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葉素迴到家中,又看到什麽樣的情形呢?

    隻見客廳那麵大落地玻璃已經徹底被兩副窗簾給遮住了,屋中顯得昏天暗地。今天天氣不錯,太陽從天空投射而下,落到窗簾布上。

    那窗簾竟是嫩綠色,在陽光中,將一屋映成油油的綠色,看起來頗為瘮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家裏正在拍鬼片。

    葉素打開等,窗簾上的圖案更是讓她心中極為不快,那竟是一副山水畫卷。有山有瀑布有仙鶴有鬆樹,又有一輪紅日,紅日上麵是一行字——“鬆鶴延年”。

    這這這……這和北方鄉下老屋的風格又有什麽區別,隻差再在屋裏壘一座炕了。

    俗得令人發指。

    葉素和劉航的爸爸是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在高考還沒有擴軍的那個年頭,大學文憑含金量十足,論起來也算是正經的知識分子。

    既然是知識分子,審美品味的層次也不低。平日家中的布置也顯得雅致有格調。

    朱佳這副窗簾一掛,簡直就是大煞氣風景,令她心中極為不快。

    葉素的臉頓時沉了下去,隻恪於基本的禮貌而沒有發作。

    廚房裏,朱佳正卷著袖子摘菜打鹵,鬧得驚天動地,地板上又是菜根的泥沙又是爛菜葉子。

    葉素越看越不順眼,沉著臉吃完午飯,就淡淡道:“朱佳,謝謝你打的窗簾布,謝謝你給我做早飯。”

    朱佳也是個沒有眼力勁的,得意道:“阿姨,窗簾漂亮吧,我做的麵條好吃吧。”

    “好好好,都好。”

    “如果阿姨喜歡,我天天過來給你做飯。”

    葉素:“窗簾多少錢,等下我讓劉航轉給你?”

    朱佳笑道:“兩千多塊,貴吧,一分錢一分貨。不用了,算我孝敬你老人家的。”

    “不必了。”葉素:“你以後也不用天天過來給我做飯,我有手有腳的,還不至於生活不能自理。朱佳,你不上班嗎?阿姨我要午眠了,你先迴去吧。”

    “好的,阿姨,等我洗了碗就走。放心,我做家務的時候手腳很輕的,絕對不會打攪你。”

    “隨便你。”葉素將剩下的半碗麵一推:“不想吃了。”自去刷牙。

    朱佳吐了一下舌頭:“中午也刷牙?”

    葉素反問:“飯後刷牙不應該嗎?”

    人都有起床氣,葉素今天中午隻吃了半碗麵條,血糖不足,頭昏昏沉沉的,下午四點才醒來,心中莫名其妙地窩這一團火。就拿起電話給兒子打過去:“阿航,你現在在哪裏?”

    劉航:“我今天的活已經幹完,正在迴家的公交車上。媽你放心,不是溜號。咦,你老人家聽聲音情緒不對,究竟是誰惹你了?”

    葉素沒好氣地說:“還能是誰,你是帶迴家裏來的莫名其妙的女人,媽都快被她氣死了?”

    劉航叫屈:“媽,你培養出來的兒子都是正直的道德高尚的純粹的人,怎麽可能帶女人迴家氣你?是不是朱佳,那可是她自己湊上來的,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生的兒子太優秀。你不去招惹人,人家也要找過來。”

    “你這是招蜂引蝶。”

    “我怎麽覺得你是在罵人,別氣了,我馬上就到家。”

    說是馬上到,但路上還是堵。等劉航到了家已是五點二十,就看到葉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劉航吃驚,忙問:“媽,你一個人在這裏生了一個小時的悶氣,你這氣性也太大了,真氣出個好歹來,你這不是讓我操心嗎?”

    葉素:“我哪能一氣就是一個小時,我也懂得調整自己的心態。我剛做完家務,累了,在這裏歇氣呢!”說著就指了指堆在地上的窗簾說。

    “這什麽,窗簾?媽你做窗簾了?”

    葉素:“是朱佳自作主張做的,也不問人同意不同意就掛上去了。真難看呀,我越看越不順眼。阿航,你把錢給人家轉過去,咱們不欠人情。”

    說著話,她就不停抱怨,說窗簾布實在太難看。

    劉航展開窗簾一看,就哈地笑起來:“真夠鄉土風的,倒是別有一番味道。不過,媽你說得對,這玩意兒卻是和家裏的裝修風格不搭,哈哈哈哈,這個朱佳真逗,還鬆鶴延年,把我家弄得跟農家樂似的。”

    “你笑什麽?”葉素氣道:“兩千塊的窗簾能用嗎,當咱們家什麽地方?”

