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長睫掃落,目光下移。藺負青看到了雙手上的枷鎖,黑色的重環套在纖細腕骨上,蠻嚇人的。他皺眉拽了拽,拽不開。再抬頭, 方知淵仍是怔在那裏, 魂兒都丟了似的。他跪在被黎明包攏的山崖間成了一座雕塑, 流風掠過他耳畔亂發, 而被吹動的黑發正在晨曦間閃著碎光。藺負青把雙手直直地往他麵前一杵,清秀的眉一揚,眨眼道:“這什麽東西,還不快給我弄開。”方知淵像是被當頭抽了一鞭子似的驚醒過來,連滾帶爬地撲過去。一種火辣辣的感覺後知後覺地串上腦子, 他恨不能抬手先抽自己幾個巴掌。——他是中邪了嗎?他居然仗著師哥神智失常, 用這樣肮髒屈辱的東西把人鎖了這麽久……還竊喜過,還滿足過!?他到底在想什麽!?他這又會讓剛醒來的師哥怎麽想!?“我……我先給你解開……”方知淵勉力去解那手枷上設的符咒,這本是個很低級的符, 可他整個人已經不對頭了,又是狂喜又是惶恐又是羞愧, 又是手足無措又覺得不真實。靈氣剛聚起來又抖散, 再聚起來, 再散開……“……”藺負青垂著眼,盯著那怎麽也解不開的手枷看。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被從小養大的師弟鎖住的感覺十分微妙,這種微妙甚至壓過了對“他為什麽還活著”、“他體內流轉的為什麽是陰氣”諸如此類問題的驚異。藺負青終於忍不住清清嗓子,試探道:“這?”“你等等,不怕沒事兒,馬上就好。”方知淵死死咬著牙,整個人卻還是哆哆嗦嗦,冷汗涔涔,“沒事兒了,我這就解開……”可他分明手抖得越來越厲害,根本解不開。藺負青都蒙了,他不知這三年發生了什麽,在他記憶裏方知淵還是那個桀驁不馴天天給他甩冷臉,有事沒事提著刀就跟他打架的少年……哪曾有過這般失態模樣?“為什麽解不開,為什麽……”失敗的次數越多,方知淵越慌,他焦慮地喃喃,倏然抬起頭,無助地望著師哥。在藺負青那太過久違了的清澈眸光下,他覺得自己活像個做了大孽的罪人在做徒勞的申辯,“我、我我不是……這是,我……”藺負青勾起食指,無奈地勾了勾他掌心。“行了,鬆手吧,我看懂了。”方知淵很遲鈍地將雙手撤開。幾乎是同時,哢嚓、嘩啦的兩聲響起。手枷打開,鎖鏈墜地。藺負青自行解了那個咒。“這點小符咒,我以前教過你啊,怎麽這都解不開了?”藺負青淺淡微笑,把細白的五指攤開給對麵看,漆黑眸底一點溫柔的光,“知淵。”他隻看方知淵畫了三四遍,還是失敗的三四遍,就流暢地以陰氣勾勒出破解的符文,輕輕鬆鬆。方知淵怔怔的望著他。直到此刻,一直折磨著他的虛幻感才凝實起來。他終於意識到這不是一觸即碎的夢境,當真是那魂牽夢縈之人歸來如初。“……你醒了。”=========藺負青在一片漆黑中睜了眼,這黑暗濃得叫他懷疑自己也要融化在裏頭。他感覺到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有人輕輕握著他的手。那是熟悉極了的手掌,不必看便知道是方知淵陪著他。藺負青輕輕道:“……別怕,我醒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揪緊地疼了一下。“師哥?”方知淵急促地吸了口氣驚醒過來,似乎剛剛是靠在床頭淺眠,此刻連忙伸手來床上摸他的額頭,“可算醒了,你又嚇我……感覺怎樣?你看看我啊?看我,有哪裏難受你慢些說……”藺負青緩慢地彎起眉眼。他笑:“沒事的。”方知淵急了:“你別再糊弄我。”藺負青搖頭:“我不嚴重,知淵。雖然神魂傷了些,隻不過一點碎痕而已,有什麽症狀過兩三天就恢複了。”他說著略深地吸了口氣,摸索著摁住床沿,想撐起上身,無奈道:“外頭全黑了,我這是睡到晚上了?”“……”方知淵克製地頓了頓,“……不算久,兩日一夜。”他克製了半天克製不住,一拳砸在牆壁上。藺負青聽著那轟的一聲,在床上側了個身,懶洋洋道:“我的洞府,別砸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