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不仁:“不過是生死輪迴之道紊亂幾代罷了,接下來的百年,育界應當會誕生出一批魂魄殘缺的癡傻兒。待這個時代過去了,一切仍會步上正軌的……”軒轅意頭皮都快炸開:“你——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他就要拔劍衝上前去,身側袁子衣阻止不及,“軒轅兄!不可……”藺不仁揮袖一震,軒轅意就好像憑空被砸了一拳似的往後倒飛而去,身軀砰地砸上洞府的石壁又滾倒在塵土間。他的出手那一瞬間,魂力如海嘯般磅礴湧出,又在收攏衣袖時盡數消失不見,居然無一絲半點的外泄。“……”方知淵與藺負青閃電般交換了個眼神,都感覺到了一絲壓力。方知淵的手心不著痕跡地在煌陽刀柄上一按,壓低了聲音道:“我可以……”藺負青輕輕按住方知淵的手背,搖了搖頭,“別亂來。”“咳……咳。”軒轅意伏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神魂上居然裂開了一道大口子,狼狽至極。……所以,上輩子死去的顏餘與陳芝道兩位書院院長,虛雲的葉四、宋五……今生的龍王敖胤,更多數也數不盡的生命……他們的那份魂魄,竟就這樣在遁入輪迴之前被藺不仁劫持,抹消在這陣法之中了?軒轅隻覺得胃裏陣陣痙攣,眼前發黑,猛地抬頭吼道:“老不死的……你這等行徑,視人命為草芥,和你口中唾棄的盤宇修士又有何區別!?”藺不仁卻拍了拍衣袖,徑自鼓起掌來:“好!說得真好!”昏燈的燈輝落在他瘦削的顴骨,給那白衫道尊的麵上鍍了一層森然的陰影。藺不仁低低桀笑,指著自己的胸口,指尖在白衫上劃下一道皺痕,“嗬嗬……我不必有何區別,我早已是個肉身逝去、苟延殘喘的魂靈!我亦是那腐朽的枯木,我亦該死,我亦該滅!”“隻要你們有區別,隻要你們得以新生……”“縱使我枯朽而死,又有何憾?”藺不仁眼中卷過瘋狂之火,他平舉雙掌,攜著浩瀚力量拍下。刹那間冥河拍岸,碎珠如冰,長風壓彎了外麵的蘆葦叢。月色下,四麵天地再次倒轉,盤宇界那混沌雲空之景重新凝於眼前——“這百餘年的歲月裏,我不斷汲取亡魂的魂魄之力,方能扭轉冥河,穩固住這一方陰陽間隙的存在。”此刻,這個於暗地裏操縱了一切的魂靈,他的麵上竟是一派釋然之色,“同樣也因借助這些魂力,我終於連通了育界與盤宇……”藺負青驀地上前一步,“藺不仁,你當真要毀了盤宇!?”“不必怕,孩子們。”那白衫道尊攤開手,殘忍與慈祥這兩種本應截然相反的情感在他的眼角共存著,“我並不僅僅要毀了舊盤宇……”他分明隻盤坐於狹小的石壁洞府之中,隻有四盞昏燈於側,冰冷冥河在後。可身上竟有一種創世之神般的氣勢浩浩流瀉而出。“說到底,我本就沒敢期望著育界當真能夠抵禦盤宇。我最初本是想著,隻要能在你們身上看到一絲古盤宇的榮光,雖敗猶榮,那便足矣。”“誰曾想,你們給了我這樣多的驚喜,嗬哈哈哈……如今該是我迴饋你們的時候了……!”幾人都震驚地看著神態愈發癲狂的藺不仁,他身下的陣法越來越亮,刺目到不可逼視。很快,那亮光竟跨越了空間規則,直接浸染到盤宇界內。常年黑沉混沌的天穹被染得透白一片,白得像毀滅,白得什麽都沒有。無數盤宇人開始逃竄了,遠遠地看去,就像是萬千被洪水驚起的小飛蟲。藺不仁坐於亮光正中,似乎因為催動法陣的緣故,整個魂靈在迅速地衰弱下去,就連容貌也轉眼間枯槁下來。他徐徐伸出一隻手,手指微微下垂著,向幾人招了兩招,“來,過來一個人。其餘幾個,一旁為我護法。”“從今往後,你們再不必有任何憂慮。此刻與我同啟這座生滅挪移大魂陣,盤宇界的天地陰陽二氣、一切魂魄之魂力,萬物生機之精華……都將反哺育界!!”“舊盤宇將會枯亡成一片死地,而育界從此將化為真正仙域,所有仙界修士都可立地升仙,凡俗界之凡人也能叩開仙途——”“盤宇繁榮新生,就在今日了!”袁子衣才將軒轅意扶坐起來,兩人均未起身,卻仍不禁臉上落盡血色,腿腳一陣陣發麻。“反哺育界……繁榮新生!?”“所有修士都會直破飛仙境,這、這……”幾句話的工夫,盤宇界已經徹底被白光淹沒。盤宇仙人們的恐懼也達到了極點,乃至生出無邊的絕望來。轉眼之間,從農場主變成了被圈養的牲畜是什麽滋味?從高高在上的變成了死到臨頭的,又是什麽滋味?曾經這些人俯瞰育界時,以一種自以為執掌全局的鄙夷目光,嘲笑著育界“愚昧可憐”的生靈——如今卻在這樣一片白的邊緣裏逃竄著,顯得卑微又弱小,一碾即碎。而在那些飛逃的盤宇人之中,藺負青忽的看見了阿燈。那個女孩沒有逃竄,她懷中還抱著當初他送她的那盞小燈,怔怔地望著這一切。還稚嫩的臉上是整個世界都被摧毀了似的死灰色。有那麽一刻,藺負青能確信她那悲切的眸光正看著自己,有無盡不能出口的話語在那雙漂亮的金眼睛裏流動著。很快,那眼睛又與尹嚐辛的重疊起來,仿佛是師父正在哀傷地看著自己。是師父的在天之靈,正在看著這兩個世界的終局麽?藺負青垂下眼瞼,心腔內有滾燙的情緒橫衝直撞,撞得他渾身炙痛,一直撞到喉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