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林姐所辦的這種畫廊的運做方式比較獨特,屬於小圈子內的交流。

    首先,辦這種畫廊的人本身在藝術鑒賞力上就有一定造詣,並和藝術家們私交甚篤。於是,就由她出麵開辦一個畫廊,和藝術家們簽定長期合約。

    一旦畫家和書法家們有了作品,都要送去畫廊展覽、交流。

    她會不定期舉行沙龍和畫展,邀約市裏的富商大賈出席,並向他們推薦藝術家們的新作。

    亂世黃金,盛世古董,藝術品這種東西的價值挺自由心證的,價格也比較亂。各花入各眼,你喜歡了,那就是價值千金,不喜歡那就是隻值一錢。

    關飛是林姐剛發展的會員,她知道老關小有家產,又喜歡附庸風雅,正琢磨著推幾副作品。

    不過,就這麽直接讓人買畫兒未免簡單粗暴。做文化生意得講究一個體麵、風雅,搞得像菜市場裏的商販那樣,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你來我往,未免沒有big。

    於是,林姐表麵上把關飛當成所謂的書法家供著,一口一個關大師喊著,並熱情地邀請他駐站“飛哥最近有沒有新作品啊”“要不,送幾副過來放我這裏,說不定能碰到有緣人給買了去。”“不不不,飛哥你是大藝術家,談錢俗了,不過,藝術品還是要拿出來交流的,養在深閨無人識未免明珠蒙塵。”

    至於關飛的狗爬字拿過來有沒有人瞎了眼睛買迴去,林姐就不管了,反正又沒有成本,大不了扔在一邊吃灰。

    她之所以這麽做,其實就是想把關飛哄到畫廊去,讓他花錢,花大錢。

    據林姐觀察,這個關飛關老爺挺有錢的,而且腦子簡單,好麵子。隻需說幾句好話,一堆高帽子送過去,馬屁拍得山響,要讓他為自己的弱智買單並不難。

    現在畫廊的一個條幅,隻要作者掛了一個地方書法家協會或者美術家協會會員的頭銜,輕易就能賣出十幾萬的天價。

    而她則能拿五成的提成,說穿了,林姐就是個掮客。

    關飛這個潛在大客湖人她已經盯了很長時間,現在人家竟然想到自己這裏來打工……等等,這究竟是怎麽了?

    林姐:“到我這裏來上班,混點生活?我這裏廟小,可請不動你這尊大菩薩。飛哥你多有排麵,這種事情不好開玩笑的。”

    關飛:“林姐,真不是開玩笑,我閑得無聊,確實是想找點事做。”

    林姐:“合作?”

    關飛:“就是打工啊,我幫你打下手。”合作是不可能合作的,雖然這個行當自己有點興趣,可手頭的錢都被時晴拿去買房,根本就沒有活動資金。再說了,如果自己當老板,說不定會被時晴誤會是瞎折騰,也距離他找迴生活的力量,做一個有擔待有責任感的男人的初衷甚遠。

    林姐:“打工啊,咯咯,飛哥你這麽一個大藝術家怎麽可能打工?”

    關飛:“真是想找份工作,林姐,你也知道我在藝術鑒賞上能力是很強的,我馬上就會加入書法家協會、茶藝協會,將來還有可能加入文聯,進了你的畫廊,業務上你放心。至於待遇方麵,也不要太高,給點茶水車馬費,給我一萬塊就可以了。”

    林姐小心地問:“飛哥你最近個人財務上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如果有,說出來,大家都是朋友未必就不能幫上你。”

    關飛感慨:“個人財務上倒是真出了點問題,我家前一段時間不是剛買了房子嗎,所有的錢都投進去了,手頭連吃飯的錢都沒有,鬱悶死人了。現在,我老婆又在和我鬧離婚,她見不得我遊手好閑,我想了想,還是得找個事情做,看能不能挽迴這樁婚姻。”

