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負青勾唇搖了搖頭,眉眼間滿是柔和與無奈:“嘖,我看叫他當魔君算了。”說罷,白袍仙君將袖往身後一負,淡然踏上了紅蓮淵的水麵。在頭頂那束天光照映之下,藺負青涉水而行,明暗黑白於衣裳之上勾勒變幻,身後帶起一線細微的波紋,漸漸變大擴散開來。顧報恩也背起顧聞香,往乾坤袋裏收了輪椅,腳下連點,踏破水麵追去,一路水花飛濺。藺負青迴頭一瞥,黑發隨著這動作搖晃,他似笑非笑道:“小狼,毀了我的蓮花,我要你公子陪的。”待他將頭轉過來,卻又愣住了……這迴多出來的,不是花也不是城。是人影。打眼那麽一掃,少說也有幾千人,整整齊齊地單膝跪於雪白宏偉的城門兩側,黑壓壓如山巒塌陷。所有人都垂首跪得筆直如標槍,隊列裏一個打晃都無,隻在正中留了一人站立。而那為首站立之人,生得好俊美的狐眸蓮臉,遠山眉,紅櫻唇。金絲蝶釵挽著青絲雲鬢,一襲迤邐黛紫長裙,卻外罩了件凜凜的掛甲戰袍。半是嫵媚,半是英豪,是雌雄難辨的傾國傾城之色。那長裙戰袍的美人郎,踏上紅蓮淵的水麵,背對著數千下跪者,迎著藺負青走來。黛紫色的裙角翩躚如蝶,在水上閃著光。走一步,兩步,三步……翻身下跪。又重重地一個頭磕下來。漣漪擴散,水波亂,人影皺。原本如鏡麵般在水裏倒映出的,清雅站立的白衣仙君與虔誠叩首的紫裙護座的身影,就這麽一圈圈地扭曲了。“……”藺負青靜靜凝望著就跪在咫尺之遙的柴左護座,隻覺得心緒萬千,胸口翻滾得久久不息。許久,他忍不住閉眼輕聲道:“你啊……柴紫蝠,你這又是何必呢。”魔君上前兩步,彎身下來伸手去觸柴娥的肩膀,指尖從白袖中滑出:“行了,起來了。”柴娥緩慢地抬頭。他眼角泛紅,嗓音沙啞:“紅蓮淵雪骨城下,左護座柴娥——”他的嗓音,迴蕩過淵水水麵,穿蕩過三千紅蓮,與掠過的寒風一道,似乎要抵達這漆黑的裂穀山崖的盡頭。“並三千雪骨城舊部魔修,”“一千魍魎鬼蜮及散修魔修,”“一千仙道修士,”“共五千餘人。”柴娥緩緩伸展開雙臂。他再次叩首。“於此,恭迎君上聖駕。”藺魔君無奈地蹙眉笑了,他啟唇:“好好好,多謝你啊。我知道你心意了,行了快起——”可他一句隨意柔軟的話還未說完,突然柴娥身後的黑壓壓的人群猛地抬頭,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唿聲。“恭迎君上聖駕!!!”“恭迎君上聖駕!!!”“恭迎君上聖駕!!!”聲達天雲,震耳欲聾。藺負青都給他們震懵了,一時腦子發暈說不出話來,這才算第一次認真地去看那群柴娥身後跪著的人。那些臉孔裏有老有少,修為有弱有強,其實仔細看會顯得很是雜亂。隻是無一例外,都有著激動漲紅的麵頰與近乎癡狂地充滿敬畏與臣服的雙眼,甚至有的已經淚流滿麵。一時間,也不知道為什麽,藺負青居然在這些修士身上看到了虛雲外門那些凡人陰體們的影子。而柴娥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淚也已經滑下來了。他狠狠地克製著哽咽,嗓子卻啞的更厲害了:“……自雪骨城一別兩生,君上可還安好。”藺負青扶額:“別哭。我很好,很好的。”柴娥起身,拍了拍掌。後麵走出來四個俏麗的魔修女子,每人手裏都托著金盤,盤上放著衣物冠飾。柴娥親自取了那頂玄銀盤龍帝王冠,垂首道:“請君上更衣。”……不,這就真有點過火了。魔君並不想進個城還得當眾換衣服。藺負青無可奈何地悄悄瞄了一眼後頭,那顧聞香事不關己地站在遠處呢,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一迴神,眼前已經被那魔修美侍女們往兩側扯開長長的黑紗帳。隻有柴娥跪在麵前,固執道:“請容紫蝠為君上更衣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