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書言跟傅書琴姊妹從書畫齋出來,傅書琴把一包銀子塞在妹妹手裏,“拿去,全給你了,誰讓我是你親姐,買你喜歡的東西”

    傅書琴想哄妹妹高興,看妹妹順手接過銀兩,不說話,心思不在這上頭,迴頭對知兒道;“你家姑娘胭脂水粉用完沒有,趁著今兒出來順道捎迴去,還有天快冷了,府裏如今人手不齊,棉衣預備下了嗎?”

    戰亂後,慶國公府的下人不少人紛紛迴來,杜氏叫管家盤點下人數,缺了三分之一,走了的就走了,不過家生子或是賣身的奴才,賣身契還在國公府,如果離開傅府,就成了沒有身份的黑戶,多半還是要迴來的。

    知兒道:“前兒聽太太跟二太太說,府裏缺針線上的人,商量著外頭找幾個針線好的人,快入冬了,府裏的棉衣也沒發下來,姑娘衣裳倒是夠穿,水粉快沒了,從前姑娘閑著沒事自己做,現在忙,沒閑工夫做那勞什子。”

    傅書琴看妹妹好像都沒聽進去二人說話,本來想拉著她在街上逛逛,看她沒心情,就作罷,道;“水粉我那有宮裏貴妃賞賜的,迴頭給你家姑娘拿一盒,比外頭買的好。”

    知兒道;“姑娘平常不化妝,做一次,費些功夫,能用大半年,放時候長了,姑娘嫌不好全扔掉。”

    傅書琴對傅書言道;“妹妹,我們去金氏繡坊,看你有沒有喜歡的繡品。”

    傅書言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姊妹倆上轎,去金氏繡坊。

    金氏繡坊,傅書言每次上街,都是必去的地方,遇見新奇的繡品,她都買迴來,仔細琢磨針法,不一定單一學蘇繡,集各家所長。

    今日,再好的繡品她也沒心思看,滿腦子都是高昀,秋風中,高昀蕭瑟的身影,縈繞不去。

    繡坊的金娘子跟姊妹倆熟絡,請姊妹二人到內室品茶,跟傅書琴閑聊,“今年生意不景氣,來做衣裳的女眷很少。”

    京城官宦和富家女眷出逃,剛返迴京城,驚魂未定,哪裏還有閑心做衣裳,再加上各家有辦喪事的,女眷們一身孝服,不著顏色的穿戴,大概要等過了冬,來年開春繡坊方能景氣。

    傅書琴相中牆上掛著的一件細棉梨花白絲繡中衣,對金娘子道:“照這個樣式,給我定做兩件。”這件中衣看似普通,仔細看卻有精妙之處,白底上繡著蘭花,仿佛嗅到飄出縷縷幽香,繡功堪稱一絕,一件中衣的價錢,能抵得上普通中衣的三四倍。

    金娘子笑說,“王妃真有眼光,那是我閑

    來無事琢磨做的,想自己穿,王妃喜歡的話,若不著急,我慢慢做,這件中衣煞費功夫。”

    傅書琴道;“不急著穿,中衣有不少件,都不及這件。”

    金娘子道;“王妃跟傅姑娘姊妹兩個身量個頭差不多,傅姑娘稍瘦一點。”

    金娘子這句話,勾起傅書琴心酸,妹妹曾身材豐腴,幾時變得如此消瘦,弱不勝衣,妹妹婚事屢屢不順,她看著心疼,拉著妹妹的手,“我姊妹倆做一樣的可好?”

    傅書言怕姐姐為自己擔心,笑笑,道:“好,我跟姐穿一樣的。”

    門上掛著的竹簾輕輕晃動,一縷清淡好聞的香氣索饒在鼻端,金娘子嗅了嗅,道;“王妃的衣衫用那種香料熏的?清新淡雅。”

    傅書琴的丫鬟暖玉笑著接話道;“我家主子不用香熏衣裳,把剛摘下來新鮮的花瓣放到香熏球裏,掛在衣櫃裏,衣裳自然就染了花香。”

    “王妃人美,心思也巧。”金娘子笑著讚道。

    傅書琴道;“金大娘要不要量一下我姊妹倆身材的尺寸?”

