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得好像一場美夢。可是。藺負青已傷得實在太重了。某一刻,殘破手指終於無力地鬆開,雪白的長劍就在風中墜落下去。圖南沒有碎,但是他的主人再也沒有拿起它的力氣了。於是尊主的那條手臂破空而來,伴著哧喇一聲裂肉聲,徑直穿過了藺負青的胸腔!那單薄殘敗的身子弱弱地抽搐了一下。藺負青渙散的眼眸裏似還掙紮著最後一點點意誌,可是四肢卻一點點癱軟下來了。眼瞼終於沉重地垂閉,魔君慘白的頸子向後折去,唇瓣無力地抖顫微張,凝了血的發絲很快擋住了麵頰,他仿佛將死的枯蝶。“藺負青……師哥……咳!!”孤島結界內,方知淵身子猛地搖晃,終於支撐不住跌跪下來。他麵如死灰,口中接連嗆出的鮮血盡灑在煌陽刀上,而神刀之上有細密裂縫從刀柄到鋒刃,蔓延、蔓延——那把熾熱、剛烈、無堅不摧的煌陽刀,前世曾做了百年仙首名號的煌陽刀,就這樣碎在主人痛苦顫抖的手裏!美夢被鮮血澆醒。尊主狂笑起來。笑著笑著,他的唇角也湧出了血沫,臉色也蒼白下來,卻還是笑著。這是宣示勝利的笑。他五指掐著魔君胸膛內的血肉,將手臂揚高了些,是獵人在展示獵物。方知淵甩下殘刀,一拳砸在結界之上。手骨傳來碎裂的聲音,他便換另一隻拳,再砸上去。一聲聲悶響。結界上星火四濺,終於綻開細小的幾絲裂紋,卻根本無濟於事。藺負青軟綿綿地墜在尊主的手臂上,已不成人形的身影,被高舉了起來。在禍星那赤紅的星光之下,魔君雪袍覆血,生死不知,長發與下頷亦滴著血,形成一道悲烈又淒冷的暗影。尊主另一隻手虛虛抓握,符文四碎。他斬斷了魔君與育界的聯係。自此,那些濃鬱靈流再也送不過來了。隻待藺負青身上的白焰徹底熄滅,就是魔君斷命之時。……很奇怪,到了這地步,藺負青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十分痛苦。長睫毛低攏著,似乎隻是太疲憊。他被高高舉起的身影,沐著血色與星光,燃於純粹的燎燎雪焰,又蓋著一層濃到化不開的黑暗夜色。最終盤旋著,倒映在方知淵的眼底。“……”方知淵跪坐在塵埃裏粗喘嗆咳,發狠欲裂的眼角卻濕著。身周是煌陽的碎骸,每一片都閃著光,每一片都像是倒映著藺負青的身影。血跡斑斑的十指抬起,落下,在結界上拖出紅痕,藺負青的身影就好像在他指間。為什麽……明明像是那麽近,卻觸碰不到!!咚……咚……心跳被拉得很長。忽然在某一刻爆發出劇痛。方知淵的眼前忽然昏花了,隨之而來的是頭痛欲裂。偏偏這時候,與天上禍星的本能聯係又開始折磨著他。……曾經,藺負青墮魔,失去神智舉世皆棄,他還敢帶他走,為他求開魔道之途;曾經魔君受俘,被折磨至五感廢用瀕死一線,他還能抱他逃亡,暖他疼他。可如今他還想要抱他,想要救他。想要護著他暖著他,都做不到……兩生兩世從未有過的巨大無力感,好似要將他撕成兩半。就在方知淵睜大的眼眸前,尊主的另一隻手,拍向了藺負青的太陽穴。“師哥……”不。師哥,不要死在我前麵。………忽然之間,沒有半點征兆。一抹漆黑的寒光,無聲息地刺了出來。尊主的眼睛驟然睜大。看著那一抹斬至麵前的劍光,他的心中隻來得及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