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麵妃子謝碧瑤問孟浪道:“你怎麽也到了汴京?江湖上許多人正在追殺你。”孟浪說道:“謝姐姐,我特地來陪鶼妹妹找尹天仲,今日卻遇到了謝前輩,鶼妹妹她還在城外的京華客棧。”謝碧瑤臉色微微一沉,說道:“如今兵荒馬亂,你怎麽將她丟在客棧裏,倘若遇到壞人,那如何是好?”孟浪慚愧地低下了頭,答不上一句話來。

    卞流雲走過來,說道:“孟浪,我們黃山五絕門也和你冰釋前嫌,隻希望你能助我們對抗雲月教。”孟浪心道:“射月妹妹是雲月教的少主,我又怎能和她作對呢?”便對卞流雲說道:“此事恕難從命,但我也在此保證,我絕不會助雲月教。”

    卞流雲說道:“我也不強人所難。”從懷中取出白色藥膏,遞與孟浪,說道:“這是蓮花玉峰膏,上次你向我借,我並未借你。今日我就將這蓮花玉峰膏送與你。”孟浪喜出望外,連忙接住,竟忘了致謝,心道:“有了蓮花玉峰膏,便可消了鶼妹妹臉上的疤痕。”

    黃山五絕與謝遊、謝碧瑤、孟浪三人告別後,徑往北去,他們五人欲聯絡塞北百慕派掌門老子前輩,希冀他能出手製止楚雲女。謝碧瑤見黃山五絕已走,對謝遊說道:“爹爹,你和我一起見見你的女婿吧!”

    謝遊說道:“我天生散漫慣了,還得迴天綾派解圍,更何況我與女婿、親家道不同,自然也不相為謀。”謝碧瑤無奈,她知道父親不喜歡她的丈夫與公公,隻得任由謝遊離去。謝遊走了幾步,又迴過身來,走至孟浪身旁,從懷中取出一本書,遞與孟浪,說道:“你看你是個可塑之才,隻是脾氣有些古怪,這本書拿去仔細研讀。”孟浪接過書,見那書竟是《莊子》,一時倒頗覺奇怪。

    謝遊又道:“老莊才是天命所致,當今聖上隻有無為而治,百姓才能安居樂業。‘樂其俗,安其民,鄰國相望,雞犬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若此之時,則至治已。’《在宥•第十一》有言:‘意!心養!汝徒處無為,而物自化。墮爾形體,吐爾耳總明,倫與物忘,大同乎涬溟。解心釋神,莫然無魂。萬物雲雲,各複其根,各複其根而不治。’《莊子》不僅可以治國,更可以修身。”

    孟浪對莊子一知半解,他所讀之書多是史書,以及《孫子兵法》《司馬穰苴兵法》之類,對於《莊子》則是聞其名而不知其實,又聽謝遊對謝碧瑤說道:“碧瑤,你也必修老莊之道,否則難以達到道家功夫之最高境界。”既爾,縱輕功遠去了。

    孟浪呆呆望著手中的那本《莊子》,百感交集而生,他不知謝遊之高超武藝與《莊子》有何關係,隻將其好好端詳幾遍,輕輕揣入懷中,便引著謝碧瑤往京華客棧的方向走去了。

    一路上,饑民接踵而來,他們大都說要往江南避難。及至入了客棧之內,隻見雅夢伏在桌上,尚未醒轉過來,可並未方向李鶼的蹤影。孟浪正欲向店小二探訊,忽聽得李鶼興高采烈的聲音:“姐姐,我想死你了。”孟浪轉身過來,見李鶼從門外跑了進來,擁向了謝碧瑤,口裏不住問道:“天仲哥哥還好嗎?”

    孟浪一時黯然淚下,心道:“你終於要見到你天仲哥哥了。”李鶼竟慢慢抽咽起來,將滿心的委屈都向謝碧瑤傾訴。謝碧瑤拍了拍李鶼,說道:“好妹子,一切都要過去了,等你以後和天仲成了親,我讓他天天陪著你。”李鶼臉微微一紅,說道:“姐姐,你真好啊!”她雙目一斜,見孟浪死死盯著自己,怒道:“孟浪小惡賊,你以後休想再侮辱我了。”孟浪簡直如晴天一個霹靂,心也在隱隱作痛。

    李鶼問道:“姐姐,天仲哥哥在什麽地方?”謝碧瑤說道:“在你姑姑那裏!”李鶼奇道:“他怎會在我姑姑那裏?我姑姑可是風塵女子啊!”謝碧瑤笑道:“你姑姑深受道君太上皇的寵信,賜予她雅苑別宅,天伯、天仲、天季現今都在那裏。”

