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學的時候,雅汶悄聲地問有些木木的汀蘭:“確定沒事嗎?班主任沒說你什麽吧?物理課的事都是我不好……”

    汀蘭搖了搖頭,糾正道:“不是你的錯,即使沒有那事,也總會有這麽一天的。我這樣的成績,難免要被批鬥一番的。”

    雅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下。

    汀蘭有些心不在焉地將課桌上的書收拾了一下,塞進了書包。

    剛一拉上書包鏈,下自習的鈴聲響了起來,許多同學離弦的箭一般衝出教室。

    汀蘭看見岸芷站在門外衝自己招手。

    “對不起,今晚你先走吧。”汀蘭抱歉地說著,卻不敢看身旁西涼的臉。

    “嗯,那你自己小心。”西涼交待了一句,便獨自一人走出了教室。

    汀蘭看不清西涼在轉角時留給自己的表情,再或者,是不敢看吧。

    “看什麽呢?”岸芷有些不解地問。

    岸芷其實已經看見了西涼,那應該就是那天和汀蘭一起的男孩子吧?

    “沒什麽,你怎麽來了?”汀蘭並沒有表現出岸芷預期的開心,相反似乎有那麽一點點失落。

    一定是因為那個男孩吧。

    岸芷的心忽然又想那天一般隱隱地疼了起來,但仍然若無其事地微笑著。

    “接你去我家啊。”岸芷一本正經地迴答。

    “啊,我媽媽……”汀蘭忽然為難起來。

    “放心啦,我爸爸已經搞定了。”岸芷得意地望著莫名其妙的汀蘭。

    “林叔叔?”

    “嗯,是啊,我爸爸很久沒看見你了,想看看你有什麽變化唄。”岸芷牽起汀蘭的手就要向停在教學樓不遠處的車走去,卻聽見了汀蘭帶著疼痛的叫聲。

    “對不起,我忘了你的腳……”岸芷心疼的扶著汀蘭,責怪自己的粗枝大葉。

    “沒事。”汀蘭咬著嘴唇佯裝輕鬆地笑了笑。

    岸芷輕輕地彎下腰,將汀蘭橫抱了起來。

    “啊,你幹什麽?別人看見了又要說三道四了呀……”汀蘭掙紮著,羞紅的臉早已泄露了內心的慌亂。

    青草味的襯衫,寬厚肩膀,剛剛好的溫度一點點地蔓延著。

    “喂,你傷還沒好,別亂動啦。”岸芷好笑地癟了癟嘴,“你的動作這麽蝸牛,別人早就迴家了啊,沒關係的。別亂動,小心摔下去變成甲級殘廢哦,快乖乖聽話用手箍住我啦!”

    汀蘭不想摔成殘廢,隻得用手似緊非緊地環住了岸芷的頸。

    “幾年不見,你這丫頭怎麽變得這麽重了啊?”岸芷佯裝不滿地開起了玩笑。“你才是豬呢。胖你就放我下來啊,別抱了,聽見沒?放我下來!”汀蘭生氣地吼著。

    “手牽手,跟我一起走,創造幸福的生活……今天你要嫁給我……”岸芷並不理會汀蘭的瞎鬧,哼起了歌,倒也不在乎忘記了多少詞。

    兩個人就這樣笑著鬧著到了岸芷家。

    汀蘭有些拘謹地站在門口,猶豫著該要怎樣開場白,林憶楓已經打開了門。

    他慈祥地拍了拍汀蘭的頭:“小丫頭長高了不少嘛,還愣著幹嘛?快點進來呀。”

    “林叔叔好,汀蘭有些怯生生地喊了句,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寒暄了幾句後,汀蘭也漸漸放開了,找到了家的感覺。

