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王語嫣王心淩慵懶地躺在床上，隨手拿起床頭的書翻了翻，卻發現已經看完。她天生聰慧，卻並不喜讀書——這點與那個整日隻知沉迷書本、不聞窗外事的木頭弟弟王旁截然不同。隻是船行無聊，也隻能讀書度日。無奈她總是一目十行，每每一本書很快便看完了。就這幾天，已經看完三四十本書了，當然，都是誌怪、傳奇之類。幸而王安石讀書博雜，書囊中幾乎無所不括，不然，要她去看那儒家經典之類，不如拿塊豆腐撞死才好。
左右無事，王語嫣王心淩卻不是能閑下來的人，隻下床披衣，要去王安石房中換本書來看。才出門兩步，斜對麵的房門“嘎吱”一聲開了。
狄詠迎頭走出，瞟了眼王語嫣王心淩手上的書，淡笑：“《搜神記》？小娘子信這些鬼神之說麽？”
王語嫣王心淩並不理會，隻在王安石書房前停了下來，揚眉挑釁道：“狄大人要一起去見家父麽？”
狄詠卻是哈哈一笑：“正為此事。”
王語嫣王心淩一楞，狄詠已手扣門扉。
“進來。”屋裏一聲，狄詠推門而入，臨窗的書桌旁，王安石正俯首默讀，神情專注。
狄詠哈哈一笑：“人言王學士勤於讀書、孜孜不倦，果真不假。這船行幾日，卻不知王學士又多讀了幾本書？”
王安石聞聲抬頭，見是狄詠，忙起身相迎：“啊！子澈來找我不知何事？”
狄詠也不客氣，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笑道：“有人說，王學士隻知經術，不明世務，我想來求證一下。”
王語嫣王心淩自小最是崇拜父親，聽得狄詠此言，好不氣惱，瞪了他一眼道：“你有什麽本事，敢在父親麵前說這種話！”
王安石卻並無殊色，隻微微一笑：“願聞其詳。”
狄詠笑道：“王學士不覺得這綱船有異麽？”
王安石聞言神色也肅然起來：“綱船一年往返四趟，第一趟應在三月，眼下，實在早了點。”
狄詠微微一笑：“各路轉運使貪功早早發送漕糧，也是常有的事。”
王安石搖頭歎氣：“隻是這就苦了百姓。漕糧早發一天，百姓就不知要早交稅幾天。本來秋後麥熟征稅，若是為了漕船早發，隻怕哪些地方長官麥子還未熟就急著征稅了。如此催逼，不知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狄詠淡淡道：“這一隊綱船是江淮製置發運使羅拯轄下的吧？我倒是聽聞羅拯素有賢名，怎麽倒做出這種貪功求賞的事？”
王安石卻是皺緊了眉頭：“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看來，進京後我該向官家上書，嚴懲提早發運漕糧的發運使才是。”
狄詠哈哈一笑：“王學士若果真上奏，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王安石凝神不語。狄詠又道：“我倒是從未聽說，江船可以入汴。這隊漕船過了淮河還繼續前行，倒也奇了。”
運送漕糧的汴船分為“江船”與“汴船”兩類，江船由江南各處造船務承造，汴船由陝西鳳翔府斜穀造船務承造，從形製上便可以區分。江船屬於所在路州，由本路轉運使管轄；汴船由京城排岸司管理；六路發運使，統管一切。各路的綱船將漕糧物資等運到沿岸設置的轉運倉庫，卸完貨，綱船上的兵卒水手以及押運官吏等，就可以交差迴家了。汴船則往返於各轉運倉庫與京城之間，一年總在四趟左右。
王安石歎了口氣：“朝廷本有明文規定，‘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江’。但綱船過往關卡不抽稅，底下的人誰不想挾公肥私？一來二去，這規定倒造成了空文。江船既已自己運糧到汴京，那汴船卻又有何用？倒成了京城排岸司那幫人的私船了。往來牟利，何止千萬！”
狄詠微笑：“沒想到這個中內幕，王學士也知曉得一清二楚。果真洞察世情，非一般腐儒酸士可比！”