    李鶼喜道:“那我們現在便去我姑姑那裏。”謝碧瑤看了看天色,說道:“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李鶼小嘴一抿,說道:“那好吧!”於是向店老板要了三家客店,李鶼要與謝碧瑤同住一間,雅夢一間,孟浪一間。雅夢酒醉尚未醒,孟浪便把她背到她房中。

    一切安排妥當,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他空自無聊,便向店小二取了一些酒,獨自飲了起來。將至亥時,有兩個三十歲上下的人走了進來,一人生得胖如肥豬,一人生得瘦如竹竿。

    孟浪心道:“這兩個長相極端相反之人,倒也在一起喝酒開心了。”那胖者叫店小二取了兩壺酒,他二人邊喝邊聊。古今的無賴倒沒什麽兩樣,他二人先談論怎樣把人打得爬不起來,然後又說自己怎麽怎麽樣,最後又談論起了女人。看來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都被現代人繼承了下來,這種聊天內容,在當今更是熱火朝天。

    那胖者說道:“都說蘇州、揚州、杭州三地多美人啊,可惜我無緣到那三地去。”瘦者說道:“那三地的美人簡直比汴京城裏的男人還多,等著有朝一日我到蘇州去,必牽三四十個美人迴來。”胖者笑道:“那蘇州真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吳越時便出了一個西施,現今恐怕再也沒用像西施那等的美人兒了。”

    瘦者又喝了一杯,已有六分醉意,笑道:“當今天下第一美女便在汴京,可惜我們兄弟二人都沾不得。”胖者也笑了笑,說道:“你是說李師師那婊子,她如今已是烏鴉變鳳凰了。”瘦者說道:“這世上有誰比她更美?先前,隻要有錢,便可和她共度良宵,可如今那昏君老皇帝竟將她占為己有,害得我們哥倆徒自流口水,你想想她的身材、她的嘴唇、她的胸,那真是讓人欲罷不能。”他邊說邊舞之蹈之,仿佛李師師真的在他麵前。

    孟浪聽到那瘦者的言行侮辱了李鶼的姑姑,心中一氣,將那酒杯輕輕一甩,擊在那瘦者的右腿之上,隻聽得那瘦者“哎呦”地叫了起來,那胖者和店小二早圍在了瘦者身旁,查問發生了什麽事。李鶼心道:“鶼妹妹的姑姑難道真的比鶼妹妹漂亮?”他自己看了,“鶼妹妹”便是世上最美的美人兒,可他常常聽到有人誇獎李師師的美貌,心中很不服氣,決定明日和謝李二人同訪李師師,看看她的廬山真麵目。

    第二天天剛亮,孟浪早聽得屋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忙拔出扶風劍,隻聽得嘭的一聲,雅夢已破門而入。孟浪見雅夢氣勢洶洶,也不理她,又將劍插入劍鞘之內。

    那雅夢撅著嘴說道:“死孟浪,今日你便能見到天下第一美人,你高興不高興?”孟浪沒好氣地說道:“見到誰都比見到你好!”雅夢臉脹得發紫,口裏說道:“你也忒小氣了,不就是昨天喝了你一壺酒,也不用今日還記著呀!”心中卻樂滋滋地想:“等鶼兒迴到尹天仲身邊,看你還理不理我?”

    一時興奮至極,便跑出屋外,正好與李鶼撞了個滿懷。李鶼不懂武功,早被雅夢撞倒在地,可她今日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毫不計較,站起身來,說道:“雅夢,什麽事把你樂成這樣?”雅夢笑道:“你要和你的天仲哥哥見麵了,我替你高興。”孟浪此時也走了出來,說道:“我和你們同去。”李鶼說道:“雅夢可以和我們同去,但你卻不行。”

    孟浪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是去見天下第一美人,又不是跟著你。”李鶼一怒,說道:“孟浪小惡賊,你休想打我姑姑的主意。”孟浪心中一酸,說道:“你姑姑和你又不是同一人,你能管我嗎?”啪的一聲,這次倒不是李鶼給了他一個耳光,竟是雅夢打了他一個耳光,雅夢睜著大而秀美的眼睛,佯怒對孟浪說道:“無恥、下流、卑鄙。”

    孟浪也不答理,徑直來到謝碧瑤房外,說道:“謝姐姐,其實我早就希望有你這麽一位姐姐,倘若今日我與尹家人發生衝突,打傷了尹家人,請你不要見怪。”謝碧瑤知道孟浪與尹天仲的恩怨,微微一笑,說道:“你放心,今日我會讓你和尹家人冰釋前嫌,就像我爹爹和黃山五絕冰釋前嫌一樣。”

