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閣老說到這裏,此間大臣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了。這是要乞骸啊!每個人都震驚起來,謝閣老向來如同定海神針一般在內閣之中,這個時候乞骸,那豈不是……就是天乾帝都不禁愣住了,便聽到謝閣老顫顫悠悠地跪下來道:“皇上,老臣不願舍離,然而臣之身體日漸吃力,晨起暈眩,飯量漸消,已是熬不住了,……還請皇上體恤老臣這麽多年來為國盡瘁,伴駕左右,賜臣歸家安度晚年。”他說完,從袖中拿出一份折子,呈上。謝閣老一直受帝王信任,也沒必要以離職為要挾,他若離朝那便是真的這麽打算的。然而天乾帝不舍得。謝閣老乃是兩朝元老,輔佐了兩代帝王。對當今聖上勵精圖治,穩定朝局,更是立下了汗馬功勞。若說蕭弘離不開賀惜朝,那麽天乾帝便離不開他。大殿之中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看著天乾帝,而隻有賀惜朝微微垂下頭,心有酸澀。折子由黃公公送到了帝王的麵前。天乾帝打開,觀之字句,字字真切,行行動心,對帝王的殷殷囑咐,對太子的寬容期許,以及朝廷不斷補充新近官員的歡喜,都體現了這位閣老博大的胸襟和遠見。他並非心灰意冷地離開,而是帶著滿心期待,將更多的機會讓給有才之人,讓大齊更加強盛,充滿活力的願景瀟灑離開。“謝卿倒是豁達,說放手便放手,也不怕朕離不開你,朝廷離不開你。”謝閣老聞言爽朗一笑:“皇上,如今大齊四海升平,政治清明,朝中人才濟濟,後起之秀不斷湧現,各個是朝中棟梁,老臣這僵化之人若再不退讓,不免拖累朝廷,有素食餐位之嫌,不如就讓給年富力強的年輕人吧。”年富力強的年輕人是誰,眾人的目光不禁往某一處看去。沒想到謝閣老不是為了為難賀惜朝,而是要給他助力,為此不惜直接騰出了內閣的位置!要知道邢誌遠還在閣中啊!“謝卿之胸懷令人敬佩,朕是真舍不得你。”天乾帝這麽說,便是連最慣例的三推三請都省了,直接準了此事。謝閣老笑道:“皇上,臣的家就在京城,您若願意,臣隨時能夠進宮陪您說話閑聊。”“好,不過謝卿年邁,自當是朕來探望。”天乾帝說著便收下了這封乞骸折子。而謝閣老也從地上站起來,邊上的邢誌遠立刻過來攙扶。天乾帝歎了一聲,接著便道:“賀惜朝。”“臣在。”賀惜朝立刻起身,走出席位,跪於殿中。“謝卿曾言,有才之人易得,治世之臣難求。卿年紀雖輕,然觀以往功績,卻足以勝過旁人無數。呂氏治水,保暖棉花,邊貿國庫,火器利器,匈奴之滅……還有朕引以為傲的太子,皆賴於卿,此功朕竟不知該如何封賞了。”天乾帝看著賀惜朝,再看看邊上的兒子,心中不禁荒唐道:不知如何封賞,便隻能將太子送上。“皇上對臣的信重,便是最好的恩賞!”賀惜朝朗聲道。“哈哈,既然內閣空虛一位,卿便補入吧,如此年輕的閣老在朕在位之期,也是一段佳話。”謝閣老讓位,帝王欽點,哪怕再有微詞之人都不再反對。“多謝皇上!”賀惜朝雖然早知這個結果,然而真入了閣,才知道自己是高興的。他從六歲開始便在蕭弘身邊,封閣拜相便是他生平夙願,如今在二十一歲的年紀,終於達成了!不知為何,他的眼眶有些濕潤。晚宴結束的時候,百官離席。一個人等在宮門口,賀惜朝抬頭,卻是魏國公。賀惜朝抬起手行禮,後者迴了一禮。在官位上,如今的賀惜朝在魏國公之上。然而全了禮數之後,兩人卻再無別話。四年前長亭一別,賀惜朝實在不知魏國公對他是什麽想法,原諒亦或者怨恨。賀明睿死有餘辜,他不後悔那麽做,可終究讓魏國公白發送黑發,有些歎息。如今看魏國公兩鬢霜白,心中終究不忍,便溫言問道:“國公爺可有話要交代?”魏國公看著賀惜朝越發像賀鈺的眉眼,不知為何到嘴的話卻說不出來,最終他隻是深深地看了賀惜朝一眼,搖了搖頭,然後抬腳走了。賀惜朝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眉,心裏一時間有些不是滋味。此刻賀祥已經迎了上來,忽然對魏國公道:“國公爺,皇上可答應了您的請骸?”賀惜朝本打算離開,聞此一言,驀地轉過頭看向魏國公。隻聽到魏國公淡聲道:“無需了。”一個兵部尚書終究比不上內閣大臣,謝閣老對賀惜朝的心,他作為沒有關係的祖父的確比不上。賀惜朝呆呆地站在原地,接著緊抿的唇不禁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