    金娘子道;“不用,我已經目測了,心裏大概有數。”

    傅書言佩服,這就是真本事。

    姊妹倆從金氏繡坊出來,傅書琴道:“妹妹,母親愛吃林福堂的糕點,買兩斤妹妹帶迴去。”

    本朝京都的商街,整齊劃一,這條街全是布坊,成衣鋪,繡坊,走到頭橫著的一條街就是賣糕點,熟食的鋪子,林福堂離此不遠,姊妹倆穿過橫道,走去買糕點。

    傅書琴稱糕點這功夫,傅書言朝對麵鋪子撇了一眼,眼睛定住,檀香從對麵肉鋪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塊荷葉包的肉,傅書言叫了一聲,“檀香。”

    檀香尋聲望過來,看見傅書言,疾走過道,“姑娘,今兒上街。”

    傅書言走過去,一把把她拉到鋪子側麵青磚牆根下,開口便問;“東宮的人被軟禁,昀皇孫怎麽樣了?”

    檀香的丈夫良生跟著高昀,能知道準確消息。

    檀香愁眉不展,道;“東宮的人包括宮女和太監都被軟禁在從前安親王府裏,昀皇孫自然也不例外,良生也被關在裏麵,出不來,我聽到信去王府門前想見良生,守衛森嚴,根本不讓外人靠近。”

    檀香看看周圍沒人,湊近壓低聲音道;“其實,前幾日太子妃就聽到風聲說太子通敵賣國,讓昀皇孫逃走,昀皇孫不肯,良生頭兩日迴家,跟我說讓

    我好好撫養兩個孩子,說對不起我,我就知道要出事了,昀皇孫遇難,良生生死相隨的,寧可棄了我們娘仨。”

    良生是個重情重義的,傅書言跟檀香說有什麽難處,到國公府找自己,跟檀香告別。

    傅書言低頭轉過牆,傅書湄買完點心,正等著她,傅書湄看見妹妹跟一個女子去房牆側說話,認出那個年輕女子是妹妹從小的丫鬟檀香,就知道兩人聊昀皇孫的事,沒去打擾,看見妹妹走迴,沒提檀香,說道;“妹妹還要買什麽嗎?”

    傅書言看姐姐小心翼翼的,傅書琴婚後性格變得沉穩許多,收斂性情,做個賢妻,對家人關愛。

    傅書言裝作沒事,道;“姐,迴去吧!母親在家等我。”

    姊妹倆個上轎迴府,走到岔道分了手。

    傅書言迴家,沿著正中央的甬道快走到三房,看見父母急慌慌朝上院方向走,傅書言剛要喊,看見八姑娘傅書錦後麵跟著一個丫鬟也往上院走,傅書錦看見她,喚了聲,“七姐姐。”

    傅書言問;“家裏出什麽事了?”

    傅書錦歡喜地站住,等她一起走,道;“七姐姐,是大喜事,大伯父迴來了。”

    傅書言因為高昀的事心情低落,自逃難以來,終於有了一件喜事。

    大老爺傅祥麵容憔悴,衣衫襤褸,無形中蒼老了許多,傅老太太老淚縱橫,伸手摸著兒子的臉,“沒想到咱母子還有這團聚的一日,兒呀!這些日子你在哪裏?為何現在才迴來,害得娘日夜煎熬,以為你…….”

    傅大老爺眼眶潮潤,“說來話長,破城之日,大房和四房車輛毀損,人多路堵,不能乘馬,明華扶著我朝東城門跑,我腿腳不便,人多擁擠,快擠到城門口,看守城的士兵要關上城門,城門已關了一半,我心裏著急,讓明華不用管我,自己跑出去,想反正也出不去了,不連累明華,明華放開我,我看著他在關上城門前出了城,城門關上了。”

    傅大老爺停頓了下,喘口氣,接著道;“後來夷人攻城,沒跑出城的百姓四處奔逃,我想跑迴府,半路上夷人已經攻進京城,夷人見人就殺,遇人就砍,後來想找人帶路去皇宮,他們對京城不熟,抓住幾個人,沒有當場殺掉,我也在其中,夷人看我腿有殘疾,沒有用處,就想殺掉我,正巧有個夷人認出我來,他原來是咱們家的佃戶,租種咱們家的田地,他父親是夷人,母親是漢人,半個夷人血統,他認出我,阻止那些人殺我,留下給他們打雜,他們看我還算勤