    孟浪點了點頭,說道:“但願如此。”其實他心中對尹天仲恨之入骨,說這句話隻是敷衍而已,他又走到李鶼身旁,從懷中取出蓮花玉峰膏遞與她,說道:“這是蓮花玉峰膏,隻要往你臉上的傷痕塗一下,幾天便可消了傷痕。”

    李鶼一愣,仔細瞧那蓮花玉峰膏,問道:“你從哪裏弄來的?”孟浪冷冷說道:“我撿來的,我又用不著,就轉送給你。”李鶼說道:“你騙人,這蓮花玉峰膏是何等珍貴,怎可能輕易撿到,莫非你又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孟浪冷冷說道:“是,我隻會做傷天害理之事,你那天仲哥哥便是正人君子,專行仁義之事。”李鶼聽出這句話的諷刺之意,可他卻是為了自己才弄來蓮花玉峰膏,便說道:“孟浪小惡賊,謝謝你啦!”孟浪真是百思難解,方才唇槍舌劍的硝煙,立時變成了感謝的話語,微微一怔,也不答話了。

    四人早來至汴京城內,幾處峰迴路轉,漸見一座大宅院映入眼簾。走近一看,大宅之上赫然有“禦賜師師別院”六個金字,奪奪發光。

    大宅門外,有兩個手執大刀的門衛,肅然站立,臉色莊重。在宅門外不遠處,有四五位衣飾華麗之人,正向宅內探頭探腦。

    孟浪心道:“看他們衣著打扮,必是王子皇孫無疑。哎,百姓痛楚不堪,都欲投江南避難,這群王子皇孫依舊風流快活。”謝碧瑤早按捺不住怒火,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問道:“幹什麽呀?這等探頭探腦?”

    那人頭也未迴,推開了謝碧瑤的手,說道:“要看師師!”謝碧瑤也向宅內望了望,並未見到李師師的蹤影,又問道:“我怎麽沒看到她?”那人依舊沒迴頭,說道:“廢話!若李師師那麽容易能見到,我們何須整天守在這裏?”謝碧瑤說道:“那那麽怎麽不進去?”那人說道:“這是太上皇禦賜的宅院,沒有太上皇和李師師的恩準,我們怎敢擅自闖入?”謝碧瑤一腳揣在那人屁股之上,將他向前踹了幾步遠。

    那人唬得心撲通直跳,迴過頭來,見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少婦,正待開口大罵,早被謝碧瑤打倒在地。其他四人見同伴被揍,忙跑來助拳,啪啪啪,又被謝碧瑤打了幾個耳光,掀倒在地。他們幾人是貴族,如何見過此等陣勢,都連滾帶爬,向遠處逃竄。謝碧瑤也不去追,隻是大聲罵道:“倘若再讓我見到你們對師師別院探頭探腦,必然打折你們的狗腿。”

    謝碧瑤打發了那群王子皇孫,就領著李鶼、孟浪、雅夢三人進入了師師別院。那兩個守門之人識得謝碧瑤是李師師的客人,也不阻攔。進入別院之內,但見綠草茵茵,楊柳依依,宛似夢遊仙境。地上竟全是翡翠玉石鋪設而成,廊院亭榭,錯綜複雜,宛如進入迷宮一樣。

    孟浪從未見過此等華麗的建築,心道:“不管國家如何風雨飄搖,皇帝總是窮奢極欲,不知鶼妹妹的姑姑又是何等人物?”轉過幾個亭榭,早來至客廳,丫環侍從立在兩側,卻見尹兆淩、尹天仲父子二人雅坐椅中,舉茶聊天。孟浪心中一氣,恨不能立時將尹天仲切為碎片,可謝碧瑤和李鶼在旁,隻能空自瞪眼睛了。

    那李鶼早已迎了上去,幾近於哭泣,說道:“天仲哥哥,我想死你了。”尹天仲一怔,忙將茶碗放置案幾之上,起身摟住李鶼,說道:“鶼妹,這些天日也想你,夜也想你。”李鶼說道:“天仲哥哥,我知道,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了。”孟浪聽了他二人的言語,幾乎暈倒過去。他辛辛苦苦從西南來至汴京,竟是將自己心愛之人投入別人懷抱,歎之惋之啊!雅夢微微一笑,對孟浪說道:“他二人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她見孟浪臉色鐵青,故意來氣他。

    那“仁義大俠”尹兆淩早迎了上來,抱拳對孟浪說道:“孟公子,上次在尹家多有得罪,還請原諒。”孟浪冷冷說道:“豈敢!豈敢!不知尹老爺子的陰陽離魂掌是不是更上一層樓?”

