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那清脆急促猶如行軍打仗一般的算盤聲響結束,隻見尤自清抓起筆刷刷在紙上兩下,抬頭對羅黎說:“羅兄,十五萬四千九百五十二!”“好。”當日落西山的時候,賀惜朝拿到了最終的審計結果。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數字加上標點符號,若是不明白字符代表的意義,根本看不懂。然而蕭弘一見到最下的數字,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我猜多了,沒想到營造司沒有最貪隻有更貪,惜朝,你說這王府看起來至少花團錦簇,恢弘氣派,銀子究竟怎麽省下那麽多?”“這王府的前院,包括銀安殿,和你將來常住地,還有後院,王妃及側妃妾室們的居住地,最後花園,沿湖兩旁風景最美的水榭樓台,這三處就是主子們最主要的活動範圍,自然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就是皇上來遊園子,也逃不開這三處。如果整個王府以此規格標準修繕,這三十萬兩花的不冤,不過顯然不可能。更何況還有那動輒一萬兩的景觀石,上千兩的珍貴花木,多栽上幾棵,殿下,您的銀子再多個三十萬兩也能花完。”蕭弘看著報表,越想越生氣,他說:“我要呈給父皇去看看,他一直想將好幾年未更換的軍備都換上一次,如今卻還得等春稅收上來才敢動。這幫碩鼠輕輕鬆鬆就昧下這麽多,看父皇會不會砍了他們腦袋。”賀惜朝能理解蕭弘的憤怒,可是他卻自有打算,“那你再等等,暫時不著急見皇上。”“為什麽?”“銀子不要啦?”蕭弘說:“可周達連十萬兩不給啊。”賀惜朝笑著搖頭,揚了揚手裏的報表,肯定道:“不,他會給的,而且隻多不少。”自那日賀惜朝拒絕了七萬五千兩的和解,周達覺得他很不識抬舉,連帶著對蕭弘也很有意見,不過畢竟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子,周達也沒想過真跟蕭弘勢不兩立。隻要對方來求和,他還是願意重新坐下來談談。可惜,三天過去了,英王府壓根沒有過來和談的意思。而所有的消息傳來的結果便是,英王府依舊在查賬,用的就是那幫賀惜朝靠一張算學卷子收下的書生!“哼,故弄玄虛,自不量力!”周達覺得簡直是無稽之談,一幫書生查賬就是奇聞話本子都不敢這麽寫。然而大皇子此人,狂妄不羈,桀驁不馴,從小吃著天乾帝的板子長大,皮實打不怕。迴過頭仔細想想,不管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還是四兩撥千斤順勢推舟,好像他想做的事情都沒有不成的,想搞的人沒有誰不下台。這樣想來,周達有些坐不住了。他在書房裏來迴踱步。忽然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管家稟告道:“老爺,魏國公府賀二少爺求見。”周達頓時腳步一停,心下一動,說曹操曹操就到。不過這個時辰?“他一個人來?”“是,不過還有一個小廝和兩個英王府的侍衛。”也就是說沒瞞著英王私下過來。“請他進來。”春日三月,天氣已經暖和,隻是早晚還有些寒涼。賀惜朝穿著一件白色帶著毛領的披風走進來,眼裏彎著一抹笑意,見禮道:“在下賀惜朝見過周大人。”周達不喜不怒地問:“這麽晚了,賀公子是有何賜教?”“晚飯吃的有些膩口,經過貴府,便來討杯茶水,周大人不會見外吧?”賀惜朝隨手解了披風給了周府管家,不管周達見不見外,他是一點也沒有客氣的意思。周達眯了眯眼睛,“一杯茶水而已,來人,上茶。”“多謝大人。”賀惜朝說著便尋了一把椅子安然坐下。周達看著他,神情之中帶著明顯的打量,他跟蕭弘的交集都不多,跟賀惜朝就更沒什麽接觸。不過這位才名動京城的少年郎,就算不關注,也聽了一耳朵,蕭弘能走到今日,明眼人都知道離不開這位天才少年的扶持。當初怕是誰都想不明白,已經丟了太子位失寵的大皇子,居然敢毅然決然地將魏國公府前途無量的長孫賀明睿給換下,選了一個靠著長跪逼迫才能進門的奔妾之子為伴讀。誰都在嘲笑蕭弘傻,自找死路,可時間卻驗證了什麽才叫慧眼識珠。一個賀惜朝,改變了蕭弘幾乎死局的命運軌跡。如今賀府的兩位少爺,賀明睿的地位被賀惜朝逼迫地搖搖欲墜,將來的繼承人是誰,已經不好說了。再者兩個孩子都是在對方最難堪最落魄的時候出現在彼此的身邊,互相依靠著艱難前進,這份共患難的情誼,沒有誰比周達更清楚,將來會給賀惜朝帶來多大的好處。帝王高處不勝寒,再有信任之人也比不上自小的情分。一旦蕭弘登頂極位,賀惜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足為奇。若不是因為英王府非得查賬,賀惜朝又接連駁了他的麵子,麵對這位前途光明的賀公子,周達原本是很想結交的。隻是……周達的糾結,賀惜朝不知道,可他卻是有什麽說什麽,淡定的很。“周大人看著似乎對在下很有意見,不甚喜歡的樣子?”周達扯了扯嘴角,“賀公子膽識過人,坐地起價的本事無人能及,想喜歡也難呀!”賀惜朝聽了驚訝地看著周達,“周大人覺得我要多了?”周達冷哼了一聲端起茶沒說話,不過那意思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