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溫玹微慍道,“我這些日根本沒有接近過浮荒之巔,甚至連續幾年都不曾和師尊有過聯絡,你懷疑我是共犯?!”“六殿下,事態緊急,我等也是沒有辦法,請您體諒。”溫玹忍著脾氣,“我今日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虞陽君上而來,他是我師兄,我必須救他。”“此事自有各位長老來處理,還請六殿下迴吧!”“簡直是笑話!”溫玹急切惱怒道,“我師尊僅憑一人之力就壓製了他們那麽多人,他敢將鎖靈塔的大門敞開,便是料定了無人能破他的陣!既然你們知道情況緊急,就該在這時候凝聚眾力,而不是封鎖山門把人都攔在山下!你們這樣能拖多久?等到魔氣真的爆發出來,豈不是就晚了?!”“這都是長老們的意思。”守門弟子絲毫不受打動,板著臉固執道,“我等沒有權利決定,六殿下請迴。”“你們——”溫玹正待發火,卻聽背後一道幽幽涼涼的聲音,鬼魂似的嗓音飄忽過來:“聽六殿下的意思——是有辦法破陣了?”溫玹轉過頭,看見了赫連玉。赫連玉一如既往,披著厚重的狐裘大氅,青絲如潑墨般披散在肩上,將那張病懨的臉襯得更瘦削譏誚了幾分,狹長的眼眸像隻狐狸似的,金玉珠飾佩戴在身,金貴得耀眼,所過之處皆有股盛氣淩人的銳風。他沿著山路走上來,身後還跟著閔琰以及幾個隨從,臉色看起來比平日更帶幾分戾氣。赫連玉是個很講究又愛麵子的人,無論吃穿用度一概要講“奢侈”二字,哪怕隻與他見過幾麵,溫玹也看得出這人從骨子透出來的驕奢意淫,尤其一些彰顯著身份的形式,上至車馬陣仗,下至倒夜壺的侍仆,皆要做到盡善盡美,萬裏挑一。可這次他顯然來得有些倉促。雖然身上的配飾穿戴半點不少,但大氅卻披得過於隨意,係帶甚至已經半散開了,步伐也比平日更快一些,發絲被吹得略微淩亂,也顧不得整理。尤其他身後幾個功夫稍弱的隨從,一路跟到這裏時已經氣喘籲籲,輕易能看出他途中的急切,顯然是出於什麽急事趕過來的。而且沒記錯的話——溫玹又不動聲色的看了眼他身後臉色同樣極差的閔琰。閔琰此刻應該正在虞陽邊陲,與堯國交戰,即便天大的事也無法從軍營脫身,除非是戰事緩和。可想而知,對於堯國來說,溫向景被挾持、太玄老祖投鼎自焚,這兩件事已經出乎了他們的預料。說來也可笑,堯國從始至終,不過是被太玄老祖當做一把指哪刺哪的劍,自以為有浮荒之巔的先祖和東靖的盟約作為依仗,發展到如今,卻萬沒想到會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後盾。東靖大亂,先祖失蹤,堯國根本沒有底氣再與虞陽鬥下去,否則,閔琰也不可能從膠著的戰中抽出身。這些細枝末節在溫玹腦中一掠而過,他很快地斂迴了眸,看向赫連玉:“愧於鎮寧君抬舉,我隻是想姑且一試,沒有十足的把握。”“那六殿下是想怎麽個試法呢?”赫連玉眯長了眸。溫玹冷淡道:“那要看過陣法才知道了。”赫連玉毒蠍般審奪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似是因為趕時間,並沒多猶豫,帶著閔琰上前與那兩位弟子交涉了幾句。閔琰是浮荒之巔中的高階弟子,想要進去,自然不會有人阻攔,再請求通融一下,多帶些人也不成問題。與守門的弟子談好以後,赫連玉便側過身來,尖俏的下顎微揚,視線幽冷的盯在溫玹身上,“六殿下,請吧。”溫玹怔了下,旋即眉間皺了皺,跟上去。赫連玉和閔琰並沒有等他,走在前麵,腳步有些急迫。溫玹在後麵跟著,才注意到閔琰背後正背著一把劍,沒有劍鞘,劍身用綢緞纏裹起來,隻有劍柄露在外麵。溫玹看到劍柄上熟悉的紋路頓時一愣,忽然道:“等等!”他緊走過來兩步,盯著閔琰背後,麵露驚異,“這是負淵?!”前方的赫連玉頓住了腳步,口中發出聲輕嘖,細眉擰在一起,臉色不耐的轉過頭看他。閔琰聞言也愣了下看著他,點點頭。溫玹不管不顧的追問:“負淵怎麽會在你這裏?”赫連玉怪異的皺眉看他道:“廢話,負淵不在二殿下這裏,又該在誰那裏?”他正趕時間,不想與溫玹多說,“那陣法可不等人,莫要再耽擱時間。”赫連玉正要走,又被溫玹叫住:“且慢。”他走上前,攔住赫連玉的去路,眉間肅然的擰緊,“我這些日一直在途中奔波,時間緊促,許多消息並不清楚。負淵為何不在閔韶身邊,又帶了什麽消息迴來?可否請鎮寧君告知。”赫連玉略微一頓,有些異樣的上下審視了他一番,眼眸漸漸微眯起來:“你不知道?”“不知道。”赫連玉靜默半晌,盯著他,忽然冷嗤了聲,擠出兩個字:“……難怪。”“本君還納悶,你是因何事這麽不惜命,硬要往鎖靈塔裏闖。你若是以為,君上和那些被控製的宗主長老們一樣好救,那就大錯特錯了,跟你說句實話,本君與二殿下這次前來,也隻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實則已經不抱多少希望。”“君上,多半已經迴不來了。六殿下若隻是來惺惺作態的,還是趁早迴吧。”溫玹心頭一緊,眸中驀地沉了,“……你什麽意思?什麽叫多半迴不來了?”“看來六殿下真的半點也不知情——”赫連玉嗓音幽涼,狹眸睨著他。“君上已經在事態欲發之前,為虞陽國祚鋪好了後路,兩日前,隻有負淵從鎖靈塔內逃脫,一迴到宮中,便將藏於書房內的詔書尋了出來。詔書一經現世,便是舉國皆知。”“再過三日,虞陽舉辦大典,君位……將由二殿下繼承。”溫玹眸色驀地變了,臉色驟然泛白。閔韶已經提前擬好了詔書,要退位?!赫連玉審視著他,微微皺眉,“這是君上的意思,怎麽,你不是早就知道?”溫玹隻覺得心口被挖空了,嘴唇微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