    尹兆淩一怔,笑道:“孟公子說笑了!那陰陽離魂掌是邪派功夫,我怎麽會練呢?”謝碧瑤聽他二人言語中暗藏煙火,忙說道:“我們從此冰釋前嫌,以後相親相愛。”便來拉尹天仲說道:“天仲,自此之後,你要和孟浪同舟共濟!”尹天仲點了點頭,說道:“我自會聽從嫂子的意思。”尹家人對謝碧瑤這位媳婦都客客氣氣,因她是空靈道人謝遊之女,故她的言語在尹家很有份量。

    孟浪說道:“謝姐姐!我還是四處逛一下吧!”他不想麵對尹家父子二人,故借遊玩來逃避。謝碧瑤說道:“我們都是客人,又怎能到處亂闖呢?”忽門外進來一男仆,躬身說道:“師師姑娘有請李鶼小姐一敘。”李鶼笑道:“姑姑知道我來啦!”便和男仆一道走出門外。

    大約兩個時辰,李鶼和那男仆走了迴來。李鶼臉有喜色,蹦蹦跳跳地來至謝碧瑤身邊,說道:“我姑姑讓你去一下。”

    謝碧瑤點了點頭,又怕孟浪與尹家父子發生衝突,便對孟浪說道:“你和雅夢在此坐坐,我去去便迴。我們都寄居師師姑娘的宅院裏,不要給主人帶來麻煩。”

    孟浪明白謝碧瑤的用意,說道:“你放心吧!我絕不會和尹家父子打起來。”謝碧瑤滿意地走了出去。

    孟浪坐於椅上,一言不發,聽著李鶼與尹天仲歡聲笑語。李鶼湊到尹天仲耳畔說道:“我姑姑誇我長得美麗。”尹天仲說道:“那當然了,鶼妹是天下最美的美人兒,誰都沒有你美。”

    李鶼臉微微一紅,說道:“我哪有我姑姑美啊?”尹天仲笑道:“在我心中,你就比你姑姑美上一千倍、一萬倍。”孟浪再也忍受不住,一拍椅子,便要發作,早被雅夢拉住了。雅夢說道:“這裏是李師師的別院,可不是打架鬥毆之地。”

    孟浪忍住怒氣,也不說話。李鶼卻笑道:“孟浪小惡賊,這可是我姑姑的別院,你要損壞這裏的東西,隻怕賠也賠死你。”孟浪冷冷說道:“即使是大內皇宮,我也照打不誤。”

    孟浪厭煩尹天仲,也不答話,隻坐在那裏一聲不吭。李鶼與尹天仲又言語起來,而且更是笑聲震天。孟浪異常難熬,“鶼妹妹”就這樣和他人談情說愛,心中畢竟不大好受,可也隻能裝作充耳不聞。

    如此悶悶不樂地過了一個時辰,卻見那男仆和謝碧瑤走了進來。那尹兆淩站了起來,問道:“碧瑤啊,那李師師有沒有請我和她閑聊?”謝碧瑤恭敬答道:“公公,她並未邀你去閑聊。”尹兆淩不樂,說道:“在這裏有一段時日了,我隻和她見過一麵,不知她邀我們來汴京,到底為了何事?”謝碧瑤說道:“公公,你莫急,李師師姑娘是女中豪傑,她自不會讓我們做傷天害理之事。”

    那名男仆早已不耐煩了,問謝碧瑤道:“謝姑娘,到底哪位是孟浪孟公子,師師姑娘還等著見他呢!”此言一出,不僅尹兆淩、尹天仲、李鶼、雅夢四人驚訝不已,孟浪更是覺得奇怪非常。

    那李鶼說道:“我姑姑與孟浪未謀過麵,為何要見他呢?況且,孟浪是小淫賊,這不是引狼入室嗎?”男仆答道:“此是師師姑娘之意,我們做下人的,不敢多問。”

    孟浪站了起來,說道:“我便是孟浪。”那男仆笑了笑,說道:“那就請孟公子和我走一遭吧!”便在前引路。

    孟浪跟隨男仆剛跨過門檻,隻見一男子步伐蹣跚地走了過來,那男子體態微胖,正是尹天伯。

    尹天伯也看到了孟浪,他微微一驚,並未答話,快步跨入室內,接著便是謝碧瑤的斥責聲:“你怎麽一天到晚隻會吃喝玩樂?”

    尹天伯憨憨一笑,說道:“這師師別院此等豪華,不吃白不吃,不玩白不玩。”

    孟浪聽了他二人的言語,心道:“謝姐姐一心想讓她的丈夫出人頭地,可她丈夫隻會吃喝玩樂。”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緊跟著男仆遠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孤俠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楊文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楊文夢並收藏孤俠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