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的臨璟城籠罩在豔麗輕薄的金色雲霞下。穿過喧囂的燕市,宵禁的限製商賈以開始收拾店鋪打烊,然而此時與燕市隔道相臨的羅坊則是華燈初上。香豔旖旎的酒肆勾欄,如慵懶的美人,倦倦的打個哈欠,漫不經心的梳妝。這是豪門貴族夜晚縱情聲色的芙蓉暖帳。繞過羅坊向北通向子桐大街直走就是皇城,沿著盛安門左走分布東西南北是青陽,朱明,西顥,玄冥,四座郊祀大殿。

    霄頤坊在皇城的東北方,如果此時登上旁邊的鬱瑛庭正好可以眺望到不遠處的玄冥殿正緊鑼密鼓的籌備著冬季的盛宴雪妍會了。

    顛簸的馬車中柒姬撩起帷簾,看著窗外,濃豔落日覆蓋著子桐大街周圍的坊市。暗幽的傳來鶯燕嬌軟的笑聲,琵琶瑟瑟的弦音。暮色中身著豔麗胡服的高挑女子策馬超過柒姬的馬車,驚鴻一瞥的留下碧色眼瞳和豔麗紅唇。她驚歎的看著這座如同華麗緙絲綢緞般的都城,自出生起,她便沒有踏出過相府。眼前的一切都讓她興奮好奇。

    旁的侍女不露聲色的將帷簾打下,“小姐身子弱莫要著了風寒。”

    她有些窘迫的低下頭,果然這樣有失體統吧?

    暗暗責怪自己眼皮子淺,柒姬喪氣又懊惱的鼓起了腮幫。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女,“您叫什麽名字?”

    是女垂首道:“奴婢叫芬芬。”

    “聽你的口音不是臨璟人呢?”

    “小姐,奴婢是北霨人。”

    北霨,這個國花白梅的尚白之國,究竟是什麽樣子?她曾稍微想象過,是否隆冬時節白梅漫雪般遮空閉月的紛飛呢?

    “北霨是什麽樣子呀?”

    芬芬安靜的道:“奴婢離開北霨已久了,不記得了呢。”

    馬車向前震了一下,漸漸平穩了,芬芬跳下車,把柒姬扶了下來,說:“明小姐,雪妍會明日就開始了,在這之前,就請小姐暫居與偏院吧。還請小姐莫要亂走。”

    柒姬默默點了點頭,來之前茝娘交代過,行事要盡量低調,不要讓七部七院得知為好。免得夜長夢多。所以事先住在玄冥殿旁的別院中。

    芬芬領著柒姬走上台階,柒姬抬眼看去,木匾上刻著“陰降”二字。胸口忽然一緊,一股劇痛閃電般貫穿心口。她一陣抽搐,猛地扶住柱子,才不至於跌倒。

    芬芬驚了一下,忙問“明小姐?如何?要大夫嗎?”

    痛楚消失,柒姬無力的擺了擺手,吃力的說“我不要緊。”

    芬芬將她架起,柒姬一步一步的走著,分明感到身體千斤似地沉重,竟有些支持不住。眼前陣陣發黑,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女人的臉。似是見過,又想不起是誰。

    芬芬有些擔心的說:“明小姐,早些歇著吧。如果有什麽事隻管喚下人就好。明日會有人來為小姐準備的。”

    夢境是混亂而破碎的,畫著牡丹的宮燈,幽暗的竹林,女人的容顏蒼白而憔悴,交替著的壞掉的殘片,似乎想努力拚湊出一個完整的畫麵。卻終於湮沒在一片妃色的光暈之中了。

    柒姬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午後了。她努力迴憶著昨晚的怪夢,芬芬忽然敲門道:“明小姐,可是醒了?”

    方才應著,就有五六個侍女魚貫而入。手中托著各色物品。柒姬瞧著這些侍女的穿著皆是不凡,不像是普通的丫鬟。清一色的青蓮襦裙,方勝紋搖曳在下擺。其中為首的一個特別漂亮的侍女,服飾與旁的不同,群青的羅裙,精致的刺著點點菱紋,雙髻後拋吊著一枝血色珊瑚結條釵。高貴典雅的氣度甚至超過名門閨秀。

    “請小姐梳妝。”那為首的侍女道。

    柒姬有些不自然的應了一聲,坐在妝台前,任侍女擺弄,怔怔的看著磨得極光滑的的銅鏡中映出那美麗侍女的臉龐。猜想著她是誰家的婢女的?隻怕皇宮中的宮女也不一定趕得上她。

    侍女熟稔的擰轉她的七尺青絲,綰成繁複雅致的花髻,因為尚未及笄,一部分長發仍是散瀉在身後,滿頭琳琅的釵環,翠翹步搖。垂落在臉側,像是夏日濃密的蔭蔽。微動就將將作響,搖出一片清泠的碎音。

    侍女利落的抖開一件襦裙,

    “哎呀!”是芬芬的低聲驚歎。

    白色的素錦,像是雪霽閃著清冷雪光微微眩目,是白色特有的哀柔豔麗。七幅襦裙邐迤柔美的垂若曳地楊枝,錦麵淺淺繡著纏絲素梅絢漫的綻上身來。

    齊胸束起襦裙,煙色大袖從手臂上流瀉而下像是不息的水簾,卻又在袖口猛然收緊刺入一圈金絲玉藻紋。

    芬芬看著柒姬感到一陣唿吸困難的懼意,她的美麗是一種震懾的力量。讓人感到驚駭和敬畏。

    她的容顏本如不染煙塵的清冷月色,現在施了粉脂,變得妖麗而絕豔。連一直莊重的侍女都不禁驚得失了神。

    心髒快速的跳動著,齊胸的襦裙,緊緊地裹住胸口,柒姬感到一陣唿吸困難。小心的一步步走著,生怕弄壞了這一身華貴的服飾。尚未來到玄冥殿就已然聽見一片雄渾的頌歌,她在仿佛無盡的階梯上走著,身後委地的裙擺,像是搖曳的水紋,層層滑覆過階梯,耳畔雙珠玳瑁釵激烈的碰撞著在她聽來仿佛隔世一般遙遠。

    大殿中傳來郊祀歌《玄冥》的片章之聲“玄冥陵陰。。。。蟄蟲蓋臧。。。。。”“草木零落。。。。。掩收嘉榖”

    心亂了,聽不全,心魄難安的忐忑著。

    【馬上就可以見到七皇子了麽?那麽,要說什麽?要做什麽?】

    柒姬來到殿前,禮官拉長聲音報著她的名字身份。她全然不覺,隻是僵硬的走入玄冥大殿明亮到刺目的燈火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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