    是的,現在自己手頭隻剩六七萬塊。六七萬能派什麽用場,買兩件衣服就沒有了。至於每個月那幾十萬的房租,估計時晴也不會給自己。

    關老爺感覺前所未有的窮。

    林姐這下全明白了,或者她以為自己明白。

    作為一個離過幾次婚的女人,離婚官司門清。

    這個關飛以前是有錢,人也大方。可是,以他這幼稚的性格,一旦離婚,絕對會被人淨身出戶,變成一個窮光蛋。這不,現在就窮得沒有飯錢,要來我這裏求職。

    關飛從一個大金主變成打工仔,林姐態度就變了,淡淡一笑:“關飛,不好意思,我這裏地方小,平時隻留一個人看店,實在沒有活兒給你,你還是另外找人吧。”

    關飛急了:“另外去找,現在的工作哪有那麽好找的,我已經找個好幾處了,都沒合適的。咱們不是朋友嗎,你得給我安排了。就這樣,等下我就過來上班,一萬塊一個月,你還得給我交五險一金。”

    自從拆遷暴富之後,他已經習慣了別人恭維的語氣,說起話來未免帶著命令的語氣。隻可惜他忘記了,別人以前對他好是圖他的錢。現在他沒錢了,這個世界立即撕去了溫柔的麵紗。

    林姐平日也是頤指氣使慣了的人,頓時心中不快:“關飛,我想你要明白,現在你在求我,先不說我並沒有打算雇傭你。就算我雇了你,咱們也是上下級關係,希望你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求人都有個求人的樣,你這是在勒令我嗎?還一萬塊,你覺得你有什麽能力能拿到一萬塊一個月?”

    關飛也急了,反駁:“我憑什麽不能拿到一萬塊,我是藝術家。”

    “哈哈,哈哈,藝術家,嗬,我忘記了你是大藝術家,錢喂出來的藝術家。”林姐不客氣地說:“關飛,以前大家之所以恭維你,那是因為你有錢,能夠為大家帶來利益。幾十萬一副的畫兒,你買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這樣的顧客誰不愛?可是,你現在不是沒錢了嗎?你又憑什麽要讓我把你捧著拱著,你是我什麽人……對了,你不是還放了幾張書法在我這裏嗎?實話對你說,那就是小學生的字。不,比小學生還不如,我會快遞還給你的,以後別聯係了。”

    和這種沒有任何價值的人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口水。

    電話被掛。

    關飛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氣,他暴跳如雷。

    再次撥打林姐的電話,結果慘被拉黑。

    我的字寫得真的不堪入目嗎?

    關飛開始有點懷疑自己了,他從路邊的行道樹書上折下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了起來。

    他運筆如飛,立即引起了旁邊一個賣水果的販子的注意,那人津津有味地看著。

    看到販子看得入神的樣子,關飛找迴了自信,問:“這個兄弟,我寫得怎麽樣?”

    水果販子撲哧一笑:“我用腳夾支筆都比你寫得好。”

    關飛:“不能啊,他們都說我寫得好,有大師風骨。”

    小販:“這位叔叔,你四十多五十的人了吧,自己的字寫得好還是壞,心裏沒數嗎?”

    關飛又定睛看下去,醜,真醜。

    頓時羞的滿麵通紅,把樹枝一扔,失態地大叫:“騙子,他們都是騙子……他們都想騙我的錢!”

    ……

    一個謠言在關飛所處的“文藝圈”裏以長了翅膀的速度擴散開來:關飛馬上就要和太太離婚淨身出戶,據說連飯錢都沒有,住大街了。他現在正在到處找工作,挺難纏的,大家小心被他給賴上了。

    隻半天時間,關飛就碰了幾次壁。

    “喂,茶藝協會的老孫嗎,我是關飛啊。”

    “啊老關,你好你好,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老孫,我想找個工作,你那裏缺不缺人。別誤會,我沒別的事情就是閑得無聊,想有個事業。”