    聽著林憶楓的話,是不是發出爽朗而開懷的笑聲。

    兩個人熱絡地講著奇聞異事,完全忽略了岸芷的存在,直到岸芷故意幹咳了兩聲,兩人才從投入的談話中將注意力轉移過來。

    “光顧著我自己和你說了,岸芷這小子有意見了。那好你們說吧,汀蘭,那叔叔就走了。”林憶楓意味深長地衝汀蘭笑了笑,起身去了書房。

    汀蘭想開口挽留就看到了岸芷製止的眼神,亦隻好作罷。

    “到我房間去說吧。”岸芷拉起汀蘭就跑進了房間。

    汀蘭看著眼前的一幅景象刹那失語。

    雪白的一麵牆壁上貼著的全是一個人的照片。

    生氣時嘟著嘴的,吃冰淇淋不小心弄到鼻子上的,被奶油蛋糕砸中臉的,蹲著逗路過的小狗的,笑時露出淺淺的兩個小酒窩的,躺在草地上做鬼臉的……

    還有最中間的最大一張,是趴在窗台上,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樣。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汀蘭自己。

    原來你是那麽用心地經營著這一份晦澀而美麗的真純,亦如我們的感情,沒有任何的雜質。

    汀蘭傻傻地撫著照片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猝不及防地濕了衣襟。

    “怎麽了??感動的哭了?不是吧……”岸芷緊張兮兮地扳過汀蘭的臉,盯著她的眼睛。

    “你……照片……哪兒來的?”汀蘭擦掉眼淚,不可思議地問道。

    “都是小時候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偷拍的啊。這些年都是它們陪我過來的呢。諾,還有這個……”岸芷取下戴在頸上的那顆藍石頭在汀蘭眼前晃了晃,又戴迴了自己頸上,“從沒有離開過哦。”

    汀蘭幸福地笑了,那一刻覺得自己的世界也被這恆溫的愛點綴得特別絢爛。

    “閉上眼睛。”岸芷神秘地衝汀蘭眨了眨眼睛。

    汀蘭有點疑惑卻還是乖乖的閉上了眼睛,隻感到頸上一種金屬的冰涼,還有岸芷的手觸碰到肌膚的感覺,似乎又被岸芷拉著走了幾步。

    “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岸芷輕輕地笑出了聲,“怎麽樣,好看嗎?”

    汀蘭睜開眼睛,看見了頸上的鏈子,還有正中央的兩枚尾戒。她仰起頭差點撞到岸芷的下巴,忙吐了吐舌頭,低下頭問道:“為什麽是兩枚呢?”

    “心心相映呢,代表我們兩個啊,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岸芷窮追不舍。

    “隻要是你買的,我都喜歡。”兩朵紅雲又浮現在了汀蘭臉上。

    真的,都是真心話。

    “哪兒買的?”汀蘭擺弄著頸上的鏈子。

    “在一個很奇怪的店,名字叫34。”岸芷努力地從迴憶中搜索著。

    “那是生世的意思。我也去過。”汀蘭淡淡地笑了,繼而調皮地衝岸芷眨了眨眼睛。

    那這麽說,那天那個女孩真的是你了,汀蘭。

    岸芷皺了皺眉頭:“你一個人?”

    “咯噔”,汀蘭心跳漏掉了一拍:“不,是兩個人……”

    “他一定也很喜歡你吧,他好嗎?對你好不好呢……”岸芷斷斷續續地還是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因為太愛你,所以怕你被奪走。

    “他是我哥哥啦,傻瓜……”汀蘭笑笑地轉移話題,心裏卻是如此地忐忑不已,看著岸芷眼中的憂鬱,自己的心也會被扯著般疼。

    “哦,你還記得離開時說的話嗎?我的真純你……怎麽還啊?”岸芷瞪大眼睛似笑非笑地望著汀蘭。

    汀蘭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似的踮起腳尖在岸芷的右臉留下了嘴唇的溫度。

    右邊,是愛的體現吧。

    汀蘭想退到原來站的位置,卻被一種力量吸引而停滯不前。

    然後,岸芷的唇溫柔地覆上了她的唇,濕熱的舌尖似乎在尋求著迴應。

    很安靜。

    岸芷放開汀蘭的時候,汀蘭不停地喘著粗氣。

    “不介意我的擅作主張吧?”岸芷有點不安地揉了揉汀蘭的頭發。

    汀蘭隻是使勁地將頭搖得如撥浪鼓般,卻也並不說話地呆望著岸芷,忽然神經質地冒了一句:“我的初吻啊……”

