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羅帳中傳來一個聲音,眾人皆看向羅帳又迅速垂首。

    聲音不大,音色極是清朗好聽,如空穀風吟,沉柔而空靈。

    帳內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旁的侍女忙把羅紗撩起。

    多年以後,柒的迴憶總是揮不去這個畫麵,一眼經年。

    日暮時分,正是鬼魅出行之時,山石草木在暮色下莫不如同魑魅。

    華麗的輦輿中,一個絕代美人半臥軟榻,紫綢銀紗的宮袍,若水流瀉隨意鋪散在軟榻上,內襯白色茱萸紋羅衫,一串白玉佩鬆鬆懸在腰際。

    烏發在腦後隨意綰成一個髻,餘下的如墨散開,劍眉斜飛入鬢角,一雙翦水秋瞳瀲灩生輝,狹長的眼角微微挑起,說不出的風華絕代。

    暮光給美人鍍上一層暗色顯得邪詭,卻又有種淒然肅穆之感。

    隻見這個美人緩緩站起,一雙纖塵不染的銀絲烏緞履輕輕踩過踏腳。一身宮袍隨著他的動作淺緩輕擺,若水光波粼。

    美人走到明丞相麵前。明丞相忙垂首道:“驚擾了皇子殿下。”

    美人並未答話,隻說:“丞相大人,這是令嬡?”

    明丞相冷哼一聲,道:“隻是一個妖孽罷了。”

    美人有棱有角的嘴唇微揚,卻並無笑意知覺冷淡。

    “哦?那本殿下對這個妖孽很感興趣,不知丞相可舍得相贈?”

    明丞相大驚,忙道:“不可!殿下。此女天生的妖邪,怎可玷汙了皇子殿下。”

    美人眸色微動,道:“怎樣妖邪之處,我倒是很想知道呐,望丞相相告。”

    明丞相汗如雨下,這等不祥之事,自己一向羞於提起,今日莫非要當眾丟臉?

    他支支吾吾張了幾次口,什麽也沒說出來,麵上隱隱沁出了汗。紫矜衣袖一揮,道:“罷了,不說也罷。不過此女我是要定了,丞相答應是不答應?”

    明丞相艱難道:“此女得矜皇子看上,是莫大的福分,老臣有何可說?”

    紫矜神色一沉,道:“好,那既是本皇子的人了,以後可由不得丞相打罵了。”

    明丞相臉色陰沉的可怕,說:“這是自然。”

    眾人皆是一驚,不禁想到:“這是要納妃的意思麽?可是七殿下也並沒有這麽說。。。”

    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再看明丞相,臉色陰沉,便紛紛不語,心下都感事情蹊蹺。

    柒看那個神祇般的少年向地上的自己伸出手,心跳漏了半拍,隻覺一陣暈眩,猶豫著要不要伸出手時,身子一輕,已被紫矜抱了起來。

    心髒幾乎跳了出來,臉上一陣燥熱,思緒亂了起來,忘記了思考。

    眾人見到這樣的舉動,更是驚得瞠目結舌。

    紫矜把柒輕輕放上軟榻,轉頭淡淡的吩咐:“走吧。”

    身體一點點僵硬,柒覺得如芒刺在背,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也不敢動。紫矜也不看她,依舊半臥在軟榻上,眼眸微闔。

    空氣凝結的幾乎可以擠出水。

    她無措的弄著衣帶子,心中不解這是何意,隻是知道可以免去五十大板,不禁感到一種幸免於難的釋然。

    看著紫矜一身綾羅燁若神人,自己卻穿得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大,大的礙眼,臉上更熱了,不自覺又往角落挪了挪,隻巴望自己盡量成為背景。

    忽聞一聲:“莫要掉下去了。”  驚得柒身子一抖。

    嗬。。。。柒感覺眼前的絕色少年似有若無的輕笑了一下,豔可傾國。柒心中一慌,莫非他在笑我?隻覺自己更加不妥,臉上的紅暈又深了一層。

    “小姐叫什麽名字?”少年睜看眼問道。這一問倒把她給問愣了。因為她並沒有名字,母親生下她後就死了,哪裏來得及取名字。父親不把她扼死就是萬幸。因她正好是七日出生,空蟬就用她的生日那天來稱唿她。

    不知要怎樣說,柒心中正思量著,看見少年的目光幽幽的轉向自己,忙答道:“叫我柒吧。”

    隻見紫矜一副怪怪的神色,她忙張口解釋:“我沒有名字,這是我的生日,蟬姨這麽叫我的。”

    紫矜半晌沒說話,柒低著頭,目光盯著腳尖。忽聞:“柒姬。”

    “誒?什麽?”柒一愣,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麵上又是一陣蘊熱。

    “小姐的名字,以後就叫柒姬吧。”

    原來他是在給自己起名字啊。她在心中默念:“柒。。。。姬。。。。柒。。。。。姬。”

    又聽紫矜說道:“姬,是美人的意思。''

    她忙抬頭看他,隻見他並沒有看自己,而是將目光悠悠的投向了帳外。

    心中淡淡的湧起一股暖意。

    茈紫矜,這個名字,她告訴自己要永遠記住。這麽多年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而活著。

    禁錮。。。打罵。。。嫌惡。。。侮辱。。。自己是和別人不同的 ,從小就可以從別人的眼睛中讀出,自己的容顏,讓狂迷者垂涎,讓清醒者恐懼。

    大哥在一年冬季,把她帶到池塘邊,蒙住她的眼睛,把手伸入她的中衣。不顧她的掙紮,想要把她綁起來,在扭打過程中,她失手將他推入池塘。把蒙眼布車下的一霎,滿眼是開到荼靡的勝雪白梅,那麽亮,那麽白,遮蔽了晦色蒼穹。

    那年冬季記憶似被撕裂,隻記得滿目繚白開到殘酷的豔麗,和大哥冰冷僵硬的屍體。

    紫矜如同暮野四合時天邊的光影,照亮了自己陰晦沉冗的夢魘。微弱,遙遠,卻是不舍放手不知不覺就拚去了一生去追逐努力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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