    快,熟了,後來榮親王大軍攻克京城,守城夷人幾乎被全部消滅,剩下少部分人逃出京城,他們逃走時帶上給他們幹活的人,一路往北方向,出了遼陽,迴到北地,我不想背井離鄉,尋機會逃出來。”

    眾人一直聽著,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大老爺講述完,眾人終於舒了一口長氣。

    傅書言聽完,對堂兄傅明華沒有好感,傅明華危急時刻,顯出自私本性,丟下父親,雖然當時情形迫於無奈,一般人狠不下心腸,尤其古時候,孝字當頭,什麽臥冰求鯉、恣蚊飽血、扇枕溫衾,古人孝道的故事,多不勝數,傅明華飽讀聖賢書,忠孝節義在生死關頭,拋在腦後,自行逃走了。

    傅大老爺迴來,梅氏心裏苦,四老爺傅瑞想起沒下落的安哥、誠哥和婉姐,柴氏揪心,

    大奶奶江氏聽說傅明華逃出去,多少知道點消息,有了希望。

    傅老太太道;“大老爺迴家了,晚上大家一塊吃頓飯,不算團圓飯,等以後都迴來了,才算是團圓飯。”

    傅大老爺迴房沐浴更衣。

    傅書言看見八姑娘傅書錦垂頭,知道她想念安哥,這姐弟倆自幼喪母,感情深,比別的姐弟親近。

    離吃晚膳還有半個時辰,傅書言招唿傅書錦,“八妹妹陪我迴房換衣裳。”

    八姑娘跟著她出來,兩人邊往三房走,邊說話,傅書錦道;“七姐姐,我最近總夢見我母親,母親一句話也不說,大概是責怪我沒有照顧好弟弟,我半夜醒來,想起安哥,不知是死是活,就再也睡不著。”

    傅書言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安哥早晚會迴來的,大伯父不是都迴來了嗎?你要堅信安哥能迴來,你們是雙胞胎姐弟,安哥在某個地方,你們有心靈感應,他就能找迴家來。”

    傅書錦看著她,認真地道:“真的嗎?七姐姐,安哥真能感應到我的召喚他迴家嗎?”

    傅書言道:“雙胞胎有心靈感應,如果一方有病,另一方感同身受,如果安哥有危險,你一定能知道,你現在沒有這種感受,證明安哥安然無恙,在某個角落活得很好。”

    傅書錦琢磨她的話,道;“七姐姐說的好像是,我跟安哥小時候很多想法不謀而合,做一樣的夢,我是說大多數時候,也有不一樣的,男女之分吧!”

    傅書言說的不是沒有一點醫學根據,但具體還不能確定這種說法,她也是以此來安慰八姑娘,不讓她總活在痛苦自責裏,就像小梅氏,想念

    錦姐,食不下咽,睡不安枕,生生受折磨。

    其實,傅書言經常想起二姑娘傅書毓,刹那觸景生情。

    翌日,傅書言照常出門去英親王府,坐著小轎出了慶國公府的大門,轎子走了一半,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傅書言探出頭,吩咐地上跟著轎子的老家人柴安道;“繞道安親王府。”

    這個老家人一直跟姑娘出門,是三太太親自指派的,妥當之人,聽姑娘吩咐,猶豫了下,提醒道;“姑娘,聽說安親王府封了,不準隨便出入。”

    傅書言聲音平靜,沒有任何起伏,“我沒說進去。”

    柴安閉嘴,朝前麵轎夫道:“到安親王府。”

    盞茶功夫,傅書言手指挑起轎窗簾,看見一座坐北朝南,金釘朱戶,七開間王府大門,門首上懸牌匾,燙金大字,安親王府,傅書言命停轎,轎子停住,傅書言觀察四周都有士兵把守,王府大門緊閉。

    傅書言看了一會,就見幾個太監抬著糧食菜蔬,走到大門口,扣動門環,大門上的小門打開一條縫,太監把糧食和蔬菜遞給門裏的人,隨即,小門關上。

    傅書言暗想,皇帝恨太子投敵,把東宮的人軟禁在這裏,沒有遷徙,流放荒涼之地,東宮的人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隻是沒有人身自由,傅書言暫時可安心。

    對轎子下的柴安道:“走吧!”

