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淵自言自語地強調:“師哥他看不上我的。”魯奎夫驚悚了:“……”——他真真是有點兒跟不太上他們小君後的想法。您好歹前世也是在大禍中力挽狂瀾,受萬民敬仰的最年輕仙首,為什麽要如此堅定自信地說出這種話!?方知淵見魯奎夫不再言語,便當是這位過分操心他君上的臣子終於被說服,由此心中稍定,滿意了。他又重複了一遍請魯仙首不要在藺負青麵前亂說不該說的,這才繼續轉迴到寢殿之內,照看著他的小師哥去了。徒留魯仙首一人,如石雕般站在寢殿門外,陷入了對整個世界的深深懷疑之中。……半夜無話,月落日升。次日清晨,藺負青從昏睡中蘇醒過來。朦朧天光落入眼簾,意識漸漸清晰。桂香沁人心脾,他陷在柔軟的寬敞大床裏,身上裹著軟被,四周淡金幔子如瀑垂下,將他圈在中間。藺負青緩緩眨眼。這才恍覺,此處是金桂宮的最深處啊……方知淵靠在床頭睡著了。柔軟的日光灑在幾縷碎發上,往日冷肅的眉眼舒展開來時,溫暖得叫人心都軟成一潭春水。藺負青看到他微微泛白的麵色,和眉宇間隱約的疲倦,躺在床上怔了許久。心內五味雜陳,一陣酸脹。這人定是為了看護他,又沒有安穩休息療傷。當年他為了把知淵這個不在乎自己身子的毛病擰過來,不知費了多大勁兒。怎麽這麽些歲月下來,一遇到事情還是老樣子。又想到那個螢蟲飛舞的晚上,方知淵恨恨地對他說事不過三,紅著眼說我就要瘋了……藺負青突然又難過起來。他想,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該是沒有的。他不可能視而不見地容前世真神跟在紫微聖子身邊,所以和王折的那一場他必須要打,他沒做錯。那個施給方知淵的封鎖陣咒,他也是必須要下,同樣沒做錯。——那時候方知淵給他挪移符叫他走,可是如今他兩人不過區區金丹,落在大乘期修士手下,難道是說想走就能走的麽?知淵心裏定然也是下了兩敗俱傷的決意,要強行以渡劫神魂拖延王折。藺負青知道,要不是自己搶了先,一旦真被挪移符送走,怕就是再也見不到方知淵的活人了。重生迴來,他實在已經盡力地思慮了太多,盡力地不要做錯事情。可明明他覺得自己沒做錯。怎麽還是害得眼前這人,如此心力交瘁?藺負青輕輕伸手去摸方知淵的臉,那人眼睫動了動,沒醒來,卻無意識地小聲喚了句:“師哥……”他含混地輕輕哼著,低聲呢喃,“迴虛雲吧……”藺負青心疼的發抖。他低聲道:“……是我不好……”我真的不好,我也不想這樣兒的……我也想,如前世的少年時候那樣,疼你慣你,萬事順著你……想陪著你,護著你,讓你不受半點傷痛,讓你沒有半分哀傷……藺負青嗓音哽咽了,他輕輕說:“……對不住。”許是被這句話中含著的悲傷所驚擾,方知淵眼睫一動,忽然醒來。藺負青沒來得及收攏的一絲痛色與歉疚被他看了個正著。方知淵驚得一下子坐起來,“怎麽了?哪裏不好受?”藺負青眸中似有水光,他側在枕上輕輕道:“……在想……怎樣哄小禍星不要惱我。”方知淵鬆了口氣。他冷笑道:“怎的,現在知錯了?”藺負青微微蜷著腿滾過半個身,很乖巧地小聲道:“是,我錯了。”當屬於後世魔君的深邃氣勢收斂而去,他便完全隻是個清薄柔軟的少年仙君,團在被子裏,又像一隻玉雪可愛的白貓兒。方知淵有點受不住,移開了目光。他緩了緩,一隻手慢吞吞地捧過藺負青的臉,隨後俯身將額頭貼過來。藺負青感覺到一絲溫暖侵入到自己的識海中。方知淵閉著眼,神魂小心翼翼地在裏遊走一圈,難得鄭重道:“行,再養幾天該就沒事了……這幾個月切忌再動神魂,記得了?”藺負青怔怔地望著他,心髒一陣暖燙,在胸腔裏撞得他脊骨發麻。“知淵……”方知淵的吐息拂在他臉側。有那麽一刻,藺負青覺得自己神魂顛倒,有壓抑了太久的浪潮衝沒頭頂。藺負青心癢得忍不住,實在實在忍不住,抬頭蹭過去親了親方知淵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