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望著跪在自己身前的胤禛,待他已然磕完了頭,方才迴過神,免了他的,低低地問:“這個話,你皇阿瑪是什麽時候同胤裪說的?”


    胤禛站起身,恭敬迴道:“封筆大典前,張大人來了趟景華宮,當時孩兒與胤裪正聽吳大人上窗課,張大人來傳了皇阿瑪的口諭。 ”


    懷袖怔怔地出神,隻下意識地點了下頭。胤禛繼續道:“裪兒心知今日額娘必定等著他來問安,恐額娘久等心焦,便托孩兒早些來,給額娘帶個話。”


    懷袖輕輕點了下頭,抬起眼勉強對胤禛傳出溫和淺笑,從身邊宮女手中托盤內取出一串親手編的黃金瓔珞,上頭串著懷袖特意差匠人打的如意蓮花金錁子,遞給胤禛道:“這是額娘的心意,圖來年有個好彩頭兒。”


    說完,又拿起另一串道:“額娘原本為你們倆兄弟每人預備了一個,既然裪兒來不成了,你就替他收了,轉交給他吧。”


    胤禛雙手接下,又替裪兒磕了個頭,便轉身去了。


    胤禛走後,銀鈴兒端了核桃甜酪進來,見懷袖仍怔怔坐在錦榻上出神,便知她必定是擔心裪兒。


    走至近前放下甜酪,銀鈴兒溫聲安慰道:“或許萬歲爺並不是主子想的那個意思,命小主子主持祭祖大禮,不過是因著小主子格外聰明懂事,萬歲爺喜歡他。”


    “東宮逼政,結黨營私,禍起蕭牆,這些血淋淋的千古例證,那一個不是由獨寵上生的?如今萬歲這般行為,卻是當真要將我母子置於烈火上煎熬!”


    懷袖說話時,竟不覺已紅了眼圈兒,顫著手挽扶著銀鈴兒,轉身向內殿行,一日沒怎麽用膳,直至晚間康熙來時方才起身。


    康熙見懷袖臉色很不好看,已猜中她必定因著裪兒的事正,心裏正埋怨他。


    向眾宮人擺了擺手,待人都退去,康熙坐在床邊,執著懷袖的手笑道:“怎麽?還生朕的氣呢?朕不是答應過你麽,怎麽還鬧小孩子性兒?”


    “萬歲雖應了臣妾,如今行事做派卻依然如此,你這樣置太子於何地?可想過他背後遭人非議,如此一來,他心下必生惶恐,反而令我與裪兒難為!”


    懷袖言辭鑿鑿,可見是當真惱了,康熙笑擁住她的肩膀,好言哄道:“朕了解你心思,隻是朕心裏亦有朕的打算,這麽著,朕答應你隻要過了春季開河,朕必定待裪兒與其餘皇子一視同仁,好不好?”


    懷袖認真凝著康熙:“一言為定?”


    康熙亦十分認真地點頭:“君子一言!”


    懷袖見康熙應承了,方才露出笑模樣,起身梳洗伺候康熙用膳,晚間康熙便留宿在了坤寧宮。


    ————


    開了禦筆後,康熙便格外地忙碌起來,其中首要的一件事,便是山西壺口黃河開河時的防汛。


    由於上遊河道清理,導致許多泥沙淤積在黃河壺口處,開河時,厚厚的冰層阻礙本就淤積的河道,導致去年春日,上萬頃良田被淹,因此,今年康熙對於壺口開河便格外重視。


    過了至戌時初刻,康熙用了半盞奶茶酪,仍專注看折子,聽見軒窗外頭隱約傳進來有人低語聲,隨口問:“李德全,是誰在外頭?”


    一陣窸窣腳步聲後,李德全跑進來道:“迴萬歲爺,貴妃娘娘來給萬歲爺送甜酪,正在外頭呢。”


    康熙皺眉:“這麽晚了,懷兒親自過來的?”


    李德全垂目道:“不是皇貴妃娘娘,是惠貴妃主子。”


    康熙哦了一聲,才又將目光落在手中的奏折上,淡淡地說了一句:“既然人都來了,就讓她進來吧。”


    “嗻……”李德全應聲退了出去。


    片刻,門外響起輕盈的腳步聲,康熙隨即嗅道一股綠檀氣韻,伸手去摸案上茶碗時,卻觸手一片溫軟滑膩,康熙不禁抬起眼,見惠貴妃端端莊莊地立在身邊,他的手正按在她的手背上。


    “臣妾聽聞近日萬歲爺辛苦,親手熬了酥油甜酪。”惠貴妃唇邊露出溫婉笑痕,問話時因離得近,身上的一縷幽香飄忽在康熙的鼻息間,令人格外迷醉,不自覺便輕輕地點了下頭。


    惠貴妃見康熙允了,便將隨身提來的食盒緩緩打開,由內端出一份熱熱的湯盅小心放在康熙麵前,揭開盅蓋,露出濃稠噴兒香的酥油酪。


    康熙執著銀匙嚐了一口,是他素日喜歡的芝麻香。


    “萬歲覺著還可口麽?臣妾記得萬歲爺喜歡在酥油酪裏添芝麻,說最喜歡芝麻那種嚼碎的濃香!”


    惠貴妃說話時,身子不自覺向前傾了傾,因離著近,隱約的蘭麝吐納撲在康熙臉上,令康熙心中一動,下意識就握住了惠貴妃的手。


    “難得你有這份心。”康熙說話時,聲音很低沉,聽上去格外溫和,惠貴妃有許久不曾聽見康熙這樣的軟語聞言,不自覺就紅了玉顏。


    康熙見她這般含羞帶怯的模樣,心中喜歡,手上微一用力,惠貴妃的人就軟軟地倒進了康熙的懷裏。


    亥時初刻的時候,敬事房的太監按往日的規矩,端著托盤跨入昭仁殿,剛行至門前,就叫李德全給攔住:“你迴去吧,萬歲爺歇了。”


    那太監怔了怔,順口道:“今兒這麽早?莫不是……”


    李德全閉著眼搖了搖頭:“是另一個主子。”


    太監更驚訝地張了張嘴,轉而無奈一笑:“這樣也好,咱們倒也省了不少事兒。”說罷,又端著盤子走了。


    次日辰時初刻,康熙起身早朝,惠貴妃趕緊跟著起身伺候,康熙卻按住她的肩膀:“怪冷的,你多睡會兒吧。”說罷,披著常服下了炕,外廂聽見聲音的李德全立刻命四執庫的宮女進去伺候更衣洗漱。


    待康熙上朝去了,惠貴妃才起身,收拾穩妥後乘鳳鸞迴至衍慶宮。


    一入宮門便徑自向後殿行,卻並沒進佛堂,而是進了內寢殿,屏退左右宮人,獨自坐在妝鏡前,仔仔細細地打量鏡中的自己。


    細白手指輕輕撫上鬢邊新紮的鮮豔宮花,想起昨晚在昭仁殿留宿的一夜,自她入宮至今,昨夜還是她第一次留宿在昭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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