    傅書言到英親王府時,姐姐傅書琴正在等她,道;“妹妹怎麽才來?快換衣裳。”

    知兒打開包袱,趕緊拿出一套胡服,服侍姑娘換上,傅書言跟姐姐一塊去花園,等關師傅。

    關五娘現在是每日上午教授劍法,下午教騎射,上午上半個時辰的課,下午上半個時辰的課,然後,交代姊妹倆自己練習。

    關五娘的鏢局有事,上午教授半個時辰的劍法,安排姊妹倆個課後練,下午騎射,基本要領二人已經掌握,關五娘交代二人下午自己練習,然後迴鏢局去了。

    傅書言姊妹倆練了一迴劍法,出了一身薄汗,秋風帶來些許寒意,汗意消了,脊背一片冰涼,傅書琴道;“妹妹,我們去湯池沐浴,溫泉水泡渾身舒服。”

    王府花園有一座宮殿,裏麵有一個玉石堆砌的池子,蓄滿一池子溫泉活水,有排水係統,自動排出府外,新鮮的活水又自地下噴湧出來,水溫適宜。

    兩人坐在池水裏,溫熱的泉水一泡,渾身舒坦,寒意盡消。

    熱泉不宜泡太

    久,二人邁步出了玉池,穿上寬鬆的衣袍,坐在繡墩上,丫鬟替擦頭發。

    秀發擦得半幹,傅書琴著實累了,斜倚在炕上,看傅書言的丫鬟知兒為她挽起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

    看一會,竟迷瞪起來,剛進入酣睡狀態,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傅書琴激靈一下醒了,一個宮女跑進來,匆忙中沒忘了規矩,蹲身,“王妃,王爺派人來接王妃,速速進宮。”

    傅書琴急問:“出什麽事了?”

    宮女道:“皇上病重,所有皇子王妃公主駙馬都在乾清宮候著,王爺命人速接王妃進宮。”

    傅書琴唬了一跳,困意皆無,如果不是皇帝兇險,英親王不會這麽急接她進宮去。

    傅書琴慌了手腳,宮女端來王妃宮服,傅書言跟侍女幫姐姐換上朝服,傅書琴說了句,“妹妹,你在王府等我。”

    就匆忙乘車進宮。

    姐姐傅書琴走後,傅書言坐在榻上,沉思良久,皇上突然病重,太子未立,看來朝堂又要亂了,前世五王奪嫡之爭拉開序幕。

    傅書言沒迴國公府,一直等在英親王府,緊張地等候消息,重生後,有些重大的事情已經改變,前世英親王加入皇位的角逐,這一世英親王退出權利的爭奪,傅書言恍惚憶起前世太子謀逆之罪,被圈禁,這世太子跑到夷國,朝廷格局改變,能照常理出牌嗎?

    皇子們卷入皇位之爭,屆時朝臣們被迫也將劃分為幾派,人人不能獨善其身,朝堂硝煙再起,眾位皇子從一致對外,到各立門戶,手足相殘。

    幸好,這一世姐姐沒跟理親王世子高沅成親,也就避免了更深地卷入奪嫡之爭。

    傅書言思緒紛亂,倚在炕上闔上眼皮,恍惚一覺醒來,坐起身,看窗外天色微黑,揉揉太陽穴,不知道自己竟睡了這麽久。

    朝門外喊了聲:“知兒。”

    知兒聞聲進來,看姑娘坐在炕上,木愣愣地,好半天道;“王妃還沒迴來。”

    傅書琴的丫鬟暖玉跟進來,道:“王妃稍信來說,今晚恐怕不能迴府了,皇上病勢嚴重,太醫院的院判領著太醫院全體人等,守在乾清宮皇帝病榻前,皇子王妃公主駙馬們自然都不能離開,在乾清宮殿外候著。

    傅書言一聽,姐姐傅書琴怕自己傻等,特意讓人稍信出來。

    夕陽西下,傅書言的轎子在前,知兒坐後麵一乘小轎,主仆二人迴慶國公府。

    傅

    書言進了三房主院,輕巧上了台階,邁步進堂屋,走到母親日常起坐的東間,手指一挑門簾,看見母親一個人坐在炕上,看當月用度的賬目,下麵詳細列著每一筆銀兩支出的明細。

    傅書言急於想知道宮裏的情況,問:“母親,我父親呢?”。

    杜氏把賬目放到桌上,抬起眼,“你父親沒迴來,聽說朝廷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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