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斟上春茶,撲鼻香氣四溢,沁人心脾,沉下心來不知不覺中便帶走那股沉悶和壓抑。“殿下,方才實在多有得罪,老朽在這裏給殿下賠上不是,還望殿下海涵。”承恩侯起身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與在水莊中的強勢截然不同。可蕭弘卻沒有如往日那般好說話,冷淡道:“呂侯爺真不愧是侯爺,好大的手筆,將奎梁縣的數千條性命玩弄於鼓掌之中,本王真是不知道該誇獎侯爺你是成大事者,還是唾罵狠毒冷血了。”“殿下責罵是應當的,隻是呂家家業俞大,若想保持興旺不衰,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蕭弘簡直要氣笑了,家族興旺靠強取掠奪他人而來?哪兒那麽大的臉。大概知道蕭弘在想什麽,承恩侯道:“事已經做下了便難以更改,老朽心中功過有數,將來便是下十八層地獄,也毫無辯駁之處。”“侯爺這話卻真是無可指摘。”“不說此事對錯,殿下既然來治水,想必已是清楚該如何治理,我呂家上下也願意聽從殿下安排,徹底絕了這鬆江水患,讓殿下在皇上麵前展露才能。這水患已經曆時十來年,殿下這次的功勞足夠讓皇上再另眼相看,力壓諸多皇子了。”承恩侯說到這裏,目光灼灼地望向蕭弘,接著含笑問,“就是不知殿下是否有這誠意?”然而蕭弘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卻垂眸不語。這氣氛一時間便有些凝滯。呂學良坐在承恩侯的下麵,長時間的沉寂讓他的臉上不禁流露出一份著急,然而站在承恩侯身邊的郎先生卻對他搖了搖頭。此時,考驗的就是這份心性。忽然隻聽到一聲茶盞擱置於高幾上的聲音,接著賀惜朝問:“侯爺想要殿下什麽誠意?”賀惜朝此話一出,這幾乎僵局的氛圍頓時又流緩了起來。畢竟隻有十五歲,再如何宣稱天才心性終究不夠穩重。蕭弘看了賀惜朝一眼,卻沒有阻止。承恩侯笑道:“奎梁縣沒什麽人了,不過總有幾個小村子還在,也是一件麻煩的事,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得徹底,不知殿下是否願意幫這個忙?”蕭弘聽了嗤笑一聲,“侯爺好算計,這是逼著成為自己人呀!”承恩侯聽此卻大笑起來,“哈哈,殿下難道不是自己人嗎?五丫頭自從及笄之後,求親之人絡繹不絕,她都一一拒絕,沒成想卻是等著殿下良人,此乃天注定的姻緣,殿下不期待嗎?”提起呂五小姐,蕭弘頓時不說話了。“殿下,隻要這事成了,我呂家上下為殿下馬首是瞻。聽聞殿下為銀錢拮據,老朽真是痛心,江州乃富饒之地,奎梁縣一旦沒了水患,良田比之洛淄縣隻多不少,這可是巨大的糧倉,無需交於國庫一絲一毫,皆可孝敬殿下。”承恩侯注視著蕭弘緩緩道,“奎梁縣流民如今有我呂家安置,他們無時無刻不盼望著能迴鄉,一旦流民返鄉,於皇上麵前又是一大功績,兩廂而下,豈不是美哉?”美人在懷,銀庫在手,帶著莫大的功勞,隻等皇上封賞……“九年前您沒了太子位,這次迴京,皇上怎麽也不該再拒冊封國儲吧?”承恩侯話音緩緩落下,蕭弘的瞳眸頓時一縮,唿吸都急促了起來。他看著承恩侯,微微動了動唇,似要說話,卻聽到賀惜朝又問:“若是殿下辦不到,不知承恩侯有打算如何?”此言一出,蕭弘的那股唿之欲出的熱切瞬間收了迴去,仿佛理智迴籠。“沒錯,若是本王不願意呢?”第178章 威逼利誘事情到了這個地步, 呂家最怕的便是蕭弘不願意。蕭弘這話一出,才剛舒緩的氣氛又凍僵起來。不願意?呂學良望著自己的父親, 隻聽到承恩侯一聲輕歎:“殿下又何必為難老朽呢,事已至此, 呂家已經毫無退路。”承恩侯目光沉沉的看著蕭弘, 真心實意地惋惜道:“英王殿下, 您真不該在這個時候來治水呀!”若是蕭弘不來, 再過兩年,奎梁縣不存,水閘一拆,鬆江地貌一旦緩慢恢複, 呂家所做的一切也就跟著衝進水裏,那個時候, 誰還能翻出那點陳年舊事?“天意所趨, 誰知道有這麽個天坑等著本王,侯爺,您該早點提醒的。”蕭弘冷淡道。說到這裏,承恩侯也是有苦說不出。要知道蕭弘做事喜歡先私底下跟天乾帝通個氣, 父子倆達成共識之後, 才在朝堂上折子走個形式,壓根沒群臣什麽事。大臣想提出反對意見都來不及。天乾帝當堂下了旨意, 再趕緊通知到承恩侯,這邊蕭弘都出發了!承恩侯不是沒想過提前拆到大閘,可前麵九十九步都已經走完, 隻差這最後一步,怎麽想都有些不甘心。人心貪婪,總是存著僥幸,就處於了被動的局麵。世上已無後悔藥,唯有硬著頭皮前行。承恩侯放開那柄玉質拐杖,雙手交疊在膝前說:“若是殿下不願意,隻怕要原諒老朽這不臣之心了。您心中清楚呂家所做的一切隻要呈於禦前,除了以死謝罪別無他路可走。老朽實在沒有法子放殿下迴京,屆時隻能請殿下長留於江州,與這方水土共存。”承恩侯說的沉重而緩慢,帶著一絲痛心和被逼無奈的痛苦。話雖說得含蓄,然而那意思極為明白,蕭弘不願意,就隻能死在這裏。蕭弘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有人敢直接威脅他的性命,他驚愕的同時便是一股憤怒衝出臉上。他驀地站起來,一掌拍在高幾上,“你敢!”高幾被他拍地發出一陣巨響,上麵的茶盞蓋子一歪,落下杯子,直接跌碎在地上,便又是一聲脆響,可見他手掌的用力,怒火之重,一連兩聲,直震的人心底顫動不止。呂學良喉嚨艱難地咽了一下,身體僵硬不敢動彈。他在江州地界稱王稱霸久了,的確忘了對天家的敬畏之心,可是當蕭弘滿目寒霜,眼中戾氣猶如刀尖劍鋒銳利逼人之時,卻讓他不由自主的屏住唿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