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蕊走在舊弄堂的青石路上的時候,穆禕禕正在飛機上昏昏欲睡,一連半個月的旅行已經讓她感覺到了疲憊,而幾來因為她坐上飛機總會因為缺氧而頭痛,所以,睡覺是她乘飛機的最大習慣,幾乎是飛機剛剛上升到高空,她的睡意飛上就會接踵而來,不需要任何醞釀,就已經有了輕微的鼾聲。

    今天又是這樣,飛機剛升上航道,她的頭就已經滑到了一邊,靠在身邊那個人的肩上。坐在她身邊的是一個衣衫整齊的三十幾歲的男人,他正在看一本科學雜誌,感覺到禕禕的倚靠,他輕輕一笑,輕輕地把禕禕推迴了原來的位置。但是沒過幾分鍾,禕禕的頭卻已經再次靠向了他的左肩,他依舊把她扶迴原位。可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熟睡中的穆禕禕看樣子是認定了他。他隻好作罷,任憑禕禕把頭倚在自己的肩上,直到自己的身體酸麻僵硬。

    禕禕是在兩個小時以後睡醒的,她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她在無人的荒漠裏獨自行走,因為饑渴已經有氣無力,絕望中看到了美麗的湖泊,拚盡全力走到跟前發現竟然是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她絕望地躺在沙漠裏等待著死神的來臨,這時,她的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匹黑色的馬趴在地上,扯著她的衣服,讓她爬上了馬背,然後如風一樣疾馳而行,帶著她逃離了荒漠。那是一種極其興奮的劫後餘生的快感,她興奮得叫起來,忽然就醒了,才發現自己正靠在人家的肩膀上,禕禕急忙坐正了身體,扭過頭,充滿歉意地說了聲:

    “對不起!”

    那人溫和地笑了,遞過他麵前桌子上的礦泉水,

    “你渴了吧!快喝吧!夢中還在叫著水呢!”

    禕禕一下子臊紅了臉,接過了水瓶,忽然發現他筆挺的西裝袖子上竟然留下了自己的一串口水印,她急忙放下水瓶拿出紙巾,小心地擦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唉呀,真是的,我怎麽睡得這麽沉啊!”

    “哦,沒關係!沒關係!反正下了飛機迴到家也要洗的。”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沒什麽,你也不是故意這麽做的!”

    “對不起,我這人一上飛機就缺氧,必須得睡覺,否則就會頭疼得要命,今天是真的太累了,睡得太沉了,真是抱歉!”禕禕的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哦,沒關係的,你接著睡吧!”他越是溫和地微笑越是讓人過意不去。

    “已經清醒了!”

    “一定做了個好夢吧!”他開玩笑地說。

    “不是好夢,隻是很奇怪,竟然夢到在一片沙漠裏,看到了海市蜃樓,快要渴死的時候,來了一匹黑馬救了我,把我帶出了沙漠。”

    “哦,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話雖這麽說,可誰願意遇到大難呢?”

    話音未落,飛機的機身忽然劇烈地顛簸起來,引起了機艙裏所有乘客的集體驚叫,禕禕已經魂飛魄散得尖叫起來。一位空姐對著機艙的擴音器,大聲說:請大家不要驚慌,請拿出放在座位下麵的救生衣穿好,係好座位上的安全帶。她的聲音裏明顯帶著顫抖,這樣讓乘客們更為驚慌失措,乘務長推開她抓起揚聲器,用平靜而有力地聲音說:請大家不要慌,飛機遇到了強氣流,請大家按著指示穿好救生衣,係好安全帶。即使是這樣,可是在劇烈的抖動之下,任何人的心態都不可能處變不驚,隻不過是程度的輕重不同而已,在一片慌亂中,所有的人用不同的速度找出救生衣,七歪八扭地穿上,又手忙腳亂地係好安全帶,有的人已經因為劇烈的顛簸開始嘔吐,機艙裏立時亂成一團。

