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有關那兩個人之間的“私情”問題,最熱衷議論的不是那些茶樓裏談天說地、喝茶扯淡的百姓們,而是那些看似威風端正、嚴肅秉直的宗主長老們。當日的情形,首先是由浮荒之巔的各位長老當場目擊,後來又在宗門圈子當中廣為流傳——那天銅鼎在鎖靈塔中炸開,山搖地動,險些將鎖靈塔震塌了。陣法徹底被破壞,被困在陣法中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得以解脫,多數都因為在裏麵待得太久,靈力難以維持,一出來便處於昏迷狀態。但唯獨溫玹不同。當時銅鼎炸裂後,閔韶的是模樣最慘的一個,不僅昏迷不醒,唇角和衣袍上還盡是大片大片的血跡,臉上白得慘無人色,比一旁的鎮寧君還要白上幾分。一把脈,幾乎沒有搏動,在場的長老們險些就要當場給他點根蠟。那個時候,溫玹是哭得最大聲的一個,竟連閔琰也沒比過他。整個暗室內被炸得猶如廢墟,遍地石塊殘渣,四周還盡是滾燙流淌的焰流,隻聽見溫玹幾近崩潰的嘶啞聲響徹整個暗室——“師兄!你醒醒,師兄!!”一旁的長老也急了,鎖靈塔裏危險重重,倘若讓他這麽哭下去,待會又出變故怎麽辦?於是慌慌忙忙的勸道:“六殿下啊,節哀順變,你們方才在銅鼎之中——”長老急著詢問陣中的情況,卻被溫玹自顧自的哽咽責罵打斷了:“我都說了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你怎麽還敢這樣亂來!閔應寒,你起來把話說清楚,閔應寒……!”“……六殿下呀!你先聽老朽一句話,這鎖靈塔……”“閔應寒,你醒醒啊,嗚……你若是死了要我怎麽辦……”“……”總之場麵太過哀傷深情,在場的人除了同樣激動的閔琰,都不插不上話了,隻看著他抱著閔韶的身軀哀哭。“等等……我的萬魂丹呢?!”忽地,溫玹哽咽聲止住了,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忽然想起來什麽,瘋了似的指尖顫抖著,立馬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找起來,“萬魂丹,萬魂丹呢……??”在從東靖離開的那日,溫玹本可以隔日就趕到浮荒之巔的,但他那時隱隱感覺到山雨欲來,便折路去了一趟天隱山,取迴了那枚萬魂丹,以備後患。沒想到這樣東西,此刻竟真派上了用場。他拿出那枚萬魂丹,但丹藥的個頭太大了,閔韶此時深度昏迷,根本就吞不進去。於是令人瞠目結舌、相傳甚廣的場麵就來了——在數位宗中長老以及閔琰、赫連玉的眼皮底下,溫玹直接含住了那枚丹藥,當著在場眾人的麵,貼著閔韶的唇以口渡藥,接著又是摟抱又是喂水……雖說人命關天,生死攸關之際,兩個大男人這點肌膚之親也算不得什麽,但是……——事後,宗中的長老們每每提到這裏,都會相互看看,露出個別有深意又不敢張揚的笑容。都懂就好,不提也罷。所以後來,這事就不出意外的傳開了。銅鼎大陣已毀,太玄老祖離經叛道,修煉成魔,但顛倒乾坤不成,反倒身敗名裂,最終耗幹了靈力與命數,油盡燈枯,殞身於鎖靈塔。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具幹涸枯竭的屍體。他的兩個弟子同門情誼深厚,最終不僅救出了陣中的受害者,還就此生死相許,雙宿雙飛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每每迴想起這裏,溫玹都覺得無比尷尬。當時情況緊急,晚一步說不定閔韶就斷氣了,能讓他怎麽辦?!偏偏知道這件事以後,蕭成簡成天除了譏諷就是笑話他——原因不為別的,他就是看閔應寒那狗東西不順眼,再瞧瞧他這個不爭氣就知道胳膊肘朝外拐的兄弟,罵個狗血淋頭都算輕的。不過看在閔應寒當日那麽舍命的份上,他也就隻是罵罵而已了。溫玹對此萬分不屑,瞪他道:“就你話多,管得著嗎?”“嘿……”周圍沒有旁人,蕭成簡肆無忌憚,眉眼輕浮的抱著雙臂,張口就來,“怎麽跟本侯的說話呢,長能耐了,小兔崽子。”溫玹毫不客氣的迴敬:“滾。”蕭成簡見他這就要走了,又若無其事的多問了句,挑挑眉道:“真不多待幾天?好歹是前任國君的葬禮,你這個做弟弟的……不打算留下上柱香?”“……”溫向景死了。就在兩日前,於陰暗封閉的大殿內服毒自盡。溫玹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急急忙忙從虞陽趕迴來的。但他也就隻是單純的來看看。提到溫向景,溫玹難以抑製的心緒萬千,無論當初那些年再如何,溫向景到底是他的殺母仇人,甚至後來經過徹頭徹尾的審查,溫玹才知道溫向景從一開始提防的不僅是他,還有身邊的蕭成簡,心頭便無可避免的更覺得厭惡了。蕭成簡雖浮名浪蕩,但手下多少也有些眼線勢力,不知從何時起,溫向景已經暗中收買了一部分他手下的人。當初在虞陽都城外的小鎮,那個暗中蹲守了三四日、與溫玹秘密見麵的線人,便並非是得了蕭成簡的指令,而是溫向景。包括當初悉靈侯反叛一事爆發之時,首當其衝抓住蕭成簡的要害、誣陷他構反的,也都是這些溫向景提早安排好的人。溫玹如今深知溫向景老謀深算,以前那點敬意和情誼,再也提不起來了,再多細想,隻會覺得更恨。他看了蕭成簡一眼,“想上香你便自己去吧,我這個人記仇,不希望他安息。”蕭成簡嗤地哈哈笑了兩聲,摟住他的肩膀,頗為欣慰的重重拍了兩下,感歎道:“這就對了,愛憎分明才是男人嘛,你沒對他哭哭啼啼優柔寡斷,本侯真是替你感動得流淚。”溫玹一臉異樣鄙夷的瞅他:“……”我在你眼裏到底是個什麽德行?蕭成簡也不跟他多說了,推開他道:“行了,早去早迴,你二哥登基大典那日,可別忘了趕迴來。”“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