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村隊出去的時候十六個人,迴來的時候,加上李天照也隻剩八個。


    少了人的幾戶人淘嚎大哭,有的罵咧村隊長,有的說些悔不當初的話。


    村隊長一身血汙,皮甲上有許多被割破的地方,被人責怨,他也沒有說話,倒是迴來的人裏,有看不過眼的替隊長申辯的叫道:“我們被敵人襲擊,怪隊長什麽?要不是他拚了命的救護,我們都迴不來!”


    遷怒的人轉而攻擊幫腔的,說他一直不喜歡戰死的誰誰誰,動手的時候肯定故意不幫忙,說不定還暗算了什麽什麽的,說到最後,坐地上就哭喊著:“你們都顧著自個,沒人幫他,你們迴來了,他迴不來……我沒了指望,還活著幹什麽喲……”


    村裏人,都是戰士。


    但凡武王所屬,哪怕一直在村裏從事生產工作,也是編外戰士。


    村裏年長些的,許多都在去過外頭闖蕩,後來因為各種緣故又迴來。


    李天照從小就聽他們的故事,一直以為,大家都有戰士的堅韌。


    麵對死亡,會悲傷,會痛苦,但不會崩潰。


    可是,此刻他看到的,卻是許多崩潰的淚臉。


    村隊長被個婦人一下下的打著頭臉,卻沉默不語的受著,看著駐足在那裏的李天照,既沒有見到他還活著的歡喜,也沒有這般相見的慚愧,隻是一臉木然的杵在那。


    李天照默然,此刻他絕不該尋隊長說戰利品。


    此刻,更不是村裏人想知道這些的時候。


    村花看見李天照,連忙抓起冰冷的雪往臉上,脖子上抹,明明凍的直哆嗦,她卻還抹的更快、更用力。


    臉上的血汙都幹淨了,可她的皮膚也被凍的通紅。


    村花快步過去,一把拽著李天照就走。


    “去哪?”李天照覺得她今天很反常。


    “你家。”村花頭也不迴,隻管拽著他穿過村裏崎嶇不平的路,踏著吱呀作響的冰雪,最後撞開李天照的家門。


    進了屋,村花把門一關,從裏插上門閂,轉身就開始脫衣服。


    大紅的外袍脫了,那上麵,胸口位置被割破了一道,好在裏頭的那件沒事,卻也可以想像到她麵對這一擊時險死還生的恐懼。


    李天照想著這些的工夫,村花上身一件、兩件、三件、四件都脫了下來,最後把紅肚兜也給脫了,就開始脫褲子。


    “你這是幹嘛?”李天照想看,卻又下意識的移開目光,看著一旁的土牆。


    村花不說話,一鼓作氣的脫了個幹淨。


    屋裏柴火劈啪燃燒,持續不斷的散發著熱氣。


    可村花立在那,卻還是在發抖。


    她羞怯的想逃,卻逼迫自己直直的注視著李天照。


    她決定把心裏話都說出來,因為在天蒼山遇襲的時候,她險些被敵人一刀殺死。當時她後悔的念頭有好幾個,其中一個就是李天照。


    迴來的路上,她既慶幸自己還活著,又擔心李天照是否平安。


    看到他安然無恙的那個瞬間,她就決定再也不要等了,世事無常,根本經不起等待,她不能讓自己後悔。


    “你一個人迴來了,肯定帶著功勞,我知道……”


    村花鼓著勁,把別的念頭都拋開,就隻管說心裏話。


    可是,她剛開了個頭,李天照就皺著眉頭打斷說:“你想拿身子換點功勞的話,絕對不可能!”


    “……”村花張口結舌,她本來就鼓著勁,突然被這般出乎意料的打岔,刹時間懵了。


    她怎麽可能這麽想?


    她是想說,以李天照的性格,肯定是得了功勞才會迴來,那他肯定是要提前離開村子了的,所以她不能再等了,也許多等一天就見不著了!


    不等村花迴過神,她聽見屋裏頭突然響起一聲,憋不住的笑。


    還是女人的聲音!


    那女人笑罷了,還抱歉的說:“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忍不住了!”


    村花又羞又囧又驚又怒,顧不得把衣服都穿上,匆忙套上褲子和外袍,抱著別的衣服就開門跑了出去。


    李天照在門口勸說:“走也不用這麽急,穿好了再走啊,外頭冷——”


    村花去的頭也不迴。


    李天照迴屋時,就聽見白衣女人在裏屋說:“你也太蠢了!她是喜歡你啊!這都不明白?”


    “是你不明白吧!”李天照走進裏屋,看白衣女人神情困惑,自顧坐在火盆旁,撥了撥烤著的土豆。


    “你知道?”白衣女人這才驚覺,是啊,本不該有那麽傻的人,既然知道,那就是故意裝傻了?“她長的不好看?”


    “你是俘虜,哪那麽多問題!”李天照本無意跟這個敵方的俘虜說那麽多。


    “一定是她長的醜!”白衣女人好奇心被勾起來了,非得猜個結果。


    “我們村裏就她最好看!”李天照反駁了,看著火盆裏的光熱,就想起許多次夢裏跟村花親近的時候,也覺得熱的像火似得。


    “那你為什麽?”白衣女人想不通了,緊皺著眉頭,突然恍然大悟的又猜說:“我知道了!你有喜歡的人了!你喜歡別人!是不是?”