    “老關,咱們就是賣茶葉的,這算什麽事業,你會電腦嗎,懂得網店運營嗎?不會……那你能不能冒充女孩子和人微信聊天……別擔心,我們這裏有個程序可以把語音轉化成女聲。你隻需要給對方聊聊天,說你有個外公,在老家有座茶山需要繼承。你每天發發自拍照給人家,說你在幫扶困難兒童,在搞慈善,然後讓他買茶……什麽,你說這是犯法,這犯哪門子法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公平交易……你少來這套,還報警,報你媽的……關飛,你他娘都窮成這逼樣還給老子來這套。什麽藝術家,藝術你個鬼,你沒錢了誰認你。哥奉勸你一句,還是迴家去跟你老婆鬧,看能不能在離婚的時候多分點財產。你不去找你老婆,不去找律師,反出來找工作,你究竟是傻呢還是傻呢?拉黑你這個啥比!”

    關飛氣得渾身發顫,氣得嘴青麵黑。

    同樣的遭遇他又經曆過幾次,往日那些藝術家和老板朋友們,此刻都翻了臉,變得麵目可憎。

    他實在是沒力氣了,也餓了,就進了一家飯店,點了兩個小菜,一邊歎氣,一邊慢慢品嚐菜肴。

    飯店是一家百年老店,規模頗大,很雅致,古典式裝修。

    店裏的大師傅都是名廚,以傳統菜聞名,價格自然不菲,人均一百六。即便如此,每到飯點都是一座難求。需要預約,需要是會員。

    正是晚飯時間,高朋滿座。

    關飛早就辦了會員,因為是一個人,就被優先安排在底樓靠著收銀台的位置。

    正氣唿唿地吃著飯,就看到一個小姑娘急衝衝地從外麵跑進來,對著櫃台裏那個像老板模樣的人喊:“爸,糟糕了,周大師傅今天病了,沒辦法過來。”

    老板臉色大變,急道:“說好了的怎麽就病了,你也知道今兒這一席的客人非常重要,難道你就不能勸周大師傅堅持一下。他也不需要親自動手,就做在旁邊指揮其他人做就是了。”

    姑娘哭喪著臉:“如果能堅持就好了,問題是人家堅持不了。周大師傅突然爆發性肝炎,你說能讓他來廚房嗎,把人給傳染了咱們這店也別開了。”

    老板急得直頓腳:“早不得病晚不得病,周師傅偏偏今天得病,還得的是肝炎,這事鬧大發了。我我我,我該如何向人家交代啊……人家點了名要吃網油卷,這種外地名小吃,本地哪裏有人會做,這不是為難人嗎?”

    那姑娘:“可人家餘導演點了名要吃,說是聽說咱們飯店的周師傅是他老鄉,也會做,這才訂了座,你能有什麽辦法?”

    老板氣苦;“這怎麽跟人解釋啊,我牛皮都吹出來了。”

    姑娘:“沒人會做那就不做唄,跟客人說一聲,人家也是講道理的人,不會為難咱們。”

    是啊,不就是一道菜沒辦法做,多大點事兒。

    老板怒道:“咱們這裏打的牌子就是正宗常州菜館,連這種典型的常州小吃點心都做不了,說出去有臉嗎?現在正是咱們店掛非遺牌子的關鍵時刻,得罪了裏麵的幾個爺,給人留下壞印象,這事不就黃了嗎?看你幹的什麽事,你就沒讓我省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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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事情都擺在這裏,爸你也怪不到我頭上,你這人就是,一遇到事情不想著如何處理,隻顧著罵人。”

    父親是個怪脾氣,女兒脾氣怪,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掐了起來。

    關飛在旁邊聽著,這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原來,這個老板姓丁,祖籍江蘇常州,一家人百年前移居於此,開了這家飯館,以賣常州菜著名。最近,市裏正在評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美食評定,評上的要授牌。