王安石搖搖頭，望向窗外：“肥了私家，虧了公家。全國上下，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事。便是方才那沉船，一艘漕船，價值千萬，竟因為發運司私吞修繕船隻款項，不得不用舊船發運而沉入江底。幸而蕭澤調度有方，將漕糧一擔不餘地搶救出來。如此弊政，不革，國祚不長！”
左右無事，王語嫣王心淩卻不是能閑下來的人，隻下床披衣，要去王安石房中換本書來看。才出門兩步，斜對麵的房門“嘎吱”一聲開了。
狄詠迎頭走出，瞟了眼王語嫣王心淩手上的書，淡笑：“《搜神記》？小娘子信這些鬼神之說麽？”
王語嫣王心淩並不理會，隻在王安石書房前停了下來，揚眉挑釁道：“狄大人要一起去見家父麽？”
狄詠卻是哈哈一笑：“正為此事。”
王語嫣王心淩一楞，狄詠已手扣門扉。
“進來。”屋裏一聲，狄詠推門而入，臨窗的書桌旁，王安石正俯首默讀，神情專注。
狄詠哈哈一笑：“人言王學士勤於讀書、孜孜不倦，果真不假。這船行幾日，卻不知王學士又多讀了幾本書？”
王安石聞聲抬頭，見是狄詠，忙起身相迎：“啊！子澈來找我不知何事？”
狄詠也不客氣，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笑道：“有人說，王學士隻知經術，不明世務，我想來求證一下。”
王語嫣王心淩自小最是崇拜父親，聽得狄詠此言，好不氣惱，瞪了他一眼道：“你有什麽本事，敢在父親麵前說這種話！”
王安石卻並無殊色，隻微微一笑：“願聞其詳。”
狄詠笑道：“王學士不覺得這綱船有異麽？”
王安石聞言神色也肅然起來：“綱船一年往返四趟，第一趟應在三月，眼下，實在早了點。”
狄詠微微一笑：“各路轉運使貪功早早發送漕糧，也是常有的事。”
王安石搖頭歎氣：“隻是這就苦了百姓。漕糧早發一天，百姓就不知要早交稅幾天。本來秋後麥熟征稅，若是為了漕船早發，隻怕哪些地方長官麥子還未熟就急著征稅了。如此催逼，不知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狄詠淡淡道：“這一隊綱船是江淮製置發運使羅拯轄下的吧？我倒是聽聞羅拯素有賢名，怎麽倒做出這種貪功求賞的事？”
王安石卻是皺緊了眉頭：“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看來，進京後我該向官家上書，嚴懲提早發運漕糧的發運使才是。”
狄詠哈哈一笑：“王學士若果真上奏，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王安石凝神不語。狄詠又道：“我倒是從未聽說，江船可以入汴。這隊漕船過了淮河還繼續前行，倒也奇了。”
運送漕糧的汴船分為“江船”與“汴船”兩類，江船由江南各處造船務承造，汴船由陝西鳳翔府斜穀造船務承造，從形製上便可以區分。江船屬於所在路州，由本路轉運使管轄；汴船由京城排岸司管理；六路發運使，統管一切。各路的綱船將漕糧物資等運到沿岸設置的轉運倉庫，卸完貨，綱船上的兵卒水手以及押運官吏等，就可以交差迴家了。汴船則往返於各轉運倉庫與京城之間，一年總在四趟左右。
王安石歎了口氣：“朝廷本有明文規定，‘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江’。但綱船過往關卡不抽稅，底下的人誰不想挾公肥私？一來二去，這規定倒造成了空文。江船既已自己運糧到汴京，那汴船卻又有何用？倒成了京城排岸司那幫人的私船了。往來牟利，何止千萬！”
狄詠微笑：“沒想到這個中內幕，王學士也知曉得一清二楚。果真洞察世情，非一般腐儒酸士可比！”
王安石搖搖頭，望向窗外：“肥了私家，虧了公家。全國上下，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事。便是方才那沉船，一艘漕船，價值千萬，竟因為發運司私吞修繕船隻款項，不得不用舊船發運而沉入江底。幸而蕭澤調度有方，將漕糧一擔不餘地搶救出來。如此弊政，不革，國祚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