    確實是,現在物價高漲,人們對生活品味的要求也高。像這種大副落地窗簾至少一萬塊起步,貴的甚至五六萬。兩千塊的那種,也就是一副堪堪能夠遮擋陽光的布而已,談不上審美。

    劉航孝順,看母親真生氣了,忙坐到她身邊,用拳頭輕輕錘著老娘的肩膀:“好了好了,葉素同誌你就別生氣了,氣出毛病來,我不還得帶你去看醫生?朱佳也是一番好意,至於審美,各花入各眼,也沒有一個標準。不是說,鄉土風就不好看。要說起來,咱們老劉家爺爺輩也是農民,我劉航就是農民的孫子,媽你是農民的兒媳婦。別進了城就瞧不起勞動人民,葉素同誌你變質了。”

    “去,誰是農民的兒媳婦?”葉素唾了一口,說:“你外公可是民族資本家,當年在市裏可是開了一家紡織廠的,你媽媽正經的大小姐。”

    “哇,你原來是剝削階級,難怪對我們這種勞動人民有深仇大恨。”劉航誇張地叫起來。

    葉素歎息:“阿航,不是媽看不上朱佳,實在是她和你的生活環境,成長經曆完全不同。你們在一起,觀念和生活習慣差別實在太大,能有共同語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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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航笑道:“怎麽沒有共同語言,我們經常一起吃吃喝喝,吹牛打屁,挺高興的。”看母親的臉色變得難看,他忙道:“其實也就是普通朋友,她每天閑得無聊跑我家裏來,我能有什麽辦法,又不好攆她。要怪就怪你生出這麽一個優秀的兒子,我也很無奈啊!”

    “你還得瑟上了。”葉素被兒子惹得撲哧一笑,接著正色道:“愛情和婚姻那是兩個有著共同理想和目標的男女走到一起……”

    “行了行了,媽我先把窗簾收起來,擱哪裏啊?”劉航有點經受不住,忙打斷她。

    葉素:“收什麽收,家裏可放不下亂七八糟的東西,占地方。小區門口有個給貧困山區兒童捐衣服的箱子,捐了吧。”

    “好的。”劉航點頭。

    他也覺得這窗簾布實在是俗氣也醜得令人發指,扔家裏實在派不上用場,還不如捐了。想起朱佳,他感到好笑的同時也很無奈: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惹上這麽個牛皮糖……我就是找她理論過一次,讓她賠禮道歉,結果就被纏上了……我又沒有撩你啊!

    等到了小區門口,剛把窗簾布塞進捐物箱裏。突然,“撲通”一聲。

    劉航迴頭看去,卻見朱佳正站在他的身後。

    她手中本提著一個塑料袋,此刻已經掉到地上,裏麵的蘋果和蔬菜滾了一地:“你……這是我做的窗簾。”

    原來,正是晚飯時間,她照例過來給葉素、劉航母子做晚飯了。

    最近一周天天如此,從無失約。

    劉航很尷尬,喃喃道:“不好看。”

    朱佳如何不明白這窗簾布是被葉素和劉航嫌棄了,她臉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抖:“這是我做的窗簾,你就是這麽對待我這一片心的?”

    劉航:“確實不好看,心意我們領了。”

    “可是,這是我做的啊。”朱佳的眼圈紅了,哽咽:“為了做這副窗簾,我用尺子比了你家窗戶的尺寸,我親自守這工人安裝。手頭的錢不夠,我還問師父借,劉航,你就是這麽對我的?這些天我天天來你家照顧阿姨,什麽活都幹,難道還不夠嗎?”

    “你這是譴責我嗎,誰叫你來的?我和你又是什麽關係?”劉航心中突然有點惱怒,他最近比較渣,也管不了那麽多:“窗簾的錢我等下轉給你,給了錢東西就是我的,我願意自己處置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醜,這玩意兒實在太醜。朱佳,你就不能加強一下學習,你就不能提高一下自己的審美?”

    “誰要你的錢,我不要,我不要!”朱佳大怒,猛地把窗簾從裏麵抽了出來:“我一片好心都被你當成驢肝肺了,我不要你的錢,這東西是我的,我自己帶迴家去。劉航,我再也不理你了,你這個渣男,渣男!”

    說著,她放聲大哭,抱著窗簾布轉身就跑。

    劉航:“再也不來了……”太好了,我靠,世界終於清淨了。

    可是,看到她的背影,我為什麽有種心痛的感覺。

    哎……

    迴到家中,劉航突然有點抑鬱。

    “兒子,怎麽了?”

    “解決了,朱佳說她以後不會再來了。”

    “你碰到朱佳了?”葉素問。

    “扔窗簾的時候正好被她看到,挺尷尬的。”劉航悶悶地說:“我感覺自己像個壞人,無情無義的壞人。”

    葉素嚴肅地說:“不,你不是壞人。相反,媽覺得你倒是個拿得起放得下,有擔待能負責的大丈夫。阿航,媽看得出來,你並不喜歡這個姑娘,更談不上愛。是的,姑娘是不錯,勤快,為人真誠,將來也會孝順公婆。可是這又怎麽樣,你不喜歡她呀,你和她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因為同情或者感動勉強在一起,對她不公平。她需要的是你的愛情,而不是感激和同情。你覺得你們以後在一起,朱佳會得到你給予她的幸福嗎?”

    “這什麽奇怪理論?”劉航想了想,然後肯定地迴答:“我不能給她想要的幸福,我好像被你說服了。媽媽你說得對,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害人家姑娘了,這種基本的操守和道德你兒子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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