    “是我的啦,你也算我的了,本來一直都是我的嘛。”岸芷將手搭在汀蘭肩膀上,把她攬到了懷裏。

    “林叔叔……”汀蘭躲躲閃閃地想擺脫岸芷的手,卻被牢牢地扣住。

    “爸爸要忙他自己的事,不會來的……再說我們從小就有睡過在一起啊,現在不過是長大了而已。”岸芷好笑地望著害怕的汀蘭,“去睡覺了,你睡床,我打地鋪。”

    汀蘭像隻小兔子般跑到床邊,鑽進了被窩。

    被子裏是岸芷身上的青草味道,汀蘭貪婪地深深唿吸著。

    是真的很喜歡這種味道,想永遠都停留在嗅覺裏。

    岸芷坐在地板上,看著汀蘭孩子氣的動作愛憐地笑了笑。

    黑暗中,兩個人都是那樣的清醒著。

    “怎麽了?”岸芷問了問在床上炒黃豆一樣翻來覆去的汀蘭。

    “我怕黑。”汀蘭有點恐慌的哭腔。

    岸芷爬到床上,把手越過汀蘭的肩膀,讓汀蘭的頭枕在自己的胸膛:“這樣就好了。”

    汀蘭在無邊的黑暗中輕輕地笑了。

    岸芷,我們會這樣一輩子嗎,會嗎?

    聽著你的心跳,均勻的氣息落到我的眉梢,忽然很想時光停駐在這一刻。

    隻有幸福,遠離悲傷。

    “就是這裏了,進去吧。”白苓欠了欠身子,試圖去幫末北提箱子。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末北仍是不冷不熱的語氣,冷漠而又淩厲的眼神望著眼前這棟有點北歐複古風格的樓,忽然就彷徨了起來。

    這,真的是適合我的地方嗎?可是,卻已經選擇了。

    剛從學校下自習迴來的蘇訶也碰巧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

    “媽,怎麽不進去,你們愣在那兒幹嘛啊,外麵風挺大的……”蘇訶將鑰匙插進鎖孔,旋轉了幾下,門“吱呀”一聲開了。

    “進去吧。”

    “走吧。”白苓衝末北無奈地笑了笑,末北隻是抱著行李箱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頭。

    走在最前頭的蘇訶忽然轉過身,衝末北友善地伸出了手:“我叫蘇訶,你呢?”

    末北並沒有迴應蘇訶的熱情,隻是冷冰冰地迴答:“徐末北。”

    蘇訶隻得悻悻地縮迴了手。

    白苓有點不知所措地望著碰了一鼻子灰的蘇訶,蘇訶沒事似的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聽裝百事扔了一罐給末北:“接著。”

    末北穩穩地接過了百事,卻又被放迴到了桌上,淡淡地說道:“我不喝這個的。”

    “末北……”白苓有些慍怒地想說什麽,但被蘇訶的眼神製止了,隻得怏怏地把話又咽迴到了肚子裏。

    “媽,我餓了。去做點咖喱拌飯吧,想必末北也一樣餓了吧?”蘇訶一邊使詐把尷尬的白苓支開,又一邊期待末北給予肯定迴答而不懈地問著。

    “我不餓,而且我不吃什麽咖什麽哩……”末北對這類新鮮名詞永遠都是毫無記性。“是咖喱。”蘇訶糾正道,呷了一口可樂,暢快地嗝了一口氣。

    “無所謂,對我來說都一樣。這是富人的享受。”末北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屑。

    蘇訶無奈地晃了晃手中的可樂:“那也不一定,這世界上沒有特別的貧富之分。”

    “嗬。”末北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右耳的十字架耳釘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你額前的白色頭發很有個性呢,我也想過去弄一個這樣超讚的發型,可是學校……”蘇訶羨慕而又遺憾地看了看末北額前的白發,沒有接著說下去。

    末北有點厭惡地認為這是蘇訶的變相戲謔,但是分明看見了這個少年眼神中的真誠和坦白。

    “難道你學校不管這事?”蘇訶好奇心驅使他繼續更深層次地追問下去。

    “我沒有讀了。”末北仍舊不鹹不淡地說道。

    “為什麽呢?那你做什麽啊?”蘇訶心裏暗自佩服自己的搭訕功力,總算可以找到話題了,雖然對方隻是像個機器人一樣機械地迴答著。

    但是,這樣曆史性的一第一步已經邁出,是個好的征兆。不是嗎?

