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對蘇麻喇姑輕聲訴道:“姑姑,我隻想在宮中安然度過這幾年平靜的日子,即便日日與老祖宗,與姑姑您或與經書為伴,長燈壁影,我也願意,隻想他日……”懷袖越往後說,聲音越低了下去。


    “恕我直言,姑娘是想等得有朝一日出宮去麽?”蘇麻喇姑問出此言時,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心,卻見懷袖果然輕輕點了下頭。


    蘇麻喇姑沒有再說什麽,蹙著眉低垂下眼簾。


    懷袖見她這般神情,有些著急,雙手撲握住蘇麻喇姑的手,誠懇道:“還望姑姑盡力為我保全,我知道姑姑在老祖宗跟前說話有分量,這闔宮之中,也唯有姑姑能幫我圓了這念想。”


    蘇麻喇姑再抬起臉時,眉心已經舒展開來,唇角帶著和笑柔聲寬慰道:“宮中極盡繁華,多少宮外的女子夢寐榮得聖寵,有什麽不好呢?”說著,鬆開懷袖的手,走到放置經卷的書架旁,上麵取下一疊經卷,用手輕輕撣著麵上蕩落的灰塵。


    懷袖見狀,也過去幫忙搬取經卷,少刻緘默後,沉然開口道:“姑姑久居宮中,宮中女子怎樣廖度終日,自不必懷袖多言。這座紫禁皇城的確是人間繁華鼎盛地,但我等尋常之人,一己一身即便極盡傾世榮華,又能享用得完多少呢?我自知貌平才疏,隻求安得此身,寧靜度日便是福分深厚了!”


    蘇麻喇姑聞聽懷袖這番言語,不禁略略側目,重新打量眼前這個尚隻及笄之年的女子。


    隻見懷袖形容沉靜溫婉,眉宇間透著靈犀剔透的溫婉,單論容貌身形,豔冠後宮也是綽然有餘,剛才那番話說的雖簡顯,卻是明晰透徹,事理皆出。


    蘇麻喇姑識人無數,早看出這女子絕非未經世麵且目不識書的,她剛才自詡貌平才疏,自然是自謙之言,身長於侯府的格格,又進的皇宮中,卻有這番翩然出世的心態,實屬難得。


    蘇麻喇姑素來喜寧靜恬闊,不禁心內對懷袖更添欣然喜愛。但喜歡歸喜歡,就如剛才懷袖說,她久居深宮,自然知道這深居宮闈中的眾女子們,有幾人可以隨心隨性過活呢?恐怕就連慈寧宮東暖閣中那位高九五至尊的太皇太後孝莊,午夜夢迴也有幾件不如意的事縈繞在心頭。何況……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捧著經卷剛跨出門檻的懷袖的背影,忍不住輕聲微歎:或許各人的命數,冥冥之中早已循著各自的軌跡開始了輪迴,而這輪迴豈容得各人自己去選呢?


    正想著,門口傳來竹青清脆的聲音:“蘇麻姑姑,太後傳您過去。”蘇麻喇姑迴了迴神,應道:“嗯,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話落,跟著竹青走出了房門,路過懷袖身側時對懷袖囑咐道:“太皇太後叫我過去,你且先慢慢曬,不急。”


    懷袖應了聲,蘇麻喇姑便隨著竹青去了。


    懷袖將屋內的經卷又捧出一疊放在架子上,一本一本輕輕展開。


    風輕輕拂過,書頁翻動著發出清脆的嘩啦聲,懷袖喜歡聽這風吹書頁的聲音,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撫摸柔軟舒滑的紙頁。


    正當她專注曬經時,聽聞身後一陣緩慢輕和的腳步聲踩著細細的沙土漸漸靠近,懷袖頭也不迴淺笑說道:“我以為姑姑要去很久呢,沒想到這麽快就迴來了。”說話時也沒停下手裏的活。


    過了少刻,懷袖覺見身後沒動靜,心下納悶,轉過身看時,麵容驟然凝滯,愣神片刻慌忙附身跪地,語氣許慌亂道:“奴婢不知是王爺駕到,請王爺贖懷袖不敬之罪。”


    恭親王長寧眨了眨那雙晶亮的小眼睛,小圓臉上的一對笑渦不知是天生漾出來的,還是確在笑,在唇邊若隱若現。


    長寧看了眼附身跪在地上的懷袖,也不說話,也沒叫她起來,踱著步子繞著她轉了一圈,開口第一句話先問道:“剛才太後說要將你賞給本王爺,你好像還不樂意呢,怎麽?跟了本王爺,覺著委屈了你不成?”


    懷袖聞聽此言,心裏陡然一驚,慌忙叩頭迴道:“奴婢怎敢低藐王爺的尊貴?奴婢隻恐手腳粗陋笨拙,怠慢了王爺的貴體,所以不敢冒然攀附。”


    長寧聽了隻幹笑了兩聲說道:“你起來吧!”


    懷袖心裏略舒了口氣,緩緩站起身。


    長寧走到她麵前站定,定定地審視著懷袖的容貌,懷袖始終揣度不清這位王爺究竟心懷何意,不敢與他對視,隻垂了眼簾靜靜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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