    禕禕被死亡的恐懼牢牢地綁住了,她感覺自己已經墜入了冰冷的深淵,就要萬劫不複了,她一麵努力地克製著身體的顫抖,一麵卻又顫抖地喃喃自語,“怎麽辦?我不想死!爸爸媽媽,張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但是禕禕就是禕禕,即使是過度的緊張和恐懼已經讓她難以自抑的緊張,她還是聽到了自己帶隊的遊客們比她更為驚懼的叫聲,她站起來,轉過身麵向坐在後幾排座位的她的十幾名遊客,故作鎮定地大聲說:

    “不要慌,不要慌,請大家不要慌,請大家放心,這隻是飛機遇到了強氣流,很快就會過去的!”劇烈的震動加劇了她聲音的顫抖。

    乘務員看到了站起來的她,大聲喊道:

    “那位站起來的小姐請您趕緊坐好好嗎?飛機的劇烈震動可能會給你帶來身體的傷害,請您趕緊坐好!”

    禕禕趕緊重新坐下來,小聲地說:

    “我現在也怕得要死了,怎麽辦?”

    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雙溫暖寬厚的手握住了她早已冰涼的手,她急忙緊緊地抓住了,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樣。

    “別怕,不會有事的!”是他,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好心人。

    “可是我害怕,我怕我會死,我死了我媽媽怎麽辦?張默怎麽辦?初蕊,保佑我!”抖動讓她臉上的肌肉在不停地痙攣,自己都聽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不會的,不會的!”機身的劇烈抖動讓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在顫抖,不知道是本來就已經的顫抖,還是因為機身的緣故。

    “我死了,你一定要找到我媽,告訴她,我愛她!我來生還做她的女兒。”

    “你不會死的,放心吧!”

    “會,剛剛,剛剛不是已經做夢了嗎?”她竟然想起了剛剛在夢境裏的那份絕望。

    “那不是遇難呈祥了嗎?”他的頭腦清醒得可以。

    “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告訴我媽,我會想她的,我先替她去看爸爸了!哦,對了,我叫穆禕禕,是新世界國際旅遊公司的員工。”

    “你一定不會死的,不會,我們都不會!會有黑馬來救你的!”

    “啊!”禕禕大哭起來,在飛機劇烈的顛簸裏,她感覺到了死亡來臨前的寒冷,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似乎在已經包圍了自己的寒冷裏,隻剩下了這可憐的一隻手的溫暖。

    她的哭聲還沒有停止,飛機已經停止了顛簸,恢複了平靜。乘務長拿起揚聲器,微笑著說:飛機已經穿過強氣流,進入正常的飛行軌道,請大家放心,我們將順利地到達目的地江城,很抱歉,讓大家受了驚嚇,希望這次事故不會影響大家旅途的好心情。

    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禕禕長長地唿了一口氣,忽然發現自己的手還在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急忙像觸電一樣鬆開了,脹紅的臉已經滾燙得要命,她低下頭用冰涼的手撫著自己的臉,緩解著自己的窘態。眼角的餘光忽然又看到了他的手,“天!”她不由得在心底驚唿一聲,那是一雙白皙修長很好看的手,但是左手的手背上赫然印著一排鮮明的傷痕,她低頭看看自己長長尖尖的指甲,意識到是自己剛剛太緊張地抓著他的手留下了通紅的滲著血的指甲痕。她扭過頭偷偷地看他,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隻是摘下眼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後又把眼鏡戴了迴去,禕禕注意到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清秀斯文的氣質。禕禕的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她覺得今天真是給這位乘客填了許多的麻煩。

    “先生,對不起!”禕禕輕聲輕語地說,一麵說一麵用她圓圓地杏眼偷偷地看著他。

    “怎麽了?”他不解地問。

    “你的手!”禕禕指著他的手說。

    “哦!”他抬起手來看到了手上的傷痕,“沒關係,這場麵太特別了!”

    “今天真是太給您填麻煩了!”禕禕由衷地說。

    “沒什麽,這是很特別的一天!”