    “因為我要賺錢。”末北奇跡般地迴答了這麽坦誠的一句話,對於少言寡語的他來說已經是重大的突破了。

    蘇訶友善而不設防的笑容讓末北無法拒絕這一個個問題。

    “那你也不用放棄學業啊。賺錢有很多種方式啊,比如說,在麥當勞之類的地方做part-time啊……”

    “謝謝你的建議,可是你們富人不會理解窮人的難處。我有一個生病的爸爸還躺在醫院裏,家裏生活也需要開支,還有一大堆的債務要還。什麽都需要錢,那一點點的時間賺的錢夠什麽用?”末北毫不客氣的打斷了蘇訶的話,“如果不是幫黃伯打理汽車維修店,我爸的醫藥費就沒指望了。”

    “啊,你幹修理?這個又髒又累不適合你吧?”蘇訶吃驚地瞪著眼睛。

    在末北眼裏,這就是富家子弟的優越感了。

    剛剛建立起來的對蘇訶的那麽一丁點好感刹那被打迴了原形。

    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的紈絝子弟都是一樣的德行吧。嗬。

    “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想幫你找個合適的工作而已。”蘇訶看見末北眼中轉瞬即逝的柔和忙著急地解釋著。

    “你這樣的話可以理解。畢竟你已經過慣了這樣養尊處優的生活,從小就是。”末北低下頭不再看蘇訶。

    “那你有沒有女朋友?你這樣的帥哥應該有很多人喜歡吧?”蘇訶自以為聰明地轉移了話題。

    “你這似乎聯邦調查局啊,這麽喜歡打探別人的隱私?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有沒有女朋友?奇怪了。”末北突然孩子氣的反咬一口。

    這算是邁向友好的第二步了吧。

    “我?應該算沒有吧。”蘇訶想到了那個喜歡把指甲塗成淡紫或者粉紅的女孩,不太確定地迴答道。

    “是太多了,分不清吧?”易拉罐被末北拿到手中,拋向了空中,轉了一個圈又穩穩地迴到了末北手中,末北沒好氣地諷刺了蘇訶一句。

    蘇訶一愣,倒也並不生氣。

    “不說這麽多了,總之我們以後會成為好兄弟的。”蘇訶鄭重其事地豎起大拇指點了點自己,又用食指指了指末北。

    末北雲淡風輕地笑了,不說話。

    我們真的會成為兄弟嗎?

    這樣的一個太過沉重的詞,亦如那一陣當初揮之不去的痛。

    加入了翼幫後,道上的大哥就這樣定義過兄弟:世界上最真實的是兄弟,最虛偽的,也是。

    給你虛構的天堂,也給你出賣的地獄。

    行走在黑夜中的末北肩部重重地挨了一鋼管,對立幫派的人如潮水般從角落湧了出來,最少也有5。6個吧。

    “他媽的快跑啊,還愣著幹嘛?”被末北定義為最好的兄弟突然出現對愣愣地末北吼道。

    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

    刀劃破皮膚時還來不及疼痛,末北看到殷紅的血染紅了黑沉沉的天空,失控的刀像嗜血的瘋魔一樣直撲末北的心髒,卻被撲來的一個黑影擋住,丟刀棄甲的聲音,慌亂的喊叫,警笛,救護車……

    最後的意識停留在那如此絕望而又堅定的保護上。

    是他,為自己擋了那致命的一刀。

    整整14刀的傷,再去醫院的路上,生命永遠為他關上了這個世界的門。

    後來,末北醒了,一直很清楚的是他把留在這個世界的權利給了自己,也聽別人提到是他實施了出賣。

    但那又如何呢?對與錯,已經沒有了追究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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