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品嚐到了做官的滋味,就像閉著眼睛坐在小舟上,隨便地漂吧,有人推著小舟走,有人把一切放到了小舟的周圍,你想要什麽,隻要伸手就行——我被安排在吳書記的左邊,所長在吳書記的右邊,秋果就緊挨著所長;一桌八個人,有人倒水,有人點煙,還有的人在一邊站著,聽候吩咐。

    一個個的菜像組成一條長長的蛇一樣,被人捧在手裏不斷地放到可以轉動的圓桌上。我一點高興不起來,屋子裏的空氣好像凝固了,我覺得唿吸都很困難。

    吳書記是縣委書記,不怎麽說話,他的臉好像不是肉長的,而是由各種複雜的東西組成的,你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到會議的場麵,聽到做報告的聲音,甚至還可以看到有人拿著錢和東西送禮。——吳書記的眼光倒像鞭子一樣能“抽”起來,“抽”到誰,誰就渾身顫動了一下,心裏痛但是臉上卻裝著笑。

    “小陳嗬,”吳書記說,“多大了?”

    “二十七,”我說。

    “有對象了嗎?”吳書記接著問。

    “結婚了。”

    吳書忙愣了一下,隨後又點點頭。

    馬上就有人告訴他,我的嶽父是省名星企業家梁國超。吳書記又點點頭。

    “子良,”吳書記說,“追捕中隊什麽時候開始辦公?”

    子良就是趙子良,是縣公安局局長。

    “吳書記,”趙局長說,“明天就可以。”

    “明天?”吳書記說,“小陳到中隊報道了嗎?”

    “沒有,”趙局長說,“他不是受傷在醫院裏嗎——哦,他又立了一功,我們正準備給他申請三等功呢。他可以明天報道,今晚就下調令。——老孫,叫小陳明天到公安局追捕中隊報道吧,局黨委已經研究決定,叫陳剛同誌出任追捕中隊隊長。”

    所長叫孫勤,比局長大。

    “是,局長,”所長說,站了起來,又急忙坐下了。

    “這是幹什麽呀,”坐在副陪位置上的那個叫鍾響人說,“怎麽談起工作來了,真沒有意思。”他端起了酒杯,領著喝酒。

    連秋果也幹了,她的臉開始泛紅,吳書記有意無意地掃她一眼。我是不喝的,沾了吳書記的光,喝牛奶。

    鍾響跟我的歲數差不多,我估計他隻能比我小。個子比我這一米八零的個子還要高,長得也很帥。旁邊站著的女服務員,不斷地衝他微笑。但是他好像被秋果吸引了,不斷地找話和秋果說;不過,他就是不問秋果的職業和一些私人問題,叫人覺得他是個懂禮貌,善良聰明的男人。女人通常都喜歡這樣的男人。

    我猜不到吳書記請我們來吃飯的目的是什麽。是他提撥了我,我應該感到高興,可是我心裏卻很沉重,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我提到拖拉機廠的事,但是他擺擺手,意思就是:你隻能聽,不能說。我發現,來到這裏什麽消息也得不到。想到即將要走上新的工作崗位,心裏又惶惶地不安,我能勝任嗎?

    我也猜不到秋果來這裏的目的,她對每一個菜,對每一樣酒都很感興趣。她不斷地笑,人家不笑她笑,人家笑她也跟著笑,我越來越討厭她。

    酒席過半,吳書記的手機響起來,他走出了房間。有人利用這個機會趕緊出去方便。

    秋果真趕“時髦”,也出了房間。她確實是喝多了,有點醉,於是就進了女休息室。她沒有坐到沙發上,而是直接進了化妝間,整理頭發,整理衣裙。

    想不到吳書記和鍾響走進了女休息室,兩個人一定是走錯門了,而鍾響卻把門反鎖了,秋果隻能呆在化妝間不出聲,手裏的動作也停下來,完全忘記自己在做什麽了。

    “書記,”鍾響說,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五百萬元的存單,“這個請收好,寫的你的名字,密碼是你的出生年月。”

    “太多了,”吳書記說。

    “還會有的,等食品廠投產以後。”

    “確定生產什麽了嗎?”

    “差不多了。”

    “好。”

    “拖拉機廠的事常委會研究了嗎?”鍾響問。

    “過兩天研究,”吳書記說,“叢縣長就要迴來上班了。他可是個老頑固啊,什麽話也聽不進去,什麽事也不怕。”

    “看來,得啃一啃他這快硬骨頭了,”鍾響說。

    兩人的談話,秋果聽得清清楚楚。她隻希望兩人快點從這兒離開。她感覺很悶,於是就把窗子輕輕推開了——風唿地湧進化妝間,吹開了門,竄到休息間,把吳書記手裏的存單吹到空中,然後落到一隻沙發的後麵去了。

    “對不起,”秋果對兩個驚訝而慌亂的男人說。

    “你在這做什麽?”鍾響問她。

    “化妝啊,”秋果邊說邊走出化妝間,把那隻沙發移開,揀起存單,吹吹上麵的灰塵,然後才遞到吳書記的手裏。

    吳書記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過來,手在顫抖。

    但是秋果忘記把窗子關上了,也忘記係好裙子上的扭扣,風又吹進房間溜過來的時候,連衣裙卻意外地從身上滑落到地上,雪白的肌膚和兩隻幾乎要撐破乳罩的乳房,使兩個男人都瞪大了眼睛。

    “快穿上衣服,”吳書記無力地坐在沙發上。

    秋果提著衣服又跑迴化妝間,把窗戶關上,把衣服穿好——但是,她已經打不開化妝間的門了,有人在外麵給鎖上了。她正想喊叫,突然發現門縫中夾著一張紙條——

    不要焦急,過會兒我來接你。你想做什麽?買衣服?買化妝品?我都滿足你。鍾。

    秋果笑了,她來的目的就是想交結有權勢有金錢的男人,她要踩著別人的肩膀,走出家鄉的大山,給自己和家人帶來幸福的富裕。

    我一直沒有離開過房間。吳書記再也沒有迴來,別人說他有急事離開了。鍾響迴來了,又領著大家喝酒,他的酒量很大,喝了兩杯白酒,再加幾瓶啤酒一點事也沒有。但是秋果一直也沒進來,我再也坐不住了,走出了房間。

    我先上了趟洗手間。也察看了女洗手間——沒有看到秋果。女休息室的門鎖著。我下樓問服務台,值班的小姐光說吳書記離開了,至於有沒有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姑娘走出去,她並沒有注意。

    秋果到底到哪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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