而是在族相烏鶇的手裏,所以他號令不了軍隊,一個連族中軍隊都無法號令的人,又怎麽會獅子大開口的說要稱霸山海界,這豈不是一個笑話,若不是癡人說夢,那就是他已經做好了弒君篡位的打算!」


    卜芥一駭,「他竟然會有這麽大的膽子?」


    「比起稱霸山海界,謀朝篡位又算得了什麽,若他現在已是夜隼族的王,他要害死吾王倒在情理之中,一旦吾王駕崩,他便可以舉兵進攻,但他現在不是,所以他最先的敵人應該是烏鶇,烏鶇有兵權在手,他卻沒有,難道不該找個幫手來扳倒烏鶇嗎?吾王已中了他的毒,若他有解藥,大可以以此要挾犬妖族助他剷除烏鶇,這是一筆很好的買賣,他不可能平白放過,如今已經一個月了,他沒有任何動靜,這就說明,他沒有解藥,他是鐵了心的要吾王死。」


    「魅羅死了,對他能有什麽好處?」


    「當然會有,臣篤定那烏鶇怕是活不久了。」


    「你是說……」卜芥冷不丁冒了一身冷汗,「他是打算殺了烏鶇,執掌兵權後,就攻打我們?」


    「除此,還有其他可能性嗎?」


    「他哪來的人去扳倒烏鶇?那可是族相,又是三朝元老,肯定擁護者眾多,不是三兩個人就能打垮的。」


    蒼梧眼中精光一閃,「狐妖族,璴王!」


    璴王,璃王的王兄。


    這下,卜芥的思路全被打開了。


    「他是打算聯合璴王在最快的時間內殺了烏鶇,掌控夜隼族,然後再幫助璴王登上狐妖族的王位。」


    「沒錯,一旦璴王成了狐妖王,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犬妖族了。」


    沒了白澤,魅羅的毒就解不了,即便能活著,也是個廢人,到時候狐妖族和夜隼族聯手攻過來的話,犬妖族絕無贏的可能,隻會成為他稱霸山海界的第一塊基石。


    至於狐妖族,一開始會是盟友,但當白羽羽翼豐滿了,必會反撲,璴王剛愎自用又極其自負,絕不是為王的人選,但這種人往往最容易利用,這就是他願意幫助璴王對付璃王的原因。


    隻要璃王死了,狐妖族就等於掌控在了他手裏,成了最好的一枚棋子。


    「我的媽呀!」卜芥忍不住猛搔自己的腦袋,「這白羽不就成了我們的心腹大患。」


    「早就是了!」隻是他們輕敵了。


    卜芥越想越心驚,揪住蒼梧的衣領道:「真要是這樣的話,你就更不該讓那個丫頭去蓬萊島,應該讓她直接殺了白羽,他是個大禍害啊。」


    「那麽大人的意思是不救王了,任他死?」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急吼,「我當然想救魅羅,可是白澤已經滅絕了,雖然解不了毒,但續命沒問題,隻要他還活著,總能找到其他解毒之法的,可是等白羽來了,我們都會死。」


    隻要除掉白羽,犬妖族就不會被滅族,有的是時間去找解毒的方法,一旦滅族了,希望就全沒了。


    「白羽能控製她一次,就很有可能控製她第二次,這個險,大人可有想過?」


    一旦雨默被控製,她就會成為白羽最強的武器,誰也敵不過了。


    「這……」卜芥跳腳,「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還不如招她迴來,等白羽打過來了,她可以幫我們,總比讓她去蓬萊島送死強吧。」


    「一樣,白羽也可能會在攻打的時候,再次控製她。」


    「啊啊啊!」卜芥號叫,「照你這麽說,我們是沒希望了。」


    「的確,即便是我,也想不出對付白羽的方法。」


    現在的白羽已無人能敵!「


    」那我們就這樣等死!?


    「不,還有一線希望!」


    「哪裏有?」


    「她!」


    「你到底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大人不如與我一樣賭一局!」蒼梧將他揪著衣領的手掰開。


    「賭?」卜芥覺得,他或許根本就沒認清過蒼梧。


    這種時候賭,賭什麽?


    「賭這個人類來山海界的真正意義?」


    「啊?」


    「世界所有的事,有因就必有果,斷不會沒有因就有果,反之亦然。」


    「你這時候還和我說這些!」


    蒼梧整了整衣領,「我隻是相信因果循環罷了。」


    「你從來不信這些的?」


    「不,是以前沒有!」


    「蒼梧,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蒼梧仰頭笑道,「大人,一個能讓饕餮和燭龍尊奉為主人的人類,難道真的僅僅是運氣好嗎?不,臣不相信,她來到山海界,必然有她的用處,或許她是扭轉命運最關鍵的一把鑰匙!」


    當她帶著白澤活著迴來的時候,白羽的計劃就等於瓦解了。


    她會是白羽的克星!


    而他賭的就是這個!


    因為,她的生與死,早已不是她有一個人的事了。


    人定勝天,不就是人類造出來成語嗎?


    **


    蓬萊島。


    無盡的深淵下,是一方滿是冰晶之地,也不知道哪來的光線,照耀著這些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冰晶,冰晶反射了光線,將這裏變得如同白天般亮眼。


    一滴水落在了昏迷的雨默額頭,冷得她緩緩睜開眼。


    她睜開眼時被光線刺到了,久久無法看清眼前的東西,好久之後,她才惶然清醒過來。


    沒有死!


    她竟然沒有死!


    她上上下下的對自己的身體摸了個遍。


    從這麽高地方跌下來,沒有斷腿,也沒有斷手,簡直不敢置信。


    她不會其實已經死了吧?


    這裏是地獄,又或是天堂?


    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她抬手狠狠擰了自己的臉。


    「哎呦!」


    好疼!


    她有痛感,這就說明,她真的還活著,一激動,她的眼眶就蓄滿了熱淚。


    但是……她扶著冰晶搖搖晃晃地戰了起來,周圍除了冰晶,還是冰晶,就像是用冰晶打造的異世界。


    誰來告訴她……


    這裏又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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