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憑借著一股娶惜朝的毅力,登上了青蓮寺後山最後一個台階。頓時蕭弘覺得此刻他的心身得到了升華……隻見前麵立著兩盞燈籠,是兩個小沙彌等候在台階兩側。“阿彌陀佛,明心梯已經走完,施主之誠心,我佛有感,隻是天色已晚,不如待明日再見主持,現在請隨小僧而來。”然而蕭弘拄著拐杖卻沒動,沉默之中他忽然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目光悠遠地望著那條黝黑的來時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小沙彌疑惑地看過去,“施主?”蕭弘沒有迴頭,反而沉聲作高深莫測地問:“不知貴寺可有懂醫理之人?”兩個沙彌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道:“阿彌陀佛,青蓮寺上下都會些醫理,主持和幾位師叔更高明些。”蕭弘仿佛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施主是來求醫問藥的嗎?”小沙彌好奇地問。蕭弘抬頭看著天上弦月和點點星光,搖了搖頭。兩個小沙彌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他們倆隻負責接應,這個看起來很有心事的施主到時候交給主持去吧。“施主,不若先隨小僧進寺吧,寮房已經準備好,您看起來很勞累,應當好好歇息。”蕭弘沒反對,點了點頭,不過他迴頭幽幽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倆過來一下。”小沙彌們不解。“來扶我一把呀,我傷了腳,走不動了。”有點眼力勁沒有啊!最終蕭弘還是驚動了主持,因為那脫了鞋襪腫的跟個饅頭一樣的腳趾。上麵的趾甲完全脫離了甲床,如今青青腫腫滲著血絲,膿黃滲出,粘連襪子,一時分不開,這幅場景就是旁人看著都忍不住跟著腳疼。幾個捧著紗布藥罐,打下手的和尚看著不吭一聲,臉上還極為淡定的蕭弘,不禁肅然起勁,眼露佩服。可同時,也忍不住一聲唏噓,就這樣還敢登明心梯,這得多大的執念才忍得了這般痛苦。昏暗的燭光之下,蕭弘看著主持智禪大師拿著剪刀將襪子剪開,隻留下黏住傷口的那部分。然後接過一碗水,說:“施主暫且忍著一些。”話音剛落,他掬起碗裏的水灑到傷口粘連之處,頓時一股酸爽的疼痛襲來,蕭弘悶哼了一聲,一把抓住床櫃邊沿,哆嗦地問:“你,你撒了什麽東西上去,痛死我了!”他下意識地就想踢一腳,可被一隻手牢牢地握住,動彈不得。“鹽水罷了,軟了傷口,將襪子揭下才好上藥,施主且忍耐。”智禪大師道。所謂傷口上撒鹽,疼上加疼,蕭弘眼角含淚,有苦說不出,“行,行吧,那你輕點兒。”說完不放心又補充一句,“是不是這裏太暗了,你看得清嗎?師傅們,咱們再點兩根蠟燭行不?”寺廟建的那麽雄壯,就別省兩根蠟燭錢了呀!他心中感歎一聲,造孽喲!智禪大師見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不禁微微一哂,心裏也有些好奇。明心梯雖高,可石階鋪路,登山並不困難。隻要有恆心,廢點時間和精力,就是弱女子也能登上。每年登明心梯的人不計其數,可往往都是些心有苦怨不甘,煩愁縈繞難解之人。然而像蕭弘這麽矛盾的卻是少見。要說他就是腫著腳趾都要咬牙上山,必然是執念入心,隱忍深重的性子。可到了眼前才發現,這少年活潑跳脫,不像是鑽了牛角尖需要開解的那種。所以這位究竟為什麽帶著傷登明心梯?鹽水軟化了傷口,再分離襪子布料就容易許多,很快便能揭下。智禪大師拿起剪刀將他的腳趾甲給剪去,接著清理幹淨傷口,敷上草藥,綁上紗布,動作雖緩,可有條不紊,似乎見慣了這種傷。蕭弘打量著這位名揚京城的大禪師,總覺得這張爬滿褶皺的臉,怎麽看都隻是一個普通的老和尚,半分得道高僧的架子也沒有。就是抬眸安慰蕭弘的時候,眼裏流露出的沉靜安和體現了幾分不俗。“聽說大師可窺探天機,可解世人劫難,是不是啊?”智禪大師他搖頭道:“此乃我佛之能,老衲也過凡夫俗子,血肉之軀,怎有這般神通廣大,施主廖讚了。 ”“我來的時候,一個車夫告訴我是您為他卜了一掛,指點他避開苦難,他對大師推崇之極,可不像說謊的樣子。”智禪大師笑起來,“施主走過明心梯,敢問沿途風景可好?世間煩惱,當時無解,可將來迴看,卻也隻是人生中一浪,區別隻在於心境二字。登高遠望,自然開闊,犯愁自消,何須老衲多言?”明心梯這山路幽靜蜿蜒,沿路樹木參天,有鳥鳴蟲叫伴隨,是一條貼近自然,遠離喧囂,遺世獨立的道路。山路夠長夠高,一個半時辰的攀爬結束,定是氣喘籲籲,汗濕夾背,此時豁然遇見山門,迴頭再看不免讓人產生一種豁然開朗之感。大自然的神奇魔力,有很多人根本無需智禪大師的開解,便已經能夠提了心境。很多事情換一種心情和想法,矛盾就能迎刃而解,若是再經過禪師點化,便能脫胎換骨下山,此堪稱神奇。蕭弘想想還挺有道理,不禁摸著下巴點點頭。既然這位智禪大師不是那麽神,那他是不是可以請求幫忙補個姻緣的下下簽?看起來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應該不用扔銀票吧?“施主已過明心梯,敢問心事可了?”智禪大師不明所以,還是溫和地問。蕭弘立刻搖頭,他琢磨著該怎麽開口才會顯得不那麽刻意。見蕭弘猶豫,智禪大師也不著急,便起身道:“施主的腳怕是暫時無法走動,得在山上住個幾日,可以慢慢想,老衲隨時恭候。今日勞累,便早些歇息吧。”蕭弘直起身體微微彎了彎,“多謝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