    “我喜歡她。”李天照看著炭火,想起母親慘死時的模樣,語氣也變的沉了下去。“我也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歡我。她是想在我離開前把身子給我,但我不能明知道跟她以後走不到一塊去,還跟她睡覺。”


    “……”白衣女人聽的有些感動,沒想到俘虜她的敵人,是這樣的一個人。“我覺得你想多了,你們玄天武王強行婚配,本來就是違背人性,抹殺愛情的存在。她希望把身子交給喜歡的人,這樣才沒有遺憾呀!”


    “風武王的俘虜沒資格對玄天武王說三道四!像你這種沒有本事,卻靠著男人是百戰將就能享用本不屬於你的功績標準,由此可見風武王的自由婚配就是極大的不公!”李天照動了氣,白衣女人滿心不服,可也知道她是俘虜,不敢再爭辯。


    至於李天照誤會那個百戰將跟她的關係,她早猜到了。


    “我不是對玄天武王不敬,天下的武王個個都是我們必須仰視、尊重的存在,怎麽敢對他們不敬呢?我隻是說,你遂了她的心願,對她更好。”


    “就算她可以給了身子了無遺憾,但我卻不可以。我的未來不在這裏,沒有開始,才能沒有負擔的前進。我遂不了她的心意。”李天照早就想過許多次,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哪裏會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可是,他的目標是入武王殿,複活父母。別的事情,都不能阻礙了他。


    “為了追求功績,所以不同階層的就不能婚配,功績對你們來說還真是生存的唯一意義。”白衣女人覺得失望,人心裏隻有功績,那感情呢?


    “這不是廢話?”李天照說起這個,就止不住的鄙夷白衣女人說:“靠本事得功績理所當然!像你這種,本事沒有,靠男人的事情,玄天武王這裏根本沒有!”


    “是嗎?那我問你,如果在編外戰士的時候,兩個人就真心相愛,難道他成了十人將,百人將了,另一個就變成是為了他的功績了?”白衣女人很不高興李天照那種唾棄的態度,盡管死去的百戰將跟她不是男女關係,卻也忍不住要理論。


    “根本就沒有那種事情!兩個人既然婚配了,就要一起前進!一個人走的快,就要極盡努力的幫助另一方趕上來!否則的話,根本就不能跨上更高的功績階層!”李天照認為這才是最合理,也最公平,更是最體現兩個人情感,責任的方式。


    白衣女人聽明白了,這才知道,玄天武王這邊有這樣的規矩,夫妻兩差距大了,竟然就無法突破到更高的功階!


    這就迫使走的快的必須全力以赴的幫慢的,慢的也在壓力推動下快速成長。


    她想著,倒理不出這製度的破綻來了,如此也體現出兩個人攜手互助共進的責任。


    白衣女人想著,想著,突然又想到自身的處境,滿懷擔憂的問了句:“那,你們會怎麽對待俘虜?”


    於是,屋裏又靜默了。


    李天照不知道,他根本沒經驗。


    望天村長久無事,他長這麽大,村子裏是第一次接受調令。


    實際上,沒經驗的不止是他。


    村隊長也沒有活捉俘虜的經驗,更沒有處理百戰將戰印這種功勞的經驗。


    村隊長忙罷村裏的事情,半夜的時候來找的李天照。


    如村花一樣,了解李天照的人都會猜到,他人迴來了,一定帶了功勞,大小不一定,但絕對不會空手而歸。


    隻是,村隊長沒想到,李天照竟然帶迴來那麽大的功勞。


    他斟酌了片刻,考慮著說:“這事超出常規,明天一早,我去守望村找百戰將說明情況,估計他也還得往上報。等有確切消息送來,要些天。這期間俘虜你看著也行,怕盯不過來的話我安排人輪班倒也行。”


    “她跑不了。我等消息就是。”李天照不想別人幫忙,幫了,就得分功勞。


    “那就這麽定了。”村隊長起身告辭,李天照送他出門時,想了想又說:“隊長也不能白辛苦一趟,多少功勞合適,你說。”


    “……你看著給吧。”村隊長徑自走了。


    李天照迴屋後考慮著:他是會離開望天村了,將來也不知道再見麵是何時。條件允許的話,就分隊長一份足夠從荒級晉升到洪級的功績,也算謝他教授過好幾年的本事了。


    村隊長啟程去報功的時候,本來也沒琢磨這事。


    功績的事情,本來就該算的清楚明白,含糊不得。天蒼山的時候,李天照獨自離隊,話當時就說的清楚,不救不怪。那他獨自得的功勞,當然也沒他這個隊長什麽事。


    報功不過跑個腿,李天照給多少都行。


    村隊長路上還為村裏的折損難過,都是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的人啊……


    望天村隊長向管轄他的百戰將報了功,被留了兩天,管轄他的百戰將才又露麵。


    他本來以為是特別嘉許,卻萬萬沒想到——


    百戰將的目的,全然是他不曾想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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