    “您就一點也不緊張嗎?怎麽會那麽鎮定呢?您怎麽會知道一定沒有事呢?”想想他剛剛的鎮定,禕禕就有些好奇。

    “因為你做的夢很好呀,一定會遇難呈祥的!”

    “還說,就是您說什麽大難大難的,然後就那樣嚇死人了!”

    “哈,原來我說話有那麽靈驗啊,那好,那樣我就可以去街頭擺個卦攤給人占卜推卦嘍!”他風趣的笑起來,露出了整齊潔白的牙齒。

    “那我一定第一個去!”禕禕也笑著說。

    他卻忽然鎮定了下來,“其實我也怕,這個時候有誰能不怕呢,不怕的一定是神仙!”

    “那您那時候在想什麽?”

    “和你一樣啊,想自己的親人,朋友,那些讓自己牽腸掛肚相依為命的人啊!”

    “哦!”禕禕眨眨大大的眼睛。

    “我想我的女兒,如果我死了,她就成了孤兒,怎麽辦?誰來照顧她!在那一刻我開始恨自己,在你念叨著媽媽的時候,我忽然充滿了愧疚,因為我覺得我是那麽對不起我自己的女兒。”

    “原來您的鎮定也是相對我們而言的,您也怕死,不是嗎?”禕禕頑皮地說。

    “人人都知道天堂好,可是有誰願意去呢?”

    “哈哈!”禕禕大笑起來,為他這充滿了哲理的幽默,“認識您真高興,這可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旅程!我叫穆禕禕!是新世界國際旅行社的導遊!”

    “哦,我叫高原,認識你我也很高興,我們這也算是共患難了!”

    “高先生是做什麽工作的?去柏林是出差嗎?”

    “我自己有一個小公司!”

    “哦,這麽說您是老板了!”

    “太誇張了!混飯吃嘛!”

    “謙虛,真是謙虛,過份的謙虛就是虛偽了啊!”禕禕故作嗔怪地說著。

    “沒有,這是實事求是地講,穆小姐做導遊工作辛苦不辛苦?”

    “當然辛苦,我就是跑國外路線,真的是辛苦極了,不過我喜歡這種生活,喜歡到處跑!”

    “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就是一種幸福啊,穆小姐很讓人羨慕。”

    “別這麽說,你也可以啊!”

    “有時候的有些人是難免身不由己的,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你這麽幸運的!”他忽然有些感傷,禕禕不解地看著他,不過萍水相逢的緣份卻不能讓她去深問什麽。

    “幸福!”她呐呐地在口中迴味著這兩個字,她的腦海裏馬上浮起了張默那張帥氣的臉,然後她有臉上立即就綻放了幸福的微笑。

    應該說飛機落地的那一刻,整個飛機的人的心才算是落迴了原處,禕禕帶著她的旅遊團在機場裏做最後的告別,一麵安慰著老阿婆還驚魂未定的忐忑,一麵指揮著大家整理好自己的東西,等著旅遊公司的接送車的到來。她開朗的笑聲,吸引了從她身邊走過的高原,他迴頭看看她,她正握著一位阿婆的手笑著,那笑聲純粹得如同天籟之音,毫無雜念。他剛要和她打招唿告別,聽到有人喊著禕禕的名字,於是,他停住了。

    禕禕迴頭看到了張默正站在接機口,她立即興奮得跳起來,叫了聲“張默!”,跑過去撲到了張默的懷裏,除了一份相思之苦之外,更多的卻還是劫後餘生的驚喜。人在這個時候是最想與人傾訴的,那份驚懼,那份絕望,那份喜悅,那份思念,情感裏有太多情愫,來不及形容就已經渲泄而出了。

    “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禕禕動情地說。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有多嚴重?”張默抱著她,心裏竟然有些複雜,他從未看到過禕禕如此溫順的樣子,他的心竟然有些難過,他確信這是從未有過的。

    高原遠遠地看著他們,忽然感覺到了自己的怔忡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他自我解嘲的一笑,想起了女兒那張粉嫩的小臉,急忙拖著行李走出了機場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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