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淵簡單服下些治傷的丹藥,便湊在藺負青床邊陪著。今日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亂,這時候才真正安靜下來了,窗外一輪明月,有桂香淡淡飄來。方知淵眼瞳深深,他握著藺負青的手,摩挲著掌中細長柔軟的指節,低聲道:“我看你就是想逼瘋我。”“六華洲,你不該來的,可你偏要來;紫微閣,你不能去,可你也定會執意要去……”這是個怎麽樣的人啊。方知淵望著藺負青疏鬆的眉眼,怔忡地想。他知道,這世上定會有很多人在看到他的小師哥之後,發出與現在的自己一樣的想法。……藺負青,他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啊。百年過去了,方知淵依然會時常覺得自己看不透他。他偶爾也想:他的小師哥是不是天神造物,若不然,塵世間如何能誕出這般的生靈?都說最潔白無瑕的東西,最易染髒;最玲瓏精美的東西,也最脆弱易碎。所以那無暇絕美之物,本就應該被人高高供起,仔細嗬護,叫它不染一絲塵埃。它隻需在高處靜靜地放著光輝,叫人癡迷仰慕。少年時的藺負青看似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可後來白壁染血,琉璃破碎。方知淵是看過藺負青最意氣風發時的光芒的,可他又親眼見了光芒隕落,如何能不心如刀絞,不肝腸寸斷?如今方知淵想拉住他,想留住他,連命都可以不要地想護好了他。可當藺負青往前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追不上。怎麽追也追不上。方知淵吹熄了床頭燭火,重新為藺負青掩好被角。他忘不了這人被陰氣反噬時冷的像冰的體溫,總下意識覺得師哥畏寒得緊。他歎息著,低聲說:“……藺負青,你究竟要走到哪兒去才甘休啊。”當年藺負青是恣意出塵的少年郎時,方知淵就自覺追不上他。如今藺負青嚐遍苦楚。他分明染血了,卻還顯得那麽幹淨;分明破碎過,卻還顯得那麽強韌。前路荊棘如劍,天意如刀,他卻仍往前走,不肯等一等身後人。“為什麽……”你答應過陪我歸隱的,為何還要往前走。“師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方知淵漸漸困倦,呢喃著伏在床頭。他捧著藺負青的手。你究竟在求什麽?拿我的命抵給你,夠不夠?恍惚中,是前世那個黑衫冷峻的少年惶然又無措地捧著自己的丹芯。他把這點連著自己骨血的物什遞出去,求他的小師哥不要哭。可是……藺負青許是看不上罷。……叩叩叩。門扉被叩響時,方知淵正半睡半醒地伏在床頭,合著眼低沉道:“進。”話已出口,他才清醒過來。瞧著再熟悉不過的金桂宮寢殿之景,方知淵苦笑一下,想起自己如今並不是此地的主人。可沒想到,來人居然真的喚了他一句:“方仙首。”腳步聲沉悶而穩重,進來的是魯奎夫。這個如今身為仙首的漢子,居然向方知淵深深行禮:“魯某人還未謝過尊首前世之恩。”“不必。”方知淵當即往旁邊側身一避,不受這禮。他自然知道魯奎夫謝的前世之恩是指什麽,擺了擺手道:“我護我師哥,是私家事,不承你這句謝。”“啊……”魯奎夫愣了愣,不知怎麽露出點恍然大悟的神色。他從頭到腳好好兒打量了眼前冷銳俊美的少年一圈,連連笑道:“是,是私家事。魯某人懂得,我失言了!”方知淵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自顧自地肅然沉聲道,“何況這一世,我無意爭仙道尊位,也不想看師哥再為你們魔道落得個水深火熱的境地。他本不該那般的。”他低眉笑了笑,“所以……魯仙首不必待我多禮,隻把方知淵當虛雲的禍星便最好不過。”其實,方知淵這種語氣,麵對仙首已經算是很不客氣。前世的事畢竟都過去了。就如今魯奎夫的實力地位,輕鬆一個指頭就能把他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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