    像丁老板這樣的人,錢他不缺,事業也紅火,好的就是個麵子。如果能夠評上,也算是為祖上爭光,為常州菜長臉。

    這個活動是市裏文化宣傳部門搞的,其中有幾位領導此刻正在陪餘導演在樓上雅間吃飯。

    餘大導演何許人,那可是文化界的大拿,他是華裔導演,所拍的幾部影片有很大的國際影響力。

    這次迴國到我市參加一個文化活動,要逗留三天。

    華人喜歡吃,餘大導演在偶然的機會聽接待他的人說起這家酒樓主打常州菜,且非常正宗,就欣然而來,並點名要吃網油卷。

    他也是常州人,在那裏生活到十二年才移民國外,現在就想吃點家鄉的味道。

    丁老板接到預約之後知道這是一個光宗耀祖的好機會,也做了充分的準備。可凡是就怕意外,萬萬沒想到,廚房裏執掌麵點小吃的周師傅得了肝炎,從此退出廚藝圈。

    這家酒樓分工很席,又三個主廚,個人負責的方麵也各不相同。至於丁老板,他也是各中好手,關鍵時刻也能頂上去。

    隻是,問題就出在分工上,別的菜還好說,這麵點卻沒人會。

    至於起其他飯店借人也借不到,本市人喜歡茶餐廳,喜歡粵菜,常州菜卻獨此一家。

    市裏對餘大導演參加的這次文化活動挺重視,人家點名要吃網油卷你卻拿不出來,這就尷尬了。

    將來拿不到非遺牌子不說,還會弄壞飯店名聲:你說你是正宗常州菜,結果連點心都做不出來,你這不是騙人嗎?

    兩父女一想到這裏心氣就不順,你一言我一語吵起來。

    姑娘:“爸,你罵我也沒用,客人都坐在那裏了,等下就得上點心,你說吧,該怎麽辦?你還說你家學淵源,是名廚,你連點心都不會做,怪得了誰?我看你這個常州菜師傅就是個水貨。”

    “放屁,常州菜博大精深,我不可能什麽都會。再說了,中餐中不是有紅案和白案之分嗎,我就是個紅案。”說到這裏,丁老板喪氣:“實在不行,讓其他兩個師傅勉強試試……哎,別看這玩意兒隻是點心,可最考較廚師對火候的把握。而且,其中幾個手法看起來簡單,卻需要一雙靈巧的手,一般的學徒至少得練兩年才能上手。這倒點心,除了吃味道,其實吃的就是賣相……隔巷如隔山……哎,實在不行,我親自動……哎,這可怎麽好啊……”

    他一連歎了幾口氣,又急又怒。

    關飛在旁邊吃著飯,兩父女的爭吵一字不漏地落到他耳朵裏,也被他們鬧得心中發慌。

    他心情正惡劣,不覺罵道:“吵什麽吵,偌大的地球還放不下一張安靜的飯桌?要吵你們出去吵,什麽呀,不就是一份網油卷,說得好難似的。”

    丁老板見客人不快,忙賠禮:“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吵著你了。客人,要不今天這頓飯免單。”

    此人到是豪氣,關飛的氣消了些:“不用,不用,該怎麽算就怎麽算。”

    “要免的要免的。”丁老板還在不住地道歉。

    旁邊,姑娘卻惱了,眼睛朝關飛一瞪:“什麽不就是份網油卷,說得好難似的,沒錯,就是這麽難。這雖然隻是一份點心,可沒有兩年的手上的工夫做不好。你這是看人挑水不吃力,外行人。”

    不知道怎麽的,她看這個中年矮子非常不順眼。

    關飛吃她嗬斥也不服氣:“我怎麽就外行了,多簡單的一份點心,當誰不會做似的,我……”他剛要說我前幾天才在視頻上看著這道菜的做法,不複雜呀!

    丁老板眼睛一亮,問:“同行?你會做網油卷?”

    關飛:“會,但是……”但是以前沒有上過手,不知道最後會是什麽樣。咦,等下迴醫院我幹脆買了材料試試,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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