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收縮不停,含淚慘笑,“方知淵!我幼時那般救你養你疼惜你,難道就是為了……”“就……就是為了給你……咳,”藺負青眼前一陣黑一陣白,他摁住胸口喘著,渾身發抖,“這般,糟蹋……”方知淵猝然驚道:“師哥!我不說了我不胡說了,你不要——”“……我……咳,我……”“……好悔……”藺負青眸中的光亮漸次渙散開,他整個人就像一座玉塔嘩啦啦垮掉了似的往前跪倒。他最後一點意識,就是望見方知淵恐懼的神情和聽見耳畔一聲喊叫。……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總是他不好,他又讓知淵為他擔心了。=========前世,風吹在茫茫雪原之上。方知淵已經重傷到瀕死,最後撐著的那股執念一鬆,昏過去就怎麽也醒不過來了。雲開月出,月照霜雪。到了夜半三更時分,藺負青在深深夜色中醒來,從方知淵懷裏爬起,茫然四顧。他的神情純粹如四五歲的孩童,顯然並沒有恢複以前的記憶。但他模糊地有著入魔後的印象,癡癡地在月色下坐了半晌後,藺負青的目光轉迴到眼前橫著的那具血肉模糊的身子。他記得,在自己沒有知覺的三年裏,這個現在已經奄奄一息的人待他有多好。藺負青小心翼翼地去蹭生死不知的方知淵,喉裏發出細細的哀哼聲。別死,別死……他不想這個人死。這個晚上,藺負青將方知淵冰冷的身子抱在懷裏給他取暖。抓了雪含在口裏,化成水,再口對口地哺給他,舔他幹裂的唇。方知淵卻隻是在最開始被喂進幾口水的時候,微弱地呻吟了一聲,動了動小指。之後就再也沒有反應了。他氣息漸漸虛弱下去,藺負青把臉側貼在他胸口,那裏的心跳已經若有若無,時斷時續。這個人真的快死了。藺負青癡癡傻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忽然隱約想起自己虛弱的時候,這個人做的事情。藺負青突然低頭,他開始用力地以牙齒撕咬自己的手腕,像隻發瘋的小狐崽。他不會使力,也不會找血脈的位置,又失了做魔物時殺戮的本能。粗暴卻無用地咬了好半天,把這手腕咬的慘不忍睹,才得到他想要的。汩汩湧出的鮮血。藺負青把自己的血喂給那個快死的人。他又咬自己的爛肉,在口裏嚼碎了,也合著血一起給方知淵喂進去。修仙之人的肉身,本就可算是一種天材地寶。而藺負青自幼被尹嚐辛百般精心調養,隔三差五地洗經伐髓,靈丹靈果當點心吃,這樣的血肉又豈是普通修士可比。等方知淵第一次從昏迷中短暫地蘇醒時,他一瞬間以為自己在做噩夢。滿目是黑夜與雪地,頭頂彎月。藺負青叼著腕子,白皙的下巴被血染紅成一片。見他睜眼,就滿足地眯起眼睛,笑。方知淵腦子裏“嗡”地爆炸開,他連虛弱都被嚇跑了,翻身撲過去嘶啞地怒喊:“藺負青!你發什麽瘋!鬆口——你給我鬆口!”藺負青眨眨眼睛,“嗷啊”地一聲。方知淵眼前還模糊著,四肢甚至還因失血過多而不受控製地哆嗦著,卻不知哪來的力氣死命板著小師哥的牙口,火冒三丈地:“鬆!口!!我拚死拚活叫你學會不咬人了你他娘的開始咬自己!!你、你還不如繼續咬我——”藺負青眼眸發亮,歡喜地衝他一笑。他張開口,炫耀似地把鮮血淋漓的小尖牙露給方知淵看。——這不是很精神了嘛,看來管用的。“……”方知淵麵如死灰地盯著他半晌,眼一閉,一頭栽進藺負青懷裏,又昏過去了。藺負青眨眨眼:“啊?”到最後方知淵也不知道,他這麽反複昏迷的期間,到底被藺負青喂了多少血和肉進去。反正,等他把這口快斷了的氣兒續上,真正醒轉過來的時候,藺負青那右手手腕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可這孩子居然還在衝他笑。方知淵想哭都不敢哭,怕嚇著孩子。他師哥迴來了,雖然神智如幼童,雖然癡傻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可那眉眼間飛揚的光彩,還依稀能看見昔年那天縱輕狂的少年仙君的幾分影子。這就夠了,真的夠了。他再也不敢奢求更多了。……數日過去,等方知淵勉強能走動的時候,藺負青拽著方知淵,遞給他曾經鎖過自己,如今已經斷裂的長鎖鏈。藺負青仰起明亮的眼睛,口齒不清地道:“要……要。”他將鎖鏈的環扣往自己和方知淵的身上擺弄,弄不上去就生氣地踢著地上的雪。方知淵靜靜含笑看著他,低聲道:“不用它了,師哥。那個帶著難受,特別難受……以後我牽著你的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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