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康勸諫未果,便從洛陽迴了汴梁。此後,就沒有大臣再提迴京一事,遷都洛陽似是已成定局。


    在一個秋陽和煦的午後,林鏡隱興沖沖地捧著一隻捲軸來到夾馬營,趙朗見他兩眼發亮,一副喜不自禁的神情,便放下手中的書,從桌案邊站起,笑著問道,「賢弟今日心情甚好,可是有喜事不成?」


    林鏡隱快走幾步到他麵前,將手裏的捲軸展開,「兄長,快看看我尋到了何物?」


    趙朗垂首望去,隻見那畫軸上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主殿為圓頂,有上中下三層。底層為四方形,四麵各施一色,分別代表春夏秋冬四季。中層十二麵通天宮效法一天中十二個時辰。頂層為圓形,四周環繞九龍雕塑。中間有周長五十尺左右的巨型木柱,上下通貫。


    「這是......萬象神宮?」趙朗猶豫著說出這四個字,見林鏡隱露出一個神神秘秘的笑,他便接著問道,「這座武後時修建的皇宮早在證聖元年的正月丙申夜,就被一場大火燒毀了,從此便隻流傳於文獻野史之中,鏡隱,你是從哪裏得來它的圖紙的?」


    林鏡隱清清嗓子,麵上浮現出一絲得意,「這萬象神宮雖被武後的麵首薛懷義燒成了一片廢墟,但是圖紙卻被建造宮殿的一位番匠留下,我這幾日多方打聽,終於尋到了他的後人,從他手中買下了這張圖紙。」


    趙朗心說這事都已經過去三四百年了,尋到那番匠的後人談何容易,可是轉念一想,臉上便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要是鏡隱卯足了勁要找什麽東西,即便上天入海,他也會將之找迴來,即便是這座唐朝的聖殿——萬象神宮,於他而言也不在話下。


    「兄長,萬象神宮又名天子明堂,有道雲:天子造明堂,所以通神靈,感天地,正四時,出教化,崇有德,重有道,顯有能,褒有行者也。兄長,我們在洛陽城重新建造一座明堂,作為我大宋的宮城如何?」


    趙朗將他手中的圖紙接過去,麵含笑意道,「賢弟最通風水五行,造殿一事交於你,我是最放心不過的了,就按照你的意見,我們在洛陽城重新造一座天子明堂。」


    兩人正興高采烈地議論著建宮事宜,忽聽背後傳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齊齊迴過頭時,卻見趙澤平站在門外,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的悽苦。


    「丞相大人,您這是怎麽了?莫不是鬥蛐蛐兒又輸了吧,我就說嘛,您別仗著自己有經驗,就一定能贏門口那幾個小孩兒,他們厲害著呢,又不像您胳膊老腿兒僵的,趴半刻中光景便累得直不起腰。」


    林鏡隱大大咧咧地走上前開趙澤平的玩笑,還在他翹起來的鬍子上捋了捋,想幫這老頭兒平息下心中的不忿。


    可是趙澤平卻一反常態的推開了他的手,眼皮子忽閃了幾下,終於將目光重新鎖在趙朗臉上。


    「皇上,汴梁那邊又傳來消息了。」


    聞言,林鏡隱眉頭一皺,「晉王還有完沒完了,怎麽還不死心......」


    「不是晉王,是太後,她老人家忽覺身子不適,請聖上即刻迴京。」


    趙澤平終於將憋在心裏的那句話說了出來,可是宣之於口後,他並沒有覺得輕鬆多少,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母後她怎麽了?」趙朗的臉色瞬間暗沉下來,連嗓音都繃得緊緊的。


    「傳令官也說不清楚,隻說太後她老人家突發重病,所以才要您迴朝,還說太後有話要對您說。」


    「假的,一定是他故意編造,藉此引兄長迴朝。」林鏡隱握拳,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語罷,她便看著趙朗,「兄長,你莫要信他......」


    趙朗沒有答話,他僵立在原地許久,忽然抬步走到門前,望向院牆上麵的秋日暖陽,此刻,院中的那株木槿終於褪去了一身翠碧,隱隱現出一點未老先衰的滄桑來。


    趙朗迴頭,目光落在林鏡隱帶著幾分慌亂的臉上,他忽然眼睛一彎,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昨日挖出的石馬很好,幾乎同我埋下的那隻一模一樣。」


    「幾......幾乎?」


    「我小時候頑皮,將那隻馬弄折了一條腿。」


    「兄長。」


    「鏡隱,謝謝你為我找來明宮的圖紙,隻可惜,我是用不上了。」


    ***


    「後來,先帝便迴汴梁了?林大人沒有勸阻先帝?您......也沒有阻止他嗎?」沈青好奇的看著趙澤平。


    趙澤平咳了幾聲,伸手抓住沈青的胳膊,緩緩道,「先帝最是孝順,對太後無命不從,得知太後重病,自然是不管真假都是要趕迴去的。太後就是他的軟肋,這一點,晉王知道,我知道,鏡隱自然也知道。可是在先帝迴汴梁的那一日,林鏡隱卻做出了一件我意料之外的事情。這件事,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沈青咬著嘴唇點點頭,「據傳,先帝一行迴京那日,欽天監沒有隨行,可是一行人走到夾馬營路口處時,卻見欽天監一襲青衣,膝行而來,順著夾馬營崎嶇不平的小路,一步一叩首。來到先帝馬前時,他的臉龐和衣襟甚至被額上的鮮血染紅了。」


    趙澤眼圈一濕,無力的笑笑,「他雖知無力迴天,卻仍想再賭一次,用他的血和屈辱換得聖心寰轉,可是終究,先帝還是離開了,將林鏡隱一人留在夾馬營,留在他此生最好的一段記憶中。」


    「那隻石馬......」沈青的聲音顫了幾顫,「真的不是先帝小時候玩過的那隻嗎?」


    趙澤平搖頭,「自然不是,那隻是林鏡隱為了哄他開心而故意埋於院中的,不過在迴京途中,先帝將此物埋在一片青山綠水之地,那裏,也就是他後來長眠的地方。」


    「永昌